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血浸镜湖
天光乍亮,昔日世外桃源般的镜湖山庄此刻烟火未消尸横满院鲜血浸染,如人间地狱。
半夜赶过来的邓宽等人到了岛上便只见到这满地的死人和烧毁的房屋。
邓宽刚带领门徒将张玉森及两个儿子的尸身收好,便见远远跑来一人。此人身材微胖,圆脸大眼睛,眉宇之间英气盈满。只见他着银色衣袍,银蓝色长坎,扎着流云纹腰封,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正是收到讯号连夜赶过来的大孤山派掌门沈慎。
“宽儿,怎么回事,张师叔呢?”见此惨景,沈慎已知情况不妙。
“沈师叔,弟子等昨夜赶到时,镜湖派上下已经全部遇难了。这是张师叔和两位师兄弟的遗体。”邓宽哭着指着面前的三具盖着白布的遗体说。那遗体的遮布上血迹斑斑。
“四哥!”沈慎听闻噩耗,大脑一片空白,就要上前去查看,却被邓宽死死拽住。只听他说,“沈师叔,张师叔和两位师弟生前曾遭凌虐,仪容并不安详,还是别看了。”
“让开!”沈慎红着眼,眼里都是泪,几乎晕厥。
邓宽再劝阻,跪在沈慎面前,“师叔,都怪邓宽无能,未能察觉异像及时救援同门,身为岳阳派首徒难辞其咎,请师叔责打。”
沈慎指着邓宽的手颤抖吼道,“你不是奉命来送请帖吗?为什么也没来得及救援?”
邓宽哭道,“弟子等昨天在越州城中一见火起,便立即赶到湖边救援。可有人一早将渡湖的船只全部毁掉。”
“敌人好毒的心计。要是让我找到他们,我一定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沈慎钢牙咬碎发誓要报仇。
沈慎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女人怪声怪气的说,“哈哈哈,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还没听过谁胡吹大气,吹的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寻声看去,来人是两位老者,女的内着绿衣外罩桃红色的袍子,男的则相反,内红外绿还搭着一条桃红色的围巾,这妥妥的反差萌情侣装,很难让江湖人不认得。而且,因为这夫妇二人行事乖张,亦正亦邪,为人阴狠,在江湖正派眼里是很不入流的角色。
“桃红绿柳,你们什么意思?”沈慎自然也认得这对夫妇且十分不屑。
那桃红婆走到近前,促狭道,“沈大侠,难道你们兄弟结拜之时就没有发过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如今,你的结拜兄长死的这么惨,你怎么就不自刎相随,滴几滴眼泪便算了?”
这讥讽恶毒,沈慎喝道,“胡说八道!”
那绿柳公接着桃红婆的话说,“唉,老婆子这你就不懂了,五湖盟对‘信义’二字之理解自来卓尔不群。人家活着的时候十几年都不走动,一死了倒第一时间来奔丧,哭的像死了爹娘似的,这种深情厚谊何其特别呀。”
沈慎闻言怒目而视,“你们侮辱我五兄弟的情义,是存心来挑衅的吗?”
桃红婆看他一眼,道,“兄弟?哈哈哈,沈大侠,你是不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且不说张玉森认不认你这个兄弟,你沈掌门之于高盟主到底是兄弟还是走狗,明眼人是看的清清楚楚。”
因前尘旧事,五湖盟五兄弟确实分道扬镳十几年,可里面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在沈慎心里,他们仍是最好的兄弟。
“欺人太甚。”沈慎拔剑就要与这对不速之客决一高下。
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又有人来,“沈掌门。”
沈慎看清来人道,“黄长老。”此人正是丐帮执法长老大智分舵舵主黄鹤。
“沈掌门,桃红绿柳是老叫花子特意请来帮忙的。”黄鹤和沈慎见过礼,又转身对桃红绿柳道,“也请贤伉俪少说两句,大敌当前当一致对外,旧日恩怨不防先放下,放下。”
桃红绿柳给黄鹤面子,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黄鹤又对沈慎道,“沈掌门啊,给镜湖剑派报仇要紧呐,还是一时的口舌之争要紧呐?”
明白了主次利害,沈慎宝剑归鞘,焦急对黄鹤道,“可是,黄长老,这,究竟是谁下的手?”
“跟我来。”黄鹤引着一行人往山庄内走去。
破庙之内,天色见明,温客行倚着一根倾倒的廊柱专注瞧着周子舒。周子舒盘腿坐在一尊佛像旁调息,张成岭心力具竭倒在一束稻草上还在睡。
也不知道温谷主看了多久,反正连顶着易容假面的定力超强的周子舒都忍不住再视而不见。他睁眼对上温客行的目光,问,“你看够了没有?”
温客行也不恼,仍旧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你这副面具之下会是怎样的一副尊容。”
周子舒没有再搭理温客行。看向身边的张成岭,那孩子蜷着身子躺在稻草上还在睡。
周子舒捡了一颗稻草就去搔成岭的耳朵。
可能是昨夜惊吓过度,有点风吹草动成岭吓得一激灵坐了起来。等起来才看见周子舒和温客行正看着他。他身上搭着周子舒一件外衣。
周子舒起身道,“天色已明,多谢两位。咱们有缘……”他没有说完顿住了,这两日这句话说了几遍了,本是客套话,却每每应验。其实,他自己知道不愿再见温客行。此人武功高强、来路成迷、心思难猜又行为诡异,还是远离的好。
“有缘自会相见。”倒是温客行笑眯眯的接了他那半句未讲完的话。
周子舒莞尔一笑,起身带了成岭就要出破庙。
温客行赶紧追过来,“唉,周兄,其实何必等他日再聚。你要送这孩子去太湖,路途迢迢。我呢正好有一艘画舫,也正想领略一番太湖风光,我们不妨一同走水路去岂不舒坦?”
周子舒向成岭使个眼色,那孩子就脚步不停的跟着他走,根本没有再搭理温客行。
眼见着周子舒要走远,温客行还在后面紧着说,“小可生平最不喜欢有缘人风餐露宿,雨打风吹……”
可那二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逃走了。
温客行摇摇头,心想,“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顾湘见主人还对着走远的人发呆,跳着脚在他面前挥手截断温客行的目光,道,“有缘人?我的主人啊,那个痨病鬼面黄肌瘦的,出气多进气少,说不定在路上嘎嘣就过去了,你还要带着他,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温客行却留恋的望着周子舒远去的背影对阿湘说,“你才见过几个鼻子眼睛长全的人。此人声若凤鸣,神清骨秀,尤其是他背上那对蝴蝶骨万中无一。”
阿湘一边替温客行整理压皱了的衣衫一边说,“说的跟花似的,那还不是个大男人嘛?”
“废话,我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吗?我说的是此人的容貌和骨相全然不符,却丝毫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这点江湖小把戏得有多大的本事,连我都看不出破绽来。还有,他那把软剑……”温客行每句话都充满对周子舒深深的兴趣。
顾湘可没兴趣听他家主人深度分析一个痨病鬼,转了话题道,“主人,昨天晚上那帮人为什么装神弄鬼?那个领头的还自称是吊死鬼,哼,当我们是傻子啊?”鬼谷的人能不认识自家人吗,这帮人可是假李逵遇到了真李逵,瞬间穿帮。
温客行并没有回答顾湘,他们的思路根本没在一条线上。
只见温客行慢慢摇着那柄白扇大步疾行出庙门。
“唉唉,主人,咱们去哪里啊?”顾湘带了行囊紧紧追着跑。
温客行脸上露出藏不住的笑意,道,“有缘,相聚去。”
再说镜湖山庄,一群人查看惨遭屠戮的现场,要查找杀人凶手的蛛丝马迹。
邓宽道,“沈师叔,我们唯独没有找到成岭师弟的遗体。”
一行人到了正殿院落,行走间,黄鹤突然拦住众人,道,“沈大侠,小心!”
只见在院门处纵横埋设着类似蛛丝的东西,那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幽的金属光芒,如果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桃红婆从地上捡起一颗小臂粗细的木棍向那东西砸去,但只轻轻一碰,那棍子便轻易被斩断,可见,这丝线有多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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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愤恨道,“好阴险的布置。”
邓宽回禀,“此物及其锋利,肉眼几乎难看见。我们粗略清理了一番,还未清理干净。”
此时,一阵风吹来,吹起地上散落的黄纸冥钱。
“鬼谷?”沈慎突然想起这场景诡异熟悉。
黄鹤道,“没错。咱们老一辈人都知道,这鬼谷在杀人之前都要造作一番。先前,本担心有人在假借鬼谷之名作恶,老夫这才请来了桃红绿柳两位老友,这世上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桃红婆盯着那蛛丝一样的东西就抢过话头,“没错,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鬼东西了。我们俩成了今天这样全是此物所害。这是吊死鬼的缠魂丝!”
原来,这对夫妻正是被这缠魂丝各自割去了一条胳膊。
沈慎咬牙切齿道,“青崖山十大恶鬼。早就该铲除这些妖邪。我要将青崖山杀个鸡犬不留!”
桃红婆轻蔑而笑,“沈掌门,你搞清楚谁灭谁。现在是鬼谷要灭你五湖盟。别胡吹大气了。”
“桃红婆,你一再挑衅,你是觉得沈某不敢杀你吗?”沈慎被说的变了脸色,愤恨不已。
桃红婆并没有搭理他,自言,“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
那绿柳接口道,“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啊。”
沈慎听得一脸懵,“这是什么鬼话?”
绿柳公道,“谁说这是鬼话了沈掌门。有道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鬼谷今天敲了镜湖剑派的门,谁敢说今天晚上不敲你的门呢?”
原来,那琉璃甲共分五块分别由五湖盟五派保存。这歌谣和镜湖剑派灭门就是在昭告,鬼谷此番是要抢夺琉璃甲。现在看来,鬼谷在镜湖派应该并没有找到他们保存的那块琉璃甲,那么,那块琉璃甲很可能在小公子张成岭身上。
沈慎当然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加强门派防守并要尽快找到张成岭守护好琉璃甲。他顾不上跟众人再逞口舌之快,扭头对邓宽说,“快,报信给你师傅。我把盟主令牌给你,就如盟主亲临,你集齐人手,想尽一切办法,务必给我查出成岭的下落。”
黄鹤闻言赶紧说,“沈大侠,若贵帮张家娃娃能够逃离生天,丐帮自然当仁不让,揽起助贵盟寻找张家遗孤的大任。你尽管放心。”
“多谢黄长老。”沈慎知道丐帮弟子众多,眼线遍布,如若真心相帮,那最好不过。
“唉,哪里话。这都是侠义道上的本分。”黄鹤说。
沈慎再抱拳,“今日种种,五湖盟上下铭感于心。”
黄鹤道,“何必客气。”
众人客套一番便于镜湖山庄分头而行去寻张成岭下落。
送走沈慎,黄鹤与桃红绿柳同行。
那桃红婆道,“看那姓沈的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真是痛快。五湖盟嚣张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收拾他们了。”
黄鹤说,“桃红婆,你收敛点吧。鬼谷现世,遭殃的可不止是五湖盟啊。”
桃红婆愤愤然,“我才不管呢。老婆子半截入土的人了,只要能看着五湖盟倒台,我死也闭眼。”
黄鹤转而问绿柳,“绿柳啊,你怎么看?”
绿柳面色沉重,“当年,为了那见鬼的琉璃甲枉死了多少人?最后,还不是都便宜了他们五湖盟。现如今,先是丹阳派绝后,接着镜湖剑派被灭门,我看是五湖盟他们的报应到了。”
黄鹤说,“陆太冲还留下来两个小徒弟,改投到泰山派傲徕子门下。他肯定是拿到了陆太冲的琉璃甲。咱们得赶紧找到傲徕子,不能让又一块琉璃甲落入鬼谷手中。”
原来,这群人所谓帮忙,哪里是为了什么江湖大义,都是觊觎琉璃甲罢了。
再说周子舒带着张成岭一路往太湖行来。天气炎热,那张家小公子平日都是车马出行,此刻全凭双脚量地,身上有伤再无吃喝,没有内力武功的他便吃不消,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
周子舒全然看在眼里,一边叹气一边可怜这孩子,便借口道,“我累了,小子,前面转角处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吧。”
成岭求之不得,两人往那处阴凉赶去。
只是没成想,一转角便见前面树阴下早坐了两人,正是温客行和顾湘。只见他换了一身青绿色轻纱长袍,整个人比早上看上去清爽很多。那手边有顾湘给斟茶倒水,茶具也十分讲究,红木茶台,玲珑功夫茶盏具是细腻的苹果绿瓷胎。
“周兄,没想到咱们又有缘相聚了。大热天的,喝杯茶解解暑啊。”那温客行说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才见了周子舒二人便忙不迭招呼。
周絮一个白眼翻上天,心道,“这温客行阴魂不散的,多半也是冲着琉璃甲来的。”
聪明如周子舒此刻也猜到,这张成岭身上十有八九带着人人窥伺的琉璃甲。随即根本没有搭理他,视而不见那二人,带着成岭走了过去。
“唉,怎么走啦?”温客行大声喊着,也没留住周子舒。
又行一段路,眼见前面一个湖泊出现。周子舒对成岭说,“这里有湖,喝口水解解渴吧。”
成岭已经十分饥渴,赶紧跑去喝水。
周子舒也行的一身汗,正想清洗一番。却听得岸边有人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璎;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周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妈得,来人不是温客行还能是谁。这厮明明跟踪他们,还厚着脸皮做偶遇状。
周子舒此刻也感到头疼,喝了口葫芦里的酒,想,“这人难道在我们身上落下了什么追踪之物。这天下竟有我所不认识的追踪之术。”
“走!”周子舒仍旧没有搭理温客行,只带成岭快速离开。
温客行吃惊道,“唉?周兄又去哪儿?不再歇会儿了?”
好不容易赶到一处城镇,城镇不大,倒是有一家客栈名曰天涯。周子舒带着张成岭到天涯客栈落脚。
店内,只听周子舒道,“便是一间房也使得,小二,行个方便吧。”
伙计一边擦拭柜台一边解释,“咱要是有房还不给你住吗?实在是整个客栈都让一位公子包下来了。二位多包涵,要不,您去别处看看?”
“别处还有客栈?”周子舒一路行来没见着别的客栈。
“那倒是没有。”小二答。
张成岭气不过,脱口而出,“没有你让我们去哪里?”
小二也不客气,“您要是出了咱家的店,去哪小的就管不着了啊。”
张成岭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连日赶路,这二人滚的一身汗满脸泥,此刻看上去落魄不堪。就算有房间,那些店家还不是看人下菜碟,也不一定愿意招待这样的客人。况且,确实没有房间,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柴房,柴房也行啊。我们旅途劳顿,但求有个过夜的地方。”周子舒耐着性子央求。野外露宿,他能撑着,可成岭身上有伤,却是撑不住。
正交涉间,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二楼悠悠传来,“哎呦,这不是周兄嘛。什么柴房,哪有让我们周兄睡柴房的道理。掌柜的,把少爷的天字号房打扫一下,让给这位美……”自觉用词不妥,他顿了顿,改口道,“这位壮士。”
又是温客行!包下整间店的看来也没有别人了。此刻,那店家掌柜正巴巴的跟在他身边听候吩咐。
“小二,快,赶紧去收拾。”掌柜吩咐小二。
“好,这就去。”小二不敢怠慢。
周子舒看看这阴魂,无奈吹了口气撩动额前碎发,想,“罢了,看此人要如何。”
进得天字号房间,温客行也跟了进来,可周子舒根本没有跟他客气,张开双臂做出“请”的姿态,不是请他坐,而是请他出去。
温客行碎碎念道,“周兄啊,我把我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你,还给你准备了两套新衣服,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鹊巢鸠占吗?怎么说也得让我进去坐坐吧。”
尽管此话如此有理,温客行还是被周絮轰了出来,那门随即关上,任由他拍,也没有开的意思。
周絮隔着门道,“我看这里啊空的房间多的是,你随便找两间坐坐吧。”
温客行不死心,“可这天字上房就这一间呀……”
周絮干脆不再搭理他。
房间内案几上放着两套干净柔软的衣服。周子舒仔细翻动检查,又将成岭手里的衣服也仔细查看。
“周叔,你这是干嘛?”张成岭不解。
周子舒教训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我看温公子不像是坏人。”成岭说。
周絮叹口气,经历这番惨痛这孩子还是这么相信别人,可见天性多敦厚,“你呀,看谁都像好人。”
他又检查了铺盖,没问题,对成岭道,“一夜未睡了,过来小睡片刻。”
成岭推让道,“周叔,你也一夜未睡,我在椅子上打个盹就好,你上床睡吧。”
周絮看着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成岭乖乖听话照做。
只见他乖乖合衣躺下。
周子舒皱皱眉头,“你这娃,睡觉连衣服都不脱?”
张成岭听了赶紧坐起来看着周子舒,可也没有要脱衣服的打算。
周子舒想了想,“噢,我在不方便是吧。行,那我出去。”
他见成岭攥着衣襟,又问,“你那伤怎么样了?”
问及伤情,成岭莫名紧张起来,只一个劲摇头。
周子舒便察觉他有难言之隐,自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道,“你不想说便不说。这是金疮药,自己涂一下。”说罢,抱了衣服出门沐浴去了。
关上门周子舒叹了口气,看成岭神色,他更确定,那惹祸的琉璃甲在孩子身上。
“周叔,谢谢你。”成岭对着周子舒背影默念。
等周子舒出去,成岭才解开衣襟查看伤情,那伤口仍流着殷殷鲜血。
周子舒梳洗完毕换了温客行送的干净衣服,虽然仍旧一脸菜色病容恹恹,但总归洗去一身血污有了几分人样。下的楼来,便见温客行早温着酒候在楼下。
温客行见了周絮招呼道,“周兄,咱们这缘分委实深啊。莫非是三生石上旧精魂?”
周子舒见躲不过,干脆坐下去,“是阴魂不散吧。”说着,自己斟了酒,“不知温公子一直跟着我所为何事,不妨明示。”
温客行盯着他的脸说,“我想要的很简单,你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我就告诉你。”
周子舒轻笑,“不如,先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温客行半真半假道,“你的真面目想必是很俊啊,我的真面目嘛可就没那么好看了,有可能是满脸疮疤,有可能是青面獠牙。”
听他话里有话,周子舒道,“任他是什么我都没有兴趣。不过,我也奉劝温公子一句,与你无关的事情别那么感兴趣。”
“那么我请问周兄,楼上的张公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情愿不知深浅,一脚踏入这旋涡,啧啧啧……”温客行也自斟一杯摇头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需将张公子安全送到赵敬手中,旁的事与我无关。”周子舒说话间就要喝手中的酒。
温客行却拿了他手中的杯子来碰杯。周子舒没有让他沾到杯沿的打算便躲。二人近在咫尺,这敬酒便成了对招,手腕相搏,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忽然,温客行伸了左手,拿下那右手上的杯子,如愿与周絮僵持的左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才仰头饮下。
两人过招间,听得顾湘大呼小叫而来,“主人,你们喝酒怎么不叫我?”
温客行便对顾湘说,“阿湘,我问你,世上第二可爱的人是什么人?”
顾湘仰着头想了想,“什么人?是请我吃饭的人。”
温客行却看着周子舒说,“是嘴硬心软的人。”
这话,周子舒愚钝也知道,这温客行在拐弯抹角说他。
“那,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谁啊。”顾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问。
温客行仍旧盯着周子舒,道,“是腰细腿长,又嘴硬心软的人。”
说罢,这主仆二人很有默契的都盯着周子舒看。
“流氓!”周子舒无语,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叹口气自己喝酒。
再说丐帮,黄鹤召集各地首领,出示了张成岭画像,说,“这孩子是名门之后,倾我丐帮之力,务必找到这孩子下落。”
“是,谨遵执法长老号令。”众人道。
其中一个首领请示,“那,找到这孩子下落之后呢?”
黄鹤眼光明暗交错,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把这孩子带来给我。中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孩子被带到我们这儿来了。”
成岭难得在床上踏实睡了一觉。醒来便去楼下寻周子舒。偌大个客栈因为被温客行包下倒也清静,只见周子舒和温客行顾湘等人正等在桌前,饭菜均已摆放妥当。
温客行见了张成岭道,“张小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周叔不见你来不肯动筷,害的我们也不能动筷。”
“净手吃饭吧。”周子舒说。
“好。”成岭乖乖去客栈外压水井处洗手。
好不容易等来成岭,见他又去净手,饿的肚子咕咕叫的顾湘急了,“我饿。净什么手啊,又不拿手抓。”
温客行训斥道,“野丫头,既然来红尘走一遭,能不能像点人样。你看看别的女孩子都是什么做派。”
顾湘捂着肚子连声叹气。这人间规矩也太多了吧。
周子舒看着主仆二人,总感觉这两人行为举止怪异,好像真的来自什么异度空间。更觉他们神秘莫测。
张成岭不知道,他这一出现便被门外的丐帮弟子正巧瞧见。那弟子便赶紧报告了当地首领。其余弟子盯着他呼号,“公子,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如若往日,成岭听到求助自然会解囊相助。而如今,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扶危济贫,隧叹气进得客栈去。
饭桌上,周子舒给愣着的张成岭夹了满满一碗的菜,那成岭也不吃,就愣愣的看着他。
温客行坐他对面,道,“张小公子,你怎么不动筷,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成岭赶紧说,“不,不是,谢谢温公子招待。”
见他不吃,众人也都不怎么吃。
顾湘端着饭碗抱怨道,“知道谢人家请你吃饭,还不好好吃。你知不知道,在饭桌上有你这种人很影响胃口的。”
成岭低下头说,“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顾湘见他如此接着数落,“姑娘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你这种没经过半点风雨的娇花。文不成武不就,遇到点事就天崩地裂。你要是不吃饭活活被饿死,你以为就能感天动地,让你的仇人出门嘎嘣被雷劈死吗?”
“阿湘,别欺负人,吃饭。”温客行知道成岭遭遇心里难受,斥责阿湘少说两句别再刺激他。
可顾湘那个脾气,有话是憋不住的,就算温客行也拦不住,“主人,我阿湘说错了吗。你看那个傻小子他脑袋就是锈的。”她又转头向成岭道,“唉,我说你不好好吃饭,长力气长本事的话,难道指望我们这些闲人替你报血海深仇啊?”
此话一出,成岭看向他们三人,三人亦看着成岭,确实,萍水相逢,刚刚结识而已。
顾湘继续说,“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但是你也想的太美了吧,就算呢,这位痨病……”她刚想说痨病鬼,就瞥见周子舒和温客行都齐刷刷盯着她,便改口道,“周先生,也没冤大头到这份儿上吧。”
顾湘话说的难听但道理在那,人家周絮能救他性命并答应护送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报仇,还得靠自己。
成岭听了这话,突然端起手中的碗狼吞虎咽起来。
见这激将法奏效,三人互递眼光。
见他吃的急,顾湘又说,“唉唉,你慢点没人跟你抢。小心噎死你个大傻子。”
这顾湘啊,心是好心,就是说话带刺儿。
成岭头也不抬,却边吃边哭。
顾湘也觉得自己说的过了,嘴上却不服软,“唉,你怎么掉金豆了啊?”
“阿湘!”温客行再呵斥她。
顾湘放下碗筷托腮小声嘟囔,“搞得好像姑娘欺负了你似的。”
周子舒本就少言寡语,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成岭如此,心里多少也不是滋味。
再说这镜湖剑派被鬼谷灭门一事瞬间就传遍了江湖。
五湖盟岳阳派议事大殿棠武殿内,帮主高崇召集了铁掌帮、曹邦、长乐帮等众帮派帮主首领商议讨伐鬼谷之事。
高崇五十上下,中等身材,头上束着通天冠,黑发间透着隐隐银丝,锦衣加身,端坐酸枝案几之后,做了多年盟主,眉目间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高崇放下手中茶盏,清了喉咙,朗声道,“各位,高某枉领天下第一盟盟主之位,在我任职内,鬼谷对我五湖盟镜湖剑派下此毒手,使得我四弟张玉森一家惨遭灭门,这是我五湖盟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血债必须血偿。”
座下铁掌帮帮主拍着大腿附和道,“盟主说的对,血债血偿!”
岳阳门人也义愤填膺,振臂高呼,“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高崇见群情义愤,站起来,振臂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走到殿中,道,“各位,自青崖山一战之后,江湖与鬼谷相安无事二十余载。只因当年江湖正道人士与开辟鬼谷的高人有过约定,只要鬼谷不祸害江湖,那么江湖正道人士也不会踏入鬼谷半步。可如今,是鬼谷先出来祸害江湖。因此,高某要于七月十五召开英雄大会,是时候让我们一同杀上青崖山,彻底铲除此毒瘤。”
群情激愤,瞬间支持之声不绝于耳:
“血债血偿,铲除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