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过一片疏林,前方出现一片村庄,村口屹立着一棵大桑树。我知道,到家了。
史书上记载,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屦织席为业。家住涿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年十五岁,母使游学。
史书上没有记载刘备游学何方,也没有记载刘备何时结束游学。历史已把真相掩埋。
站在这个大楼桑树下,我百感交集。想到那个少有大志的刘备,四方游学时,身上只有15个铜板,却毫不胆怯的与上百匪徒拼斗,我不禁悲从心来。想想我的游学经历,绑架、恐吓、诱拐,无所不用其极,屠杀、掠夺、抢劫样样我都干过,怎对得起刘备那仁义的声名。
史书上记载,公孙瓒在投身军旅时,曾邀请刘备同往,但刘备回答说:吾不忍杀人父子,而求功名。要知道,刘备在说这话时,已穷困潦倒到贩屦织席谋生。当时,他只要答应一声,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境况,但是他却断然拒绝了,真是一个贫贱不能移的好汉子。而我所作所为,愧对刘备仁德之名。
这是一个乱世啊——我心中默默为自己辩解道,世人都没有道德,我却在乱世讲仁义,就好比宋襄公一样可笑。这世界,实力是唯一的标准,只有等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可以讲仁义道德。正如现在的那些亿万富豪们,挣足了钱才开始摆老板派头,讲慈善事业。若是追查他们的发家史,个个都不干净。若是再查查他们对待自己员工的态度,个个都不慈善。
当然,这一切也是符合马**主义的,这位近代的德国伟人认为:当一个阶级在谋求他的特权,希望成为统治阶级时,其奋斗的历程“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鲜血”。
我想:我肮脏,但我马**;我卑鄙,但我马**;我无耻,但我马**。
当我正站在楼桑树下如此沉吟时,远处跑来了一个面目清秀的书生,白面无须,边跑边喊:“玄德,你回来了”。说完,冲上来拉住我的手,满面是泪,唏嘘不已。
“玄德,当日你出去游学,我本想随行,可恨当时家中有事,没有同去。你我一别多年,今日总算又见面了。”他说。
我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拉住他的手,假装流泪。
这时,张世平在旁开口:“宪和,先别开口说这些,我叫你帮忙照顾玄德母亲,快说说她怎么样了?”
宪和,这我知道,这不是刘备同乡简雍么,我也立即开口询问:“宪和,快说说,我母亲怎样了?”
简雍放开我的手,答道:“昔日你曾让苏张两位叔叔带话,说今年开始下初雪后就回乡,前日初雪一下,你母亲就彻夜站在院中,说‘我儿传讯,初雪一下他就回家,我儿就要回来了,我要等他回来’。她因此受了风寒,如今病卧在床,就等你回家。”
我一阵感动,立即催促:“快,带我回家。”
前行数百步,简雍指着一家大院说:“那就是玄德家,玄德走后不久,涿县令公孙瓒来为你盖起了大院,前不久,苏张两位叔叔又买下了你家附近的地,正准备翻建新院。你看,若不是我带路,你必不会认出你家房屋。”
看来简雍见到我,已兴奋的不知说什么好,我正在暗暗的感谢他的絮叨。
管宁厉声训斥到:“主公既已回乡,人伦为大,应该速速去见母亲,你这汉子,在这鸹噪什么。”
简雍立即转身,怒问:“你是何人?”
管宁昂然的说:“北海管宁”。
简雍闻听他的大名,立即施礼:“小子无知,不知大贤到此。谨受教,但听所命而……”
我估计,接下来简雍肯定要陈述他那滔滔不绝的敬仰。我立即甩下众人,只往主卧室中走去。
进门时,我心情紧张,门槛绊了我一下,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引起屋内丫环的一声惊呼,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老妇人立刻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发出一声细微的呼叫:“大耳儿,你回来了”。
我立刻膝行到床前,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入开口。一阵孺慕之心情在我胸口徘徊,我好像真的回到母亲身边一样,千般委屈,万种辛苦一起汇集到鼻尖,我忍不住哭泣起来。
那妇人艰难的抬起手,把它放在我的头上,脸上露出微笑,似乎想说点什么,顷刻间,那笑容永远凝固。
她去了……
我痴痴呆呆的跪坐在床前,心中如同撕肝裂肺般的疼痛,那种疼痛深入骨髓,深入我的肉体中,无法面对,又无法逃避。
茫然中,多亏简雍田畴管宁的帮助,我办完了丧礼,在刘备的祖坟前,我默默上香祷告:“刘备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我替刘备上香来了。刘备虽死,但为忠义而死,死得其所。今日我虽然冒充刘备,但只是想完成刘备未竟之事业,为大汉再兴作努力,也为光耀刘氏列祖列宗,望刘备列祖列宗勿怪。”
一个月后,我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开始与管宁等人筹备过新年,新丧未尽,我们不好高调过年,只在自家的庭院中摆了几桌,100士卒与我们共同吃了年夜饭。此刻,我才想起,我还没来得及安顿士卒。询问之下,才知道,多亏了简雍帮忙,把他们都安置在附近的农家里。
值此新年到来之际,刚好可以拜访四邻,熟悉环境。我等管宁田畴安歇后,叫上管亥,在侍从的陪伴下,登门感谢邻居们多日的照顾。
等我们拜访完所有的邻居之后,天亮了。晨曦中,鸡鸣声此起彼落,炊烟渐渐升起,大地仿佛苏醒过来一样,蒸腾着地气,摇晃着树干。
春天又一次来临了。这回是一个什么样的春天呢?
回到家中不久,简雍来拜年,我与他坐在厅堂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管宁田畴起床,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管亥进门来报:“主公,刘浑部族快马加鞭为主公送来了年礼,出云城各位大人也各有年礼随上,他们现在正在门外,主公是现在见他们还是等会见。”
我欣然回答:“风寒露冻,他们一路赶来一定很辛苦,难得他们这份好意,快叫他们进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