陆潜的庆生宴玩到凌晨四点。
这群少年们平时一直被压抑着训练, 难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玩，一个个活蹦乱跳地像是栓不住的野狗。
等到体力耗尽，睡意来袭, 都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地板, 趴在桌上。
陆潜相对成熟一点, 勉强控制自己的睡意, 对佟瞳说。
“瞳瞳, 你去我的房间休息吧。”
“那你呢？”
“我去拿些毯子给他们盖上。”虽然屋里开了空调，但陆潜还是怕他们着凉。这个时间段又不想麻烦工作人员，只能自己照顾他们。
佟瞳：“我跟你一起吧, 这样快点。”
“好。”陆潜没有拒绝。
两个人在一间间卧室里找出毯子，抱着盖在四个少年身上。
其中有一个短卷发的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很自然地道：“谢谢嫂嫂。”
佟瞳现在也习惯这个称呼, 闻言笑了笑：“没事。”
现在回酒店打不到车, 佟瞳只能在基地休息，她去了陆潜的卧室, 陆潜去了别人的。
陆潜的房间很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送给他的护腕就放在床头柜上。
陆潜爹不疼娘丢了，几乎是靠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养大的，独立自主的能力很强, 房间整齐干净不奇怪。
佟瞳太困了, 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枕头上是陆潜柠檬味的沐浴露香味。
那香味带着她寻觅, 穿过万家灯火, 弯曲小巷, 最后停在一个青年清俊的侧脸上。
他正抬头看月亮，眼睛里亮亮的, 忽而眨眨眼，睫毛一掀，偏头看过来。
佟瞳以为他看到自己了，冲过去要投入他怀里。
然而身体却直直地穿过他的，她愕然顿住。
脸庞愈发有棱角的陆潜好似没有感受到异常，他长腿一迈，往Light的方向走去。
这名由退役选手转当教练的成年男人揽住陆潜的肩，冲他笑道：“拿了世界冠军，开心一点嘛。”
他这才弯起眼睛，听话地笑了下。
Light带着他走，佟瞳不知道去哪，也跟着他们走。
他们回到了热闹的场馆，无数人在欢呼着胜利，称赞他们为国争光，称赞他们年少有为，天赋异禀。
作为DS的核心，陆潜站在中央，接受着采访。
他已经完全长大了，脸上带着客套礼貌的笑容，谈吐逻辑清晰。
他整个人都是成熟稳重的，已经不见了以前那种阴郁浑身都是刺的模样，也不是状似小大人但实际还很稚嫩的样子。
这样的陆潜，让佟瞳感到陌生。
采访持续了很久，陆潜一直在应答。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眼神变得落寞，画面一点点变暗。
耳边有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她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在嘀咕这么一句话：“陆潜会带着他的梦想，战无不胜，一路长虹。好了，完结了！终于搞完了一本，晚上吃点什么好呢？麻辣烫还是香锅？”
她的眼泪怔怔地留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或许是因为她接触到的真实有感情有想法，有时特别温柔体贴的陆潜只是别人word里的一串串黑字。
或许是因为她明显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一样。
其实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就是喜欢陆潜，管他是不是跟她同个次元的呢，反正现在两个人都在同一个世界。
她最难受的事，是陆潜的结局里没有她。
这个混蛋作者，把她搞到哪里去了？
按照人设，她应该一直都在的不是吗？尤其是世界比赛总决赛，她怎么能不在？
是她有事没来？还是吃了什么意外？亦或是……
——她回家了。
她心里突然一阵哽咽，竟然欣喜不起来。
奇怪了，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她竟然一点都不想家呢。
迷迷糊糊间，她好似游魂般回了家。
有个看不见面容的女人催她去相亲，跟谁相亲？陆潜吗？
但跟陆潜相什么亲？两个人都在一起了呀。而且，她不是应该在认真读书的吗？二十岁的年纪，她该在读大学的。
这个世界的佟瞳来不及多想，就像傀儡一样，被推搡着去了个咖啡馆。
面前坐了个陌生的男人，应该长得不错，穿着西装，挑剔地评价她，随后装作很勉强地接受她。
他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佟瞳不乐意，扭着身体不让他碰。
可他的力气好大啊。
佟瞳急哭了，她怎么都摆脱不了如铁钳滚烫的手掌。
“你滚开啊！滚开啊！”
“别碰我！”
“走啊滚啊！”
她心里在嘶吼着，却怎么都发泄不出来，仿佛被无形地限制了。
她只能默默地流泪。
佟瞳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渊，越坠越深，越坠越深。深渊下是血盆大口，正贪婪地等待盘中餐。
就在此时，有个人出现了。
他身上好香，柠檬清冷的香，一丝一缕萦绕在她鼻尖。
佟瞳掀开沉重的眼帘，睫毛上沾了泪水，整张脸都是懵的，还没意识到自己哭过了。
她伸手拂了拂脸，抹了一手背的冰冷的泪水。
她赶紧把泪水抹干。
要是被崽崽看见了，肯定要问的。
陆潜房间里的窗帘是拉上的，她踩着陆潜放在边上的拖鞋，把窗帘拉开。
刺目的阳光晃着她的眼，时间不早了，她眯着眼适应了下，才发现楼下有个人正弯着腰逗猫。
是Light。
他逗猫的表情比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更温情些。
佟瞳看了几眼，就去洗漱。她拍打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佟瞳想回酒店洗个澡，她的换洗衣服都在那边。
她整理好衣服，拉开门，就见基地里来来往往的人。
睡到十点确实有点丢人和尴尬，尤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佟瞳跟几个面熟的人打了招呼，然后那些人给她指了个方向，说陆潜在厨房那边。
她顺着方向走过去，就发现这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围着滑稽的围裙，在翻炒鸡蛋。
佟瞳对他的姿势再熟悉不过了，在他还没打电竞的时候，去她家做饭，也是一样的姿势。
专注认真，握着锅铲仿佛在专注一件精密的仪器。
随着鸡蛋香味涌入鼻腔，她感受到了一阵安心，这个世界告诉她，它是真实存在的。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想静静地开着他。
不一会儿，陆潜一转身，余光瞥到了她，很自然地说：“你来了？”
“我来了。”
“正准备叫你呢，给你煎了份鸡蛋，还有热了牛奶，稍微吃点垫垫肚子。”
他端着东西，放在就餐厅，坐在她对面：“昨晚东西吃得杂，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我的胃钢筋做的，没什么感觉。”她喝了口热牛奶。
陆潜噗嗤笑出来：“傻不傻？”
“倒是你，自己还有肠胃炎，你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放心了。你吃早饭了没？”
“早吃了，”陆潜用手撑着头，歪着头看她，“可我不想你放心，我就想你时刻挂念我。”
佟瞳突然想到那个梦，如果她突然离开了，陆潜会怎么样？
不，她不能离开。
佟瞳把筷子搁在桌上，收敛情绪，不让陆潜看出来，她一本正经地道：“潜潜小朋友，乖，不要叛逆。”
“什么小朋友呀。”他嘀咕一句，“我还比你大点，现在成年了。”
他好像很注重这个，之前还会软软地撒撒娇，但这两天，他就是成熟稳重的处理方式，照顾队员照顾她，好似过了十八岁这个门槛，就迫不及待地长成大人。
就像一只怕被丢下的犬，极力彰显自己的价值。
“你在学校怎么样？”
“在微信上跟你说了呀，我年级第一。”佟瞳嚼着煎蛋回答。
陆潜说：“我哪里问你这个呀，我是说没什么不长眼的阿猫阿狗缠着你吧。”
“你想多啦，大家都忙着学习。”
“是，他们都在学习。”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我就只会打游戏，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好？”
佟瞳双手撑着桌子，起身吧唧亲了下陆潜的额头，她的声音灌了糖：“崽崽哪里都好。”
她捏捏自己有点肉肉的脸，睁着双圆圆的眼睛：“你看我这样的，除了你谁会喜欢啊。大家都喜欢苗条的。”
佟瞳这具身体十七岁，但圆脸减龄，整张脸很幼态，还有婴儿肥，说是初中生妹妹都会有人信。
陆潜僵直坐在座位上，不知道是那个吻还是那句承诺，让他稍微安心一点，只是感情史浅薄的他在面对明晃晃表达爱意方式的时候，稍显局促羞涩。
他无措地玩着手指头：“职业选手打不了几年的，反正、反正我是打算退役后再回去读书的。”
“那你就当我的大龄学弟吧。”佟瞳很自然地接话，“你还能打个几年，到时候我还可以帮你复习下高中知识，如果我没忘的话。”
陆潜突然觉得面前什么困难都没有了。
什么酒鬼爸爸，什么还债，什么失败，什么电竞歧视，通通都不算什么了。
不管他在哪个阶段，都有一个人陪着他。
他只需要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他顺势说：“那就辛苦你啦，瞳瞳学姐。”
“姐姐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