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耿幼枝给皇后请过安,匆匆忙忙的就来到了长春宫去瞧安贵人。因在圆明园中,就是她与熹妃请了御医来瞧安氏,又从旁多加照顾,已经成了习惯。即便是回宫了,心里也搁不下这事儿。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个大秘密,试图想要从安氏这里找到答案。
“姐姐来了。”安笑然瞧见裕嫔进来,热络的唤她:“快坐这儿,小厨房里刚奉上新鲜热乎的牛乳酥,姐姐尝尝可有滋味儿。”
“妹妹别动,你身子不方便,好好歇着就是。”耿幼枝瞧见齐妃也在,少不得恭敬起来:“给齐妃娘娘请安。”
李怀萍也是友好:“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这样客套。妹妹快坐罢!这些日子,总难为你来回奔波,替我照顾笑然。若是没有你与熹妃……”
“是啊。”安笑然垂下眼睑,不安的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旁人瞧不出什么,但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腹中有那么一个小生命,一点一点的壮实,一点一点的长大。脸上的不安转为一抹温暖的笑容:“圆明园中,若不是熹妃娘娘请了御医来瞧我,而裕嫔姐姐你又在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只怕我这个孩子又要……”
“咳咳!”李怀萍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安氏的话。
但是耿幼枝却格外的敏感,什么叫又要?佯装糊涂就这么过去,又对不住这些日子的窥探。“呸呸呸!”耿幼枝连连啐道:“什么叫‘又要’?安妹妹你洪福齐天,先前诞下小公主,是历尽艰险,可不也平安的生出来长到现在么!连御医都说你难产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了,哪知道你这是天赐的福气,一下子不就幽幽了。虽说圆明园中,诸多的不顺。但既然是有福气的,这个孩子就必然会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不会再如你诞下福敏时那么艰难了。”
故意让齐妃觉得自己是听不懂其中的缘由,耿幼枝把话题扯偏:“妇人们不是总有句老话,叫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着眼睛做么!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了好了。”
安笑然自知失言,只是淡淡的笑着。“承姐姐贵言,我亦希望此回能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可不是么!”李怀萍啧啧:“这女人啊,生孩子就如同到地狱走一回。各种滋味,唯有历经一次才能体会。索性笑然你已经有了福敏,这回再为皇上添个小阿哥,也算是儿女双全了。这宫里头,又有儿又有女的宫嫔当真不多。即便尊贵如同年贵妃,也未能保全福悦公主。你可要惜福啊。”
“姐姐说的是,笑然心中明白。”手一直搁在小腹上,安笑然心里的苦涩,又岂能对旁人提。原本以为,汪答应的事情早已经过去。这么久没有人再提及,宫里的人也渐渐的忘了,皇上还曾宠爱过那样一个女子。哪知道,这一回落水,以往的梦魇重上心头。总是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汪氏一身血水,披头散发的向自己索回女儿。这也就罢了,这样的梦纠缠的她难受不已,夜不能寐。这样的感觉才是最让她揪心的。
“贵人,安胎药熬得了,请您趁热服用。”紫菱端了药上来,含笑道。
未免有不测,李怀萍接过汤碗,亲自用小银勺舀了一勺送进口中。自觉没有什么不妥,才微笑着端给安氏:“妹妹可以喝了,正好温温的。”
谁都知道,齐妃尝药试的绝非温度,耿幼枝当然也不糊涂。“齐妃娘娘这般细心,安妹妹当真是有福气的。”
安笑然顺从的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股脑儿的喝下。“多谢姐姐。”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好了妹妹。喝下了药,你就好好歇着。”李怀萍对裕嫔道:“听闻妹妹宫里存了不少秀样,都是日前从年贵妃娘娘、熹妃娘娘宫里取来的。不知妹妹可否借我描几个?也好给安妹妹腹中的胎儿绣几个小肚兜什么的。”
“自然是好。”耿幼枝明白,齐妃的心思不亚于皇后。能猜到什么也是情理之中。“那就请姐姐来我宫里挑一些吧。左右现在都有空。”
“好。”李怀萍不放心的吩咐紫菱道:“好好陪着贵人,贵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遣奴才来知会本宫一声。”
紫菱扶着安贵人躺下,便退了下去。
安笑然原本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皇后命汪泉扼死汪答应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汪答应,你就饶了我吧,我答应你,好好替你照顾你的女儿,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疼爱。即便来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必然不会亏待她半分。念在这么久以来,我是真的做到了,你就饶了我吧。到底当初起了这样歹念的是皇后,并非是我。”声音很轻,轻到唯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是皇后害你的,是皇后要你性命的。也是皇后逼着我将你的女儿当做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皇后索命,你去找皇后索命……”
莲心茶的苦涩,带着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竟要比胭脂香粉的气息更醉人。年倾欢惯来不喜欢苦丁的浓郁,同样是苦涩,这一种便是要好多了。抿了一小口,见胡来喜站在外头,便道一声“进来吧”。
胡来喜弓着身子,道:“回贵妃娘娘,咱们宫外头好不热闹!只怕是……”
年倾欢有些诧异,看他脸色不好,心里泛起嘀咕:“出什么事儿了?”
“早起皇上有旨,更换宫中戍守的侍卫,就连侍卫领班也调换了。来人很是脸生,奴才从没在宫里见过。”胡来喜知道,正常的调动,无非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减一些其余班次的侍卫。领班是不会随意条换,除非原本的不合意,当值不利,才被宫里的主位奏明皇上皇后,加以更换。
心里一紧,年倾欢也是真的有些奇怪:“按理说,皇上是不必如此的。即便要调动戍守翊坤宫的侍卫,也会事先与本宫通气。何以不动声色就换了?”心里有些搁不下,年倾欢道:“你去吩咐新调来的侍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嗻。”胡来喜才退出去,那人就已经迎面而来。“你怎么进来了?”胡来喜大为诧异。
“奴才特来给娘娘请安。还请胡公公通传一声。”对方毫不客气,认定了年贵妃一定会与他相见。
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胡来喜没有难为他。毕竟此人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人,怎么能不加以小心。“你在这儿候着片刻,我这就去禀明娘娘。”
不多时,胡来喜撩开了帘子,道:“请。”
年倾欢看着人走进来,心里登时一凉。此人恍惚之中有些印象,但并不十分明了。“你是……”
对方跪下,恭敬道:“奴才班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奴才奉命调守翊坤宫,护卫娘娘安全,还望娘娘宽心。”
“是哥哥叫你来?”年倾欢心里有了疑影。
“回贵妃娘娘,前朝动荡不安,大将军忧心娘娘在后宫之中的安危。特意请旨上奏,求皇上恩准,更换翊坤宫的戍卫。而奴才便领了旨意,前来侍奉娘娘,守护翊坤宫。”
难怪会有这么一出,年倾欢脸上的笑容冰冷几许。“哥哥到底是叫你来保护本宫,亦或者是监视本宫?”
“奴才不敢。”班达脸色微微有些忧虑:“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未免前朝的动荡波及后宫,大将军才不得已行此举。毕竟娘娘的安危最为紧要,还望娘娘体谅大将军一番苦心。”
“呵呵。”年倾欢心中不满,语调也不免威严:“本宫身在后宫,侍奉君上,又岂会无故被卷入前朝的波动之中?哥哥要你们来,未免太过惹眼。就不怕适得其反?”
班达一拱手,道:“娘娘大可以放心,奴才会谨慎当差,不会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倘若谁胆敢对娘娘不利,奴才必然拼了命也要将祸患扫清。”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年倾欢和她说不清楚:“你退下吧!”
“嗻。”班达又是一拱手:“奴才先行告退,娘娘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奴才去办。”
“蠢材!”年倾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发恨。“胡来喜,宫里的一切事情,都不许他们涉足。倘若发觉有什么图谋不轨,只管来报本宫。着人小心的监视着。这一批人里面,有哥哥的未必就没有皇上的。如今前朝吃紧,咱们后宫也不能松懈。你要打起十分精神给本宫好好盯着。”
知道事情严重,胡来喜一个千儿下去,谨慎道:“娘娘放心,奴才必定尽力而为。”
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脸色依旧惨白:“权力与荣华,当真比性命更为紧要么?何以本宫说的这么清楚了,哥哥仍旧是不明白呢?胡来喜,本宫有些不适,心口疼,你去传宋青来请脉!”
若还有一个人能救自己走出为难,或许这个人就是宋青。年倾欢能想到的,唯有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