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晓得,李毅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在京都勋贵圈子里,交友甚广。
若李毅能帮着说上几句好话儿,估摸生活馆的名声会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开来。若自家饭菜和酒水确实拿得出手,那口碑自然也会越来越好。
所以,几日过后,李毅带着一干贵族子弟来到生活馆,夏湘连忙吩咐大壮,奉上她的拿手好菜,又跟着大壮去后院取酒。
这酒不是周玉年酿的,却也不同市面儿的水酒,且有些年头儿了。
夏湘让大壮小心拍开封泥,一缕酒香顺着缝隙飘散开来,夏湘连忙用小手捂住坛口,将酒香全部封在酒水里,这才让大壮搬去雅间。
大壮捧着一坛开了封的酒,进到雅间,夏湘坐在雅间隔壁,听着雅间里的动静。她是害怕那些纨绔子不讲道理,还未品菜品酒便难为大壮。
而事实上,她真是多虑了,便是酒菜再不堪,这些小爷也不会不给世子李毅一点儿面子,就地发难,顶多……也就抱怨几句。
这不,酒菜刚一上桌,就有人笑了。
“我说世子爷,这菜……闻着怎么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啊?咱们大老远跑这儿来,要是吃的不尽兴,您可得带咱们去京里醉仙楼再好好戳一顿!”
李毅一听醉仙楼,嗤之以鼻:“若不尽兴?请你们一个月的醉仙楼!”
“您说话可要算话!”
正哄笑着。大壮便搬来一坛子开了封的酒。
这下可有人不乐意了,便是李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这怎么拿了坛开封的?”
鼻子动一动。竟半点儿酒味儿也未闻到。这菜没味儿,酒没味儿,还吃个什么喝个什么劲儿啊?更何况,这坛子酒,竟还是开了封的,好歹一桌子勋贵子弟,未免太怠慢了些。
大壮连忙依着夏湘吩咐的说道:“回各位爷。我们生活馆的酒,要开封后加入特殊方法调制。方能锁住酒中香醇。”
众人听他说的玄,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有逞口舌之快的促狭道:“如此说来,这菜也是这般锁住了香味儿?”
大壮点点头:“回爷。正是。”
李毅心里没底,并没接茬儿,伸出筷子夹了个丸子,放到鼻尖儿嗅了嗅,一丁点儿味道也没有,倒是古怪。
生活馆在青河里的时候,他是去吃过的,饭菜酒水并不若此时这般,半点儿味道也无。所以,李毅有些忐忑,皱着眉头将丸子送入口中。
这一入口不要紧。李毅整个人都呆掉了。
丸子的香味儿瞬间弥漫在唇齿间,浓郁醇厚,仿佛在味蕾之上开了一场百花宴。他深吸了口气,丸子的香气、热气在口中、心上游走。肉质鲜美,华而不腻,小小一个丸子。竟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美味。
众人瞧着李毅的模样,好奇问道:“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李毅一壁吃着丸子,一壁指着桌上的菜:“尝尝,尝尝,味道极美。”
真的假的?不是戏弄人的?不是难吃的要命偏装出一副好吃的模样?还是为了生活馆的东家,便是难吃,也偏说好吃?
大伙儿不情不愿举起筷子,各挑着身边儿的菜浅尝了一口。
于是,整个雅间的食客,都若李毅那般,陷在了食物的美味中,兀自陶醉。随即,就见这些人或站或坐,展开一场食物争夺战,一会儿的功夫,桌上的菜便下去三分之二。
这时,有聪明的想起了屋子里那坛酒:“吃的急,可别噎着了,咱尝尝这酒……”
李毅一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坛子“没味儿”的酒,于是,站起来率先倒了一杯,轻抿了口。
众人见李毅双颊浮起红云,在那不停吧嗒嘴,就都忍不住了,不用大壮伺候,各自斟了酒,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便是宫宴,也没有这样的珍馐美酒啊!
夏湘坐在雅间隔壁,长长舒了口气,看来,周先生不用再去巡回说书了,生活馆只怕不日便会在京都声名鹊起。
只要别扰了屋宇连绵三千阙的皇宫,这名声……自然越响亮越好。
而此时,二皇子不在宫中,而是轻车简行去了青河里的醉仙楼。曾广益见东家二皇子亲自前来,心里咯噔一声。
便是京都的醉仙楼,东家都很少亲自前去,今儿怎么来了青河里?
他额上出了细密一层冷汗,忽然想到生活馆那个小丫头,心中越发忐忑了。
然而,二皇子并没过多责备,也没有询问生活馆的事,反而细细问起了与夏湘同行那个少年郎。
曾广益将事情交代清楚,二皇子便走了。曾广益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幸好身边有小厮扶着,不然就坐到了地上。一个小小少年郎,竟值得二皇子这样仔细盘问,看来,这生活馆的水深着呢,日后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没有绊脚石,夏湘的生活馆自然顺风顺水,一时春风得意。
周玉年酿酒的技术着实不怎样,夏湘偷偷运用御水术,站在一边帮忙,每个步骤都争取做到尽善尽美,等日后开封之时,不用夏湘的御水术,那酒闻起来就没有味道,可喝到口中,只一口便会飘飘然。
同时,夏湘又从花朵之上取了晨起的露水,过滤花香中的精华,融入一些酒水里,做成各种味道的酒,有的适合老人,有的适合妇人,有的适合孩子……总之,花样儿繁多,且浓香醇厚。
食客越来越多,可每日酒菜都是定量的。食客们怨声四起,终于在一个明朗的晌午,有人喊出了更高价,有人喊价自然有人跟。如今,生活馆的食客大多生于富贵之家,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易放弃这酒菜。
于是乎,大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喊价声,起先争的是一桌菜,最后反倒成了争颜面。周玉年目瞪口呆。
“看,不是咱们要涨价的,是他们逼着咱们涨价!”夏湘抿嘴一笑,轻啜了口茶。
周玉年叹了口气:“大小姐,我看……您就是个谋士,根本用不上在下。”
“谁说的?”夏湘眼珠儿一转,促狭道:“后院儿那窗子坏了,对了,有个雅间儿的屏风,不知被谁刮了个口子。还有我院儿里那些个孩子,每日都得上课。您可重要着呢。”
“……”周玉年哭笑不得,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这哪是谋士、门客该干的事儿?
如今,夏湘要亲自用御水术为饭菜和酒水凝香,体力消耗极大,幸而生活馆的酒菜是限量的,夏湘勉强应付得来。
可是,戴言依然不高兴。
“何苦这么拼命?就这么缺银子?”
夏湘白着张脸,回头一看,戴言正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底尽是恼怒,瞧着十分吓人。
“银子当然越多越好……再说……我这不叫拼命,我这……这叫修行!”夏湘心里清楚,虽说没日没夜给这些酒菜凝香,并过滤杂质,可御水术却没有丝毫长进。
“既然要限量,就分出个精品菜和普通菜!”戴言扔下一句,便转身走了。
夏湘想了想,也对,精品菜用来拍卖,是经过御水术凝香的酒菜。普通菜只是单纯过滤山泉水中杂质做出的酒菜,虽说比不上凝香后的酒菜,却也比市面上的酒菜可口许多。
这样一来,夏湘省了事,又没坏了口碑,皆大欢喜。
夏湘在庄上赚的盆满钵满,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夏安将夏湘净身出户,老太爷一直赌气,如今听说夏湘开的铺子生意这样红火,一时扬眉吐气,张罗着哪日带着夏柔去庄上瞧瞧。
赵姨娘和柳姨娘自然心中大不悦,可想想夏湘不再算夏家的女儿,且只得了个穷山恶水的田庄,便任由她折腾罢,总归不要回来与自己女儿儿子争良婿争嫁妆,争铺子争产业就好。
宁王听了手下回报,晓得李毅没事儿便往庄上跑,虽说不痛快,可心里却蠢蠢欲动,想去庄上尝尝被京都权贵们吹嘘的玄乎其玄的酒菜。
近日来,丞相府的下人们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丞相夫人。因为,这位一向处变不惊的贵妇人,脸色已经阴沉许多日了。
夏湘的傻病怎么就好了?又为何被净身出户赶出了夏府?一个小孩子,被赶出府,守着个破落田庄,怎么就张罗出一个生活馆来,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难道当初那傻病只是一场戏?
想到此处,夫人心里一阵窝火,恨不得立马去夏家田庄,将那小妮子抓到眼前审问审问!看这妮子到底长了多少心眼儿,长了多大的胆子!
只是……如今夏湘被赶出府,勋贵圈子里又大多晓得生活馆幕后的东家就是夏湘,恐怕夏湘再聪明能干,也不再是广儿的良配了。想到此处,丞相夫人忍不住叹息。可婚事是婚事,便是婚约毁了,她也想再见见这小妮子。
不是良配并不代表不能入府啊!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并不多,可若是动动手腕,花点儿心思,或许……
想到此处,丞相夫人福至心灵,将随身带着的手帕送到身边一个婆子手上,好生嘱咐了一番……婆子拿着帕子转身离去,夫人弯起嘴角,笑的好似一朵罂粟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