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婷的珍珠阁里,今儿个都起了个早,宁坤陪同文素婷才用过早膳,随便看了一眼,撇见几个檀木盒子叠放在一旁原本用以放置花瓶的条柜上,宁坤随口一问:“好端端的,拿这些出来作甚?”
文素婷先是递了帕子,给宁坤漱口后用,才娓娓道:“定都城里武安侯府的姐姐来了,备了些薄礼,还未来得及送过去。”
宁坤蹙眉。
“这可是你的陪嫁,宁府如何不如定都,这份礼也不能从你那里出。”
文素婷的陪侍芍药瞧见家主的反应,开腔道:“这些压箱底都是夫人留给姑娘曰后的陪嫁,这次若不是……夫人是割舍不得的……”
话三分,留三分,几句话便让宁坤不郁。
文素婷再往回说点,“你有所不知,武安侯夫人是大氏族西家嫡女,衣食住行颇有讲究,自幼便是定都城内矜贵不可冒犯的大家闺秀,姐姐同我虽为姊妹,皆是庶女出身,与武安侯夫人嫡庶有别,眼下又在一起……妹妹实在怕姐姐一个人不好过。”
“嗤~”宁坤哭笑不得,揽过文素婷的肩膀,吩咐文素婷的陪侍将檀木盒子全部收起来。
“妾室,哪有你这州府宁氏嫡妻名正言顺,莫要再提以前的身份。”宁坤眼下之意,不过是比喻文素心嫁的不如文素婷。
“那也是由皇上赐婚的贵妾,丰厚嫁妆不说,宫里也有赏赐。”可是文素婷出嫁之时,同样是和文素心一样不能拜别生母,在文素心出嫁时却是露面的,轮着文素婷时,正妻身份出嫁却没了这份殊荣,宫里有谁记得她?路途遥远,送亲的队伍越走人越少,往回逃了不说,东西还少了,自然,拿了东西的,也各自身首异处了,好在她终为自己挣得个正妻之名,她文素婷的孩子,皆是嫡系,倒是达成了自己的心愿。
隅州出山脉奇石,胜出珍异,悬月珠在大津国更是一种尊贵的象征,没有几颗悬月珠的圈子,都算不上是大士大族,一些大户人家花高价都不易得的。
宁坤最后命银杏将他书房的悬月珠送出后,文素婷心提了一下,虽说她将嫁妆刻意摆在了宁坤面前做做样子,却也没打算将其都送出去,最多这里选一件出来,宁坤倒是真管了这事,送出价值连城的悬月珠,文素婷心里后悔都来不及,怪自己在宁坤面前提究此事。
文素婷心里越是这样想着,身体越向宁坤倾斜,动作无比的温柔。
宁坤还要赶着去州府衙门,文素婷随即帮着取官服,套在衣服外面,抹平上面明显处的几道褶皱,问了一句:“年关更近了,朝廷不日便该放休了,地方的官员大都休沐了,等着朝廷行文下来,也就官人你,这大风大雪的天气还往衙门跑。”
“该是由此打算的,武安侯府的人来隅州,护送队伍正是武安侯部下的护军,就下榻在衙门,我不得不去见他。”
“大将军回来了!”文素婷惊呼。
“嘘。现在是武安侯,虽说刚封不久,你也得习惯叫着,此事知道的人还不多,估计能赶在今年除夕之前回朝。”
林承山为抚军大将军,前年天临十一年出征后,到这年六月又打了胜仗回来,人还没回到皇城定都,皇帝就已下诏封三品侯爵,又封督军大将军,官居正二品。
文素婷还欲开口问几句政事,银杏办差回来了,沏茶的功夫,宁坤穿戴好官服,喝一盏茶暖了暖,披上大氅走出屋去。
悬月珠还没送到文素心暂住的院子里,半路遇见难得走出来的林怀瑾。
天寒地冻,芍药可算遇到个往那边方向走的人,两步过去,给林怀瑾行礼:“林二姑娘,州府大人听说文姨娘来了,未能见面,这是大人亲自挑选的悬月珠一颗,以示歉意。”
“既是如此,你随我去姨娘那儿,将姨夫的意思说与姨娘听,也是更能表达姨夫的一番心意。”
林怀瑾实在不想停下,脚下一停,便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偏偏遇上文素婷院子里的陪侍丫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听她唠叨。
“不是芍药不肯,只是出来时,正煮着一壶大人眼下要喝的茶,只怕耽搁……”
林怀瑾双眼眯的厉害,她越笑,越不达眼底,芍药?你到底是主子还是丫鬟呐。
“宁府下人如云,你不在,正好给了手下人锻炼的机会,何况路也不远,我这病情才有回转,实在没有气力拿这般贵重的东西,若是一个不小心没接住…落在地上碎了,那就……”
“叫奴婢拿着就是了,怎劳您亲自动手。”芍药眼见林怀瑾伸过来的手碰到盒子了,又听话音,吓得连胳膊都缩了回去。
林怀瑾月眉一弯,唇眼带笑,仿佛没听懂她说这话的意思,语气温和道:“那就是了,如此贵重,我一个小辈怎可替劳。”
说话间,腾出了一只手伸向芍药。“我替你拿着护套,也好方便你捧着悬月珠,这般价值连城之物,可得提着精神。”
“哎……”
林怀瑾抢下芍药手上的一副袖套,动作利落可不见林怀瑾是个病秧子的模样,芍药吃了个哑巴亏,又不能给她这位半个主子身份的人起了争执,芍药只能放下姿态来。
“如此,我先带着画屏去给姨娘请安了。”林怀瑾施施然打头走着,画屏朝芍药做了礼跟了上去,芍药只能随她们后头,步子慢的快要迈不开了。
芍药竟然连她林怀瑾都敢使唤,绕是这凛冽的寒风也不那么刺骨了,这些东西哪有人心叫人看得清楚。
林怀瑾在宁府寄养这四年,好容易等来了翻出这片天空的机会,若是连个丫鬟都收拾不了,叫文素心如何放心将她带回去。
文素心看到林怀瑾并不意外,对跟随的芍药有些奇怪,芍药是文素婷身边的陪侍,轻易不离身。
“见过姨娘。”林怀瑾由画屏搀扶着行礼,文素心起身下了台阶,又对林怀瑾一礼,才顺势拉着林怀瑾一同坐下。
林怀瑾心里不是滋味,可身份摆到人前,就是要做给人看的。
“这是芍药,妹妹的陪嫁丫头?”
“文姨娘还记得奴婢。”芍药手里捧着盒子,屈膝行礼,垂首上前两步,将手举过双肩。
“大人知晓武安侯府的文姨娘到来,特意备了悬月珠差奴婢送过来,夫人一早叫奴婢送了过来,还望文姨娘笑纳。”
“这般盛情,叫人却之不恭了,迎椿,替我谢过。”
芍药既然提了‘武安侯府’,想都不用想这是送给谁的,既是打着攀附关系的主意,不见正主来见文素心,反而去见武安侯林承山身边的一个奴才,自然也是见不着武安侯府林家的真心,宁坤这一趟衙门之行,注定空手而归了。
芍药以为文素心会如何珍视,等来的是平平淡淡的客套话而已,以为是这位姨娘在端架子。
迎椿会意,接过来放置在文素心面前,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故意似得当着芍药的面倒出来一些,数不出来是多少,将手里倒出来的几串吊钱悉数放到芍药手里。
原本打赏人用的都是一荷包的,迎椿却是看不惯芍药那张写满算计的脸蛋,“哎?你这手怎冻的这般红?”
芍药的手已经伸过去要接了,迎椿却停了下来,若是收回去,却显得失礼,若是不收,也叫人尴尬,芍药进退两难。
“……”
“芍药懂事,知道悬月珠价值不菲,一路素手捧了来。”林怀瑾语气带着纯粹,满面的夸奖。
“瞧瞧,快拿去做副袖套戴上。”迎椿的手因这句话才落下,蜻蜓点水般的抽回来,又回到原先的位置。
芍药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手收回来,迎椿已经将赏钱放在她的手掌心了,芍药矜持着攥着手里的赏钱谢礼,越是这样,越不好意思去瞧,看也不看的收进袖里。
这一次的打赏便是芍药几个月的例钱,想不到今年,她是靠的一位姨娘的打赏,心底还在挣扎瞧不起姨娘这身份,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枝头飞的高。
同样是庶出,文素心还是给人做妾,文素婷却为**室,算的上高嫁,难免叫下人拿来比较,也是芍药一个做下人的操不着的心。
文素心吹了吹茶沫,却始终没喝迎椿递过来的一盏碧螺春,沿着茶盖客套道:“初来乍到,我还没来得及去见妹妹呢。”
“姨娘若来,奴婢定会早早布置。”
这会儿芍药表现得柔和许多。
“坐下说罢。”
芍药没有等到有人给她拿个跪凳来,只得行礼道:“姨娘同林二姑娘才得见面,奴婢不便打搅,大人同夫人都等着奴婢去服侍,先退下了。”
“画屏,送送芍药。”林怀瑾适宜的开口,将手里捏着的袖套自然的递到画屏手里让其物归原主。
听着林怀瑾一口一个“芍药”的唤着,叫芍药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怪她自己先前不会说话,在林怀瑾面前用了自称。
听着声响下楼了,林怀瑾才同文素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