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怯怯的低着头,迎着众人目光,安然坐在景仁宫正殿上,且着一身桃花色的旗装,衬得面容春艳无边的女子,正是钟翠宫答应汪氏,汪林林。
年倾欢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她满面春风的样子。尽管是低着头含着羞的,可周身散发的那股子得意劲儿,任是谁也能一眼就瞧出来。
“你要记得,生冷的东西别碰,凉水也不能沾。茶也要少饮,尤其是寒凉之物,更是碰也碰不得。”静徽喋喋不休的嘱咐着什么,听起来满是暖洋洋的关怀之意。
直到年倾欢福身请安,她才笑道:“贵妃来的正是时候,方才御医才为汪答应请国脉,确定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本宫让人将彤史取了来,正要查阅,既然你来了,就由你来替本宫查阅。”
这便是一来就给自己下马威了,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甜美一笑。“臣妾能沾沾汪答应的喜气,也是极好的。”从汪泉手里接过了彤史,年倾欢一页一页的慢慢往前翻。皇后方才说了,汪答应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必然是两个月前曾经侍寝,所以一直往前翻,年倾欢没预备停手。
然而奇怪的则是,一本彤史从头翻到尾,年倾欢也没有查到有关汪答应侍寝的记录,这才真是奇怪了。
“敬事房的奴才这样不上心,八成又是皮痒了。”年倾欢一脸的不悦,将那彤史重重的搁回了汪泉的手里。“皇后娘娘还是请亲自过目吧。”
汪林林显然一惊,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两个月前,她分明侍奉过皇上一次,怎么会没有记载。她肚子里的摆明就是皇上的骨肉,难道这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不打算承认么?还是,还是根本就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心里一急,脸色登时就变了。汪林林起身福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当真是于两月前侍奉过皇驾,其中并无隐瞒更没有捏造。”
听着她略带哭腔的语调,静徽慢慢的仰起头,对上她满是泪意委屈到不行的双眼,止不住的轻叹一声。“事情还未曾查清楚,你实在不必这样激动,就算你当真没有什么,也得要顾及你府中的骨肉才行。先起来吧。”
汪林林道一声谢,就着侍婢的手慢慢的起身。
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么,敬事房的奴才做事,越发的不当心了。然则这不过是些许的小事情,本宫尚且不恼,你实在也不必恼,终究没有什么了不得。总会有人记得你是否侍寝过。”
“呵呵。”静徽笑得有些委婉,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都是本宫不好,连日以来,身子总是不济。才要劳烦年贵妃担待后宫诸事。不仅如此,九阿哥又尚且年幼,总离不开人照拂,皇上成日里又喜欢妹妹你侍奉在册,难为你分身乏术,累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年倾欢一时有些不解。
看着她迷茫的目光,静徽心里微微得意,但是面上从容随和,温婉如水:“许是字写得太潦草了,妹妹没有看清楚的缘故。这里,内务府的奴才详细的记下了汪答应侍寝的日期,正是两月前,断然是不会有错的。”
闻听此言,汪林林赶忙再度福身:“多谢皇后娘娘明察,臣妾才不至于遭冤。”
李怀萍一听这话,登时皱眉摇头:“汪答应这话重了。年贵妃娘娘不过是体力不支,玉体疲倦,才会看漏了记载。又怎么会是存心冤枉你呢。后宫同为姐妹,您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那是再好不过了,想必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年贵妃娘娘都倍感欢喜。”
骤然听着,齐妃是在斥责汪答应的话重了,实际上,她是摊开了来说,让众人都知道年贵妃容不下汪答应这一胎的心思。雁菡听着这样的话,心里难免不舒服。但终究也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开口。
“哦?”年倾欢不禁诧异,她不是第一次翻彤史了,彤史怎么书写,有什么规矩,日期标注在何处,她一目了然。方才从头翻到尾,从后反到前,都未曾瞧见有汪氏这一笔,怎的皇后一看就有了?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汪泉,拿过去给贵妃过目。”静徽知道年倾欢心里想什么,故而再叫汪泉捧了彤史册子递过去。“妹妹呀,你也别担心。这后宫里的事情,虽然千头万绪的,但祖宗定下了规矩,只要按照规矩行事,就必然不会有差池。至于汪答应的龙胎,本宫也会悉心照顾,绝不会有半点差池,你也不必在这件事情上太费精神,只消好好料理手头上的事情便可。”
这算是和自己明着斗了么?年倾欢知道皇后的用意,是想让怀着龙胎的汪答应,尽快的靠拢过去。如此,皇后就更有胜算了。目光触及那册子的某页时,年倾欢果然看见汪答应侍寝的记录,心里诧异的不行,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
“汪答应几世修来的福气,有皇后娘娘亲自照拂她的龙胎,自当是安稳无虞的。”年倾欢的话音才落,就听见耳边再有聒噪声起。
“可不是么,皇后娘娘福泽惠及六宫,对诸位姐妹都是同样的关怀。汪答应的龙胎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拂,必然是安稳无虞的。也当然不怕谁错了心思,另有打算。”李怀萍振振有词道:“先前宁嫔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吉答应的身子也没有调养好呢,汪答应这里是真的不能再出错了。有皇后娘娘的看顾,想来汪答应一定能为皇上诞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宋代柔久不出声,仿佛已经让后宫遗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在。齐妃口中说的是白白胖胖的皇子,心里指不定喊得是“白白胖胖的傻子”,她会那么好心,期盼别人多生几个小阿哥,跟他的三阿哥抢皇位?怎么可能!
心里恼火得紧,宋代柔的少不得呛白两句:“要不怎么说满后宫就只有齐妃一个眼明心亮的。皇后娘娘的心意,齐妃最能体察。年贵妃娘娘的心思,齐妃也瞧得一清二楚。就连旁人心里有什么别扭的,有什么高兴的,有什么在意的,有什么谋算的,齐妃也是洞若观火,一探便知。难怪娘娘能早早的诞下三阿哥,想必也是未卜先知的谋算,运筹帷幄吧!”
“你……”李怀萍没想到忽然被懋嫔呛白,瞪着圆溜溜的双眼,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安笑然心想,这个时候必然得替齐妃解围,好让众人知晓她是心系表姐的:“懋嫔娘娘这话说的,臣妾可就听不懂了。领会皇后娘娘凤意不算什么本事,乃是后宫之中诸位姐妹应当的本分。唯有如此,才能殷勤侍奉在娘娘身侧,替娘娘分忧。臣妾虽然卑微,却也知晓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盼望着能娘娘不弃,能多多让臣妾侍奉在册呢。难道懋嫔姐姐不是这个心思么?”
“本宫自然是这个心思。”宋代柔凛眉打量着这安氏,终究一笑:“只是皇后娘娘也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妹妹聪明伶俐,又生的如花似玉,皇后娘娘自然更喜欢妹妹侍奉在册,殷勤周到了。哪像我们这些经年在宫里挨日子的,浑身都是病痛,只怕笨手笨脚的让皇后娘娘嫌弃。”
耿幼枝毫不犹豫的点头附和:“可不是么?昨儿起来,我这腰啊,酸胀酸胀的疼,都直不起来了呢。幸亏御医开了个好方子,足足一日的药灌了下去,今天才松乏了些许。”
“那妹妹可要保重了,平日里少做些女红,有空多走动走动。这御花园的菊花可是最漂亮的,瞧着就格外神清气爽。”宋代柔也改了口气,与裕嫔说笑起来。丝毫不再搭理齐妃与安常在。
殿上的气氛看似是活跃了不少,但实则冰冷异常,好像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夹杂着凉凉的冰渣子,叫许多人心里不舒服。
年倾欢倒是大方起来:“没想到本宫一时的走眼,竟然惹得这么多姐姐妹妹不痛快了。都是我的不好了。亏得皇后娘娘耳聪目明,端方大雅,自然能找出臣妾的不足之处。如此,倾欢也就安心了。”
静徽微微一笑:“误会解开了就好。在座各位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无论是新入宫的,还是从府里经年伺候到宫里的,都是一样的。皇上与本宫绝不会厚此薄彼,定然一视同仁。盼望着你们也能和和睦睦的,有心思多花在皇上身上与皇嗣之事上,如此本宫也就能宽心了。”
众人齐齐起身,朝皇后福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必然铭记于心。”
这才再度颔首,静徽笑里透着亲和:“这便是最好的了。”
陈福走进来的时候,宫嫔们已经重新落座了,他径直走到皇后面前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养心殿见驾。英答应在请安的路上晕倒了,正巧皇上经过,人已经带去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