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乐将军求见。”管家走进来,打断了我和罗公公的寒暄。
“让他先在外堂候着!没见着我正在跟公公说心里话么?最近你怎么越发的没眼力见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冲管家发脾气。
“啊!国师大人,奴才刚才想到宫中还有些要事没办!奴才就先出去了。”罗公公精明地找了个理由准备开溜。
“哦,既然公公还有要事要办,我就不强留您了。”
“管家,送客!”
“奴才告退!”
“公公慢走。”
乐礼正是乐国的上将军,掌管着乐国一半的军权。同时,他也是乐国当朝皇帝乐临渊同父异母的弟弟!乐国的礼亲王!可是他不喜别人称呼他为王爷,只是承认自己将军的身份。久而久之,大家便默契地只称呼他为将军了。皇上登基即位之后,他为了避嫌,很少与我交往。平日里我和他都装出一副很嫌恶彼此的样子。他一般都不会与我走动的。今天他却突然来访。莫不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朝廷出了什么事情?
我正想着,乐礼正已走了进来,关上了屋门。
“礼正,你怎么来了?”
他急速走向我,眉宇间担忧的神色立刻显现了出来:“心儿生病了!”
我大惊!
六年前。
当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便自己做了一个错处,在朝堂上顶撞了皇上,他便将我下放到了姜城做知府。我寻了个跟我身形极像的男人,用易容术做了一张跟我一摸一样的脸,让阿青在他身边训练紧盯着。而我便在将军府暗卫的保护下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隐居起来。
与此同时,乐礼正在南方游玩时买下了一个歌姬,百般宠爱后也怀上了孩子。那歌姬受宠后便十分的张狂,依靠着乐礼正对她的宠爱经常不把王府的四位侧妃和几名小妾放在眼里,惹了很多麻烦,而乐礼正也想方设法暗中将这些麻烦扩大化。十月怀胎之后我和歌姬一前一后地生下了儿子,乐礼正便暗地里将两个孩子掉包。之后再将歌姬真正的儿子毒死。
同一天夜里,那歌姬又因为小事与妾王氏起了冲突,并扬言有将军和孩子做自己的后盾,第二天就会要求将军将王氏休掉。王氏十分愤恨和惶恐,便在一位小婢的挑唆下下毒害死了歌姬。
将军得知歌姬死后,震怒。亲手杀掉了王氏和那位挑唆的婢女。因着十分怀念那位美貌的歌姬,便当场将孩子过继给正王妃抚养并封他为王府世子。而那孩子,就是我的儿子——乐君心。
之后我再秘密回到姜城,阿青将那个顶替我的男子杀掉。随后乐礼正也将曾经在山谷中保护我的暗卫和奴仆全部处理掉。
就这样,心儿是我儿子的这件事就便成了一个秘密。除了我,乐礼正还有阿青三个人,其他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成了死人。
而死人,才是真正不会泄露秘密的。
因为乐礼正怕暴露了我是心儿娘亲的事实,便很少让心儿与我接触,寥寥的几次见面也只是在每年的皇家宴会上远远地看一眼。同样的,心儿长到六岁的年纪自然生过不少病,我也从未去看过。除了两年前,心儿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在湖边玩耍,一个嫉妒他的哥哥将他推入水中。后来虽救起来了,却因为受惊并着受凉而发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七天,所有的御医都说没了救了,三日后必死。那时的我抱着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心情趁着夜色潜进了将军府,抱着他落泪,一连去了三夜。他居然就慢慢地退了烧恢复了神智。
这次乐礼正居然来告诉我心儿生病了,莫不是他又遇到了生命危险!
“心儿生了什么病?!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压低了声嘶吼。
乐礼正定定的看着我,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天花!”
!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浑身颤抖,怎也止不住。
任谁都知道,天花!几乎就是绝症!能治愈的人少之又少!
老天,这难道就是我双手沾满血腥的报应吗?我夺走敌人的性命,而您就要夺走我儿的性命吗!
“心儿现在已经烧到神智不清了。”乐礼正缓缓地蹲下,扶住我的肩。
“他两年前不也是高烧到昏迷的吗?!不也没事了吗?我儿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是我乐正清的儿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清儿,这次,比上次的情况还要严重许多。”乐礼正已然哭了出来。
“滚!”我用尽力气狠狠地推开他。
“乐礼正!我恨你!我把心儿交给你抚养,你却不能护他周全!让他三番五次地面临生命危险!你他娘的算什么爹!你当初对我的承诺都被狗吃了?!”
他跪倒在地,死命地要来够我的手。被我一掌甩开。
“清儿,对不起!对不起!清儿。你知道的,心儿要是有事,我也不会独活的!”
我死命地抽打他:“你就是死了!也不能把我的心儿还给我!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滚!你滚!我不要再见你!你去死!”
“清儿,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求求你!”他被我抽打的披头散发,脸上全是红印子,泪水涟涟,却死命地想要靠近我。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把心儿抱走。”我终是没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
“要是。。。他死了。我怎么办?”
“清儿,对不起。。。。。。”他睁着一双赤红的目,满脸泪水的低喃。
入夜,时隔两年之后,我再一次潜入了将军府。
因这一次心儿得的是天花,所以他居住的静思院早已被隔离起来。仆人们也都搬离了那里。从确诊到现在,一直是乐礼正亲自照料他。所以这次来看心儿,倒是没怎么花费心思避开众人耳目。
我飞奔到了他的床边,撩开了帐子看向他。
他好瘦小,就这么蜷缩在宽大的被子里,好似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似的。额头上虽已放着冰袋降温,可是整张脸还是烧的通红通红。脸上长满了红色的水疱,掀开被子一看,四肢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疱疹!他的眼睛紧闭,可是睡的并不安稳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在说着胡话。
他在梦中喊着:“娘亲。。。娘。。。”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他的脸上。轻抚他的脸。指尖滑过他的眉眼,带来真实的触感。我的心儿有着一头乌黑的发,此刻散落在床头。他的眉,虽然还是有着小孩子的稚气,却也有了斜飞入鬓的雏形。眼睛此刻痛苦的紧闭着,可我曾经远远偷看过他,他有一双比女娃还大的眼睛,清澈纯净。他的鼻梁很高很窄,跟我很像。而唇形很像他爹小时候,总是微微上翘着,像一直都带着笑似的。
我听说他极聪明,才六岁的年纪,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和多部兵书,并且早已能信手拈来地写下极好的诗文。
我听说他极乖巧惹人爱。因为他名义上的母亲是歌姬,将军又极宠溺他,所以王府的四位侧妃和小妾们其实很不喜欢他。可是现如今,他却取得了王府所有家眷的宠爱。
我听说他极懂事明理。对待兄弟姐妹,他亲爱有加,却也明白世子的身份,总是进退有度的生活着。
我听说他极善良温柔。对待下人,他从不摆任何架子,总是很尊进他们的劳动。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去接济城外的穷人家。
我的手在颤抖!
我的心在滴血!
这样完美的孩子,老天!你要将他夺走吗!?我纵使罪大恶极,我儿也是无辜的啊!
他没有娘,顶着歌姬儿子的身份遭受别人的非议;身为王府世子却得处处讨好那些侧妃小妾,并且小心生存,生怕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死于非命;他身为一个幼童却没有一般人家孩子的自由,不得已要努力做个典范。
我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我的儿!为娘的,对不起你!”
一旁的乐礼正亦走了过来,唤道:“清儿。。。。。。”
突然间,心儿开始挣扎。我大惊,以为将他抱的太紧,勒的他不舒服,便赶忙松开了双臂。
他却一把抱上我的脖子,大哭:“娘亲!”
我和乐礼正都愣住了。只能由着心儿死死的抱着我。我和乐礼正的脑子同时变成的一团团的浆糊。
这是怎么回事?心儿刚刚不是一副要死掉的样子么?御医们也都说他得了天花,怕是没救了吧?乐礼正一副伤心的快要死掉的样子也不是骗人的吧?
我偏过头来望向乐礼正,他也是一副被震惊的魂都凑不齐了的模样,完全的僵硬住了。
心儿抽抽搭搭的哭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才好不容易地停了下来。
哭够了,心儿磨磨蹭蹭地从我身上爬下来,转而投向他爹的怀抱:“对不起,爹爹,让您受惊了。看您被娘亲给打的,儿臣不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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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乐礼正满头黑线,乐礼正更是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脸憋的通红。
乐礼正还是不放心,颠来倒去地将心儿检查着,一边检查一边念叨着:“怎么回事?心儿你不是昏迷了好些天了么?心儿你身上好烫啊!怎么还在发高烧!心儿你的水疱疼不疼?心儿你没事吧?”
我的心也顿时凉了下来,刚刚瞬间的喜悦马上就被一波更大的恐惧冲淡了,全身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心儿,心儿,你。。。你这莫不是。。。莫不是回光返照吧!”
。。。。。。
可怕的沉默。
心儿回头冲我吼:“娘亲你是不是吓傻了呀!”
我依然呆若木鸡,搞不清楚状况。
心儿挣脱乐礼正的怀抱,刺溜一下跑到了床头的柜子前,然后打开柜子背面的暗格,摸到一个小巧的红药瓶。“砰砰砰”的跑过来将药瓶递给我:“娘亲,这是‘假花丸’!”
我将药瓶里的丸子倒了一颗出来,色泽通红,晶莹剔透的样子:“心儿,这丸子是干啥用的?”
“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假花丸’,使人服食之后呈现出类似感染天花的症状。并且无论医术多么高明的医生都不会看出异样。”
“那。。。那这么说,你。。。你的天花,是假。。。的?是吃这个破!破!破丸子吃。。。出来的?”可怜的乐礼正,说话都不利索了,舌头直打结。
“嗯!”心儿脆生生地答应着,眯起眼睛冲着我们笑得很纯真:“娘亲我跟您说哦,您要是再不来,我的药丸就快吃完了哦~~那就露馅了!幸好娘亲您来了!我就知道,娘亲不会舍得抛下心儿的!”
我扶着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都快吐血了。一旁的乐礼正看起来已经吐血了。
我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调整好心态和语气:“心儿,你为啥要这样?知不知道爹娘很担心?”
他低着脑袋,绞着双手的手指头:“爹爹,娘亲,对不起。心儿,心儿不是要存心让爹娘担心的。只是。。。只是。。。娘亲!心儿想你!心儿真的好想你!”他抬头望我,小小的脸上,却早已是满面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