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靠着休息一会,去府城远着呢!”
马车被全婶布置得尽量舒服了,但是这种没有减震的马车依旧让柳卿有些受不了,觉得自己的五脏六府都要颠出来了,伸手摇了摇,“你让全叔速度放慢点,我有点受不住。”
看小姐皱成一团的五官,全婶点头,掀开帘子和外头赶车的全叔说了声,速度慢下来后,颠得没那么厉害了,柳卿才觉得舒服了点。
“全婶,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单独的时候也别这么叫,形成习惯吧,免得以后露了馅。”
“喏。”打量小姐这一身穿着打扮,是照小姐说的做出来的儒衫,和她所有见过的书生的衣着都有些微的不同,但是更有味道,不用靠近只是远远看着也觉得这是个在书海里泡出来的人,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墨香,开口说话时也是清雅的声音,要是不说破,谁能看出来这是个易钗而弁的姑娘家。
自从昏睡了那三天后,小姐就不一样了,她和当家的都看得出来,两人并没有感到惊奇,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要不是为了小姐这命中的一劫,他们又怎么会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住十余年,隔离人群是为了保护小姐,也是希望小姐能顺利应劫。
她一直谨记着离开时族长说的一句话,“劫难之前,你们只要照顾好卿儿就行,劫难之后,一切以卿儿为主,遵从她所有的决定,遇到困难时随时向族里求助,要是她不问,就什么都不要说起,切记。”
她不知道为什么族长要这么说,但是她们夫妇一直把这话记得很牢,也遵从得很撤底。
“全婶,我多大了?”柳卿仿佛问得漫不经心,这个身体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这是全叔按照她的要求做的,扇面是由绢制成,若是可以,她是想要折扇的,可是纸啊,做法还在她脑子里。在东源村教书时,手里空荡荡的,拿个扇子才觉得踏实些。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全婶有些惊,这是小姐自醒来后第一次问有关于自身的问题。
“十七。”
十七啊,真是青春,摸摸自己的脸,算起来还是赚到了不是,好歹又过了把青春的瘾,柳卿自得其乐的自我安慰。
到达清远府城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柳卿本来就不是急性子,一路慢慢悠悠晃下来,就当是旅行了。
找了个客栈投宿,三人好好休息了一天柳卿才打算说说自己的打算,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个问题更重要,“全婶,我们还有多少盘缠?”
“公子,您从不缺这个。”
好吧,这原身可能真是一千金小姐,而且富有到了从不缺钱的地步,也好,有钱了心里就不慌,不管什么地方,钱都是不可缺少的。
“全叔,你去买一栋合适的房子,不用太大,简简单单就行,我不会在这里扎根。”从山上那个书房中了解得知的,这个年代每一本书册都是宝贝,不要说普及,就是一般的富有人家也只是简单识字而已,更说不上藏书丰厚。
要想了解这个朝代更多,要想在这个朝代立足,最主要的是,要想看到更多的书,她最终要去的地方只能是那里,预朝的都城定城。
“喏。”
“全婶,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这里可有什么书院之类的地方。”
“喏,公子一个人请不要外出。”
“我就在附近看看,不会走远。”
全婶想反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应了喏便离开了,小姐越来越有主见了,她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
柳卿很谨慎,真的只是在客栈附近看了看民生,巷子里都没去,看一个朝代好不好不是用听的,而是用看的,看老百姓的穿着打扮,神情,观察他们的心态,基本就能了解得差不多。
秦朝之后,预朝之前,有一段相当长的混乱期,诸候林立,英雄倍出,从史书上看一点也不比正史上的五代十国逊色,预朝便是建立在统一这些诸候之上,从建朝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余年。
更不用说这二十余年还时有小战,虽然都是以预朝胜出告终,但是长期的战争也拖慢了预朝的发展,现在正处于战乱结束,百业待兴的时候,也是机会最多的时候。
柳卿心不大,要是可以,她就想去定城找个机会看看那传说中数量庞大的藏,要是能找到可信的人,把做纸的方法教出去是最好不过,利人利己。
每每看到那些写不了几个字却重得要命的竹简,她就无比怀念轻如鸿毛的纸张,把纸造出来,这是她唯一的执念。
再然后……再然后怎么办呢?找个地方教书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不一定非得在那些有名的地方,就像在东源村一样,那么简单的快乐便是她所有的追求。
预朝的现任君主民望算不错,这是一个在战马上长大的君主,现在算是在壮年,开国的君主总是比较开明且睿智,不知为何,这人总是让她想到唐太宗李世民,只是希望他们在管教孩子上不要太相同了,那会让人很失望。
全叔出手大方,房子很快就买下来了,全叔完全理解了柳卿想要的低调,除了路段不错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只能说是普通,经过全婶一番巧手布置后,才有了点样子。
从客栈搬过来后,全婶才有时间向柳卿回报她探到的消息,“公子,府城有一家官学和三家极有名气的私学,据小的查到的消息,官学和私学好像一直不怎么和睦,但是也没闹到明面上来,只是时有竞争。”
官与私,怎么可能和睦,柳卿敲了敲桌面,没有多做考虑便决定去官学,以她现在的年龄和外表,还是老实当个学生为妙,这里,可不是东源村。
至于私学……她不想去接受一家之言的教育,论起藏书量,私学也不可能和官学相提并论,她冲的就是这点。
纸张啊,要是可以,真想……
入官学并不易,几天下来柳卿彻底的了解了两个世界的不一样,同样都是当权者的世界,但是在二十一世纪至少一般的民生还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而在这里,人命贱如草,没有地位的人和畜生没有区别,贫民连最基本的温保都不能保证。
以前曾在书上看到过各种形容古代老百姓的生活,但是语言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让人震撼。
手边上三张推荐书,柳卿连碰一下的都没有,她没有出面,全叔撒了大把的钱出去才弄回来的,这是入官学的凭证,怪不得在东源村她教孩子们认字时,那些人那么感激,连知识都把握在有钱人有权人的手里,老百姓除了愚昧,还能如何。
“公子,您该休息了,明天要起早。”全婶把柳卿的头发打理好,绑了一天的头发绷得头皮有些发疼,全婶知道她这个毛病,每每解开后总是会帮她按摩片刻。
“行了,下去休息吧。”
“喏。”
关上门的瞬间,看到小姐在烛光摇曳中有些模糊的眉眼,很柔和,很温暖人心,但是其中揉和的坚定,是她在所有女性身上没有见过的,她的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官学所在的位置在城南,占地颇大,进出的人个个神情据傲,连个小小的书童也鼻孔朝天,尤其是当他们看到身着素衣,从一辆普通的马车上下来,并且自己提着笔墨的柳卿时,眼神中的不屑都快满溢而出。
全叔眼睛都眯了起来,寒光咋现,凭这些人也敢和小姐比?
“全叔,你回去吧,下学时再来接我。”
“喏。”
迎着这些目光,柳卿自在之极的踏步上台阶,别人怎么看与她何干?真要论肚子里的墨水,这些人拍马也赶不上自己这个从几千年后穿来的人,井底之蛙,说的不就是这些人?她又何必自贬身价和他们去计较?
问了路找到山长的居所,把手中的三份推荐书递给迎出来的侍童,“麻烦你交给山长,学生在这里等候。”
侍童看他态度极好,也没有给他脸色看,点了下头便进了里间,很快就出来回复,“山长有请。”
整理了下衣服,柳卿不慌不忙的进了里间,书桌后没人,眼角扫到旁边坐着品茗的两人,自然的转身行了一礼,“学生柳卿见过关山长。”
“这里两个人,只有一个是山长,你猜猜哪个才是。”
柳卿也没有故作低姿态,听到他这么说便抬起眉眼看向两人,差不多的装扮,同样蓄着黑髯,四十来岁的年纪,虽然穿着不像外面那些学生般华丽,但是也不像柳卿这般朴素,衣领衣袖处做了处理,看起来异常精致。
“如果只有一位是山长,另一位也一定是极有学识之人,学生不敢妄猜。”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开始问话的那人道:“这话我爱听,恒休,你要是愿意来这里,山长的位置我拱手相让。”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可不想被拴在这里。”话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柳卿几眼,眼中有了一丝欣赏,“这个学生收得不错。”
“我看着也不错,柳卿是吗?多大了?”
“十七。”
从进屋至今,柳卿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两人看在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喜欢,外面那些学生不是没有好苗子,只是受风气影响,攀比成风,一个个更注重金玉其外,看多了不免失望,希望这个学生不会成为那般。
“十七啊,取表字了吗?”
柳卿一听就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了,男人最迟二十行冠礼取表字,而且为之取表字的人都是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她完全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世来厉,由一山之长给她取了表字也不错。
“学生只带着一双仆人出门在外,并无长亲,所以无取表字。”
山长一挑眉,看向挚友,“怎么样,恒休,给我这学生取个表字如何。”
恒休不置可否,倒是考究起柳卿的学识来,“都读了哪些书?”
柳卿现在愁的是读的书太多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漏出一本这个时空没出现过的书,那就麻烦大了,尤其是在这两个人面前,她更不敢大意,“都有涉猎一些,只是说不上专精,此次来官学,就是想多巩固所学。”
都有涉猎,却又说不上专精,真不知道该说这娃儿是自傲好还是谦虚好,不过,倒挺合他的意,恒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若不嫌弃我就给你取个表字。”
柳卿躬身行了一礼,“学生之幸,请先生赐字。”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就为你取字希及吧。”
柳卿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个老子无为而治的推崇者,恭敬的谢了,再听山长训导了几句,便让侍童进来带他出去,顺便叫侍童交待他一些注意事项。
待她走远,关山长才笑问道:“怎么好像恒休挺喜欢这学生,要不把他带走私教之?”
男人抿了口茶,不上他的勾,“他要是能学到复奇学识的十之一二便终身受用了,何用我再教。”
“哈哈哈,你啊你啊,要听你说句真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复奇此言差矣,恒休说的句句真言。”
“算了,懒得说你了,这次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我可不希望你呆的太久了,时间一长,真担心我这的门槛要被踩平啊!”
恒休满眼不屑,“一个也不要放进来就是,我不会为他们任何人卖命,我是士没错,却不是为了权势汲汲经营的士,若没有人能入我眼,这一生虚度了又如何,就因为我有点虚名便如此,我落魄之时怎么就没人上门来请?”
还是这么个脾气啊,这么多年了,那股锐气怎么就磨不掉呢?
“知道了,我会挡掉的,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外面的事有我。”
“也就在你这里能安稳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