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拿着一卦大红绸缎笑着跟老太君说着什么,听闻停云身子不适不来团年,她只冷笑一声,也未过多追究,而蒋寒洲也在这时被军部来的人叫走。
此时杏花阁内,停云早早的上了床钻入被子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依稀可闻寻常人家逛街市的欢声笑语,她想起了生死不明的长恩,想到了她热热闹闹的家人,从几何时,她觉得家人就是她的生命,她甚至觉得有一天长恩死了,她定也活不成了,可是现在,长恩已经失踪两日了,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冬。
她竟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妄想努力的去打理府上事宜,去融入蒋寒洲的生活,去应对他人的羞辱,若是换作以前的她,或许已经冲上街头不顾一切的寻找长恩了,可她做的这些牺牲,只换来蒋寒洲无情的嘲笑。
这漫漫冬夜,长恩可是被坏人抓了去,受尽折磨凌辱,受尽风雪苦寒,想到这里,她的心像是炸开一样的疼,不能哭闹,不能诉说,那种单枪匹马战斗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在这热闹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小兰不敢入睡,披衣来到停云的房间内,坐在外阁的凳子上靠在门帘一侧,静静的守夜,听着停云翻来覆去的声音,她轻轻叹了口气,二姨太性子太过耿直,倘若能像其他姑娘一样讨好一下少爷,说点好听的,懂得低头服软,少爷定会把二姨太宠上天的。
后半夜的时候停云开始发高烧,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中她衣衫不整的下了床,开门往外走去。
外面大雪纷飞,苍茫的夜里红色的年灯如狼群的眼睛,在黑暗中镶嵌出幽红的光,鞭炮声依然欢快清脆。
辛得小兰守在外间,眼疾手快的将停云拉了回来,“二姨太,你这是去哪儿呀?”
“长恩,我要去找长恩。”停云迷迷糊糊的低喃,脸上不知沾满了泪水还是冷汗,眼神迷离而又无神,“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他不会不于我团年,他叫我去找他。”
小兰见她不同寻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呀!二姨太,你发高烧了!快躺下,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小兰赶紧将停云拉回床上,端了热水帮停云擦拭身体。
停云全身乍暖还寒,紧紧抱着小兰,说着胡话,“长恩,去找长恩,他就在门外,在蒋府门口,他回来了。”
“二姨太,现在后半夜,外面下着大雪呢。”小兰焦急的安慰道:“二姨太,你放宽心,长叔定是找到了老爷夫人,回到她们身边了,少帅可是把他们接到锦县了呀。”
“是这样么?”停云迷迷糊糊的低喃,“我的家人都在锦县,你没有骗我?”
“是这样的二姨太,兰儿不会骗你。”
“长恩跟家人在一起啊。”停云薄唇溢出轻轻的叹息,这才安稳了些,口中依然说着胡话,全身滚烫瘫软。
小兰将以前屯着的退烧药拿出来喂停云喝下,伺候着她睡着以后,一边添加炉火,一边靠在床边想着蒋夫人和姑奶奶这两个棘手的人,心里便替停云捏一把汗,一个蒋夫人就够难缠的了,现在被禁足的姑奶奶也开始不安分,又逢着长叔失踪了,加上二姨太为了自己,还摊上了志成的事,被关东军全城通缉,二姨太年纪这么小,却要承担这么多的压力,哎……
团年夜的大雪在第二日并未减小,停云很早便被秦嬷嬷叫起,传达蒋夫人交代的话。
据说今日是大年初一,许多大家门户将来蒋府拜年,二姨太作为管家人,必须在门口迎接宾客。
停云发了一夜的高烧,天亮的时候才刚刚退烧,听闻小兰的转述,她并无多的表情,只是沉思了许久,低低对小兰说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货房里咱们还有多少宝贝?”
小兰愣了一下说,思索道:“少爷年前送来了一批明初的瓷器,看着样子很好呢。”
“都拿去变卖了吧。”停云低声道:“留一小部分咱们自己用,剩下的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护住志成,一部分用来找长恩。”
似是睡了一夜,那种针刺般的失望伤心让她愈发的冷静坚韧,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她不能指望蒋寒洲帮她,他竟那样瞧不起她,难道她在他的心里当真一无是处?而这样,她又怎会再去苛求他?
停云沉沉的伤心被淹没在眼前诸多棘手的事情中,蒋府众人把她盯的太紧了,她必须要找一个人暗中帮她去找长恩。
“啊?”小兰一时反应不过来。
停云凑近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小兰脸色大变,惊讶之余,压低声音道:“志成在温少爷那里?!二姨太真的要这么做么?”
停云点了点头,“眼下只有这个办法。”
“那个丫头可靠吗?”
停云起身,拿着毛笔飞快的画了一幅长恩的肖像画,写了几串小字,眼神镇定道:“那日救了她之后,我之所以没有立刻把她要进府,一来是她的身份不确定,二来是观察考验她,这些日子足够了,可以放心一用。我今日会引开赵子龙,你出府看一眼,如果她仍然等在那里,你就放心的交给她,让她去办。”
小兰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二姨太。”顿了顿,小兰迟疑道:“和秋月一早跪在阁子外,说是自罚呢。”
停云冷笑一声,“让她们跪着吧。”
大年初一的雪仿佛比停云初来锦县的那一日还要大,鹅毛大雪如翅,从天空压了下来,苍苍茫茫的小城冬景,停云挽了精致的发髻,小脸玲珑剔透,一身大红色斜襟立领缀狐毛锦袄,下着蓝色棉裤,脚上一双白色大头棉靴,似是刻意避开院子里的秋月,她选了偏阁的小路绕道外出的月门前。
赵子龙沉默的跟了上去,守护在她左右。
小兰见状,立刻按照停云的吩咐,将库房里的好东西打包一番绕道紧跟着出了杏花阁,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将瓷器典当后,按照停云的吩咐,来到蒋府正门前的巷子里,偷偷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停云说的那个小姑娘。
“已经离开了么?”小兰在巷子里转了一圈,一边嘟囔一边往回走,忽然她余光一闪,快步退了两步,只见正对蒋府的巷子口拐角处,一团黑色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她靠近一看,是一张漆黑的凉席,凉席下面包裹着一团被褥一样的东西,忽然,它又蠕动了一下,小兰左右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那个小姑娘的身影,难道在这个褥子里?
她胖嘟嘟的小脸出现严肃的神情,伸手猛地掀开凉席,还未看清凉席的东西,她自己吓的“哇”的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确实两颗小小的人头。
小兰一惊一乍的模样惊醒了睡觉的少女,那少女似是认出了她,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果然是你呀。”小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说,“你在这里等我家二姨太吗?”
少女拉过凉席包裹住怀里的孩子,听见“二姨太”三个字,冻得泛青的小脸掠过一丝光彩,她裂开嘴一笑,点了点头。
确定她没有危险,小兰放下心,往前又走一步,凑近她说,“你们无家可归么?想跟着我们二姨太?”
少女连连点头。
小兰这才将怀里的东西飞快的塞给小姑娘,脸上微微泛着紧张的红,说,“二姨太说让你帮她去找一个叫温锦懿的人,把这些钱给他,就说是他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