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上尘土飞扬,人欢马叫,川谷师团的第二联队奉命撤回云州。川谷骑着一匹白色东洋马,手里拿着马鞭,趾高气扬地指点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河流和村庄,脸上浮现着胜利者傲慢和轻视的表情。一路走来,骄横的第二联队逢庄必进,见到值钱东西就抢,遇到反抗就杀,一路烧杀****,尽情享受着野兽的欢宴。这支队伍的背后,留下了无数的鲜血、尸体、眼泪,当然还有无尽的仇恨。
菊池正雄和千代子也骑着马跟在川谷身后。作为特务首脑,菊池正雄掌握着沿途村镇人数、道路、山川、河流、矿藏等所有与战争有关的数据与路线,这是战前谍报人员深入各地考察所得,现在正好为川谷师团的士兵提供了一个杀戮的舞台,也因此受到川谷的赞许。
千代子听到川谷夸奖菊池正雄,心里颇不是滋味。千代子虽是没有军衔的文职人员,受命于菊池正雄,虽然表面顺从,但是她从心里看不起菊池正雄的谋略和手段,一直想取而代之。她甚至心甘情愿做了川谷的秘密情人,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进阶的筹码。但是,川谷享受了她的身体却一直没有明确态度,也许在他的心里,一个女人的身体与用人决策无关,或许他更倚重菊池正雄的虚伪、奸诈和狡猾。
突然,一个身背报话机的中士从队伍后面跑来报告:云州传来消息,司令部昨夜遭遇偷袭,维持会会长墨溪溫被劫持。听到这个消息,满脸骄狂的川谷心中大怒,大骂了留守的师团参谋长,再对特务机关的肃奸不力横加指责。千代子趁机说道:“将军,据属下分析,这一定是墨子风所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法营救墨溪溫,并多次与皇军作对,刺杀了多名帝**人,我认为应该迅速清洗洪武门,建设一个稳定的云州城。”
菊池正雄不等川谷表态,急忙说:“将军,墨溪溫是我们手里的一张王牌,控制了墨溪溫就等于控制了洪武门,也就等于控制了云州城。”千代子笑道:“机关长,现在的问题是这张王牌消失啦,没用啦,留下洪武门对皇军来说就是一个隐患和祸害。”闻听此言,川谷把目光转向菊池正雄,等待着他的解释。菊池正雄奸诈地一笑:“将军,非常对不起,我没有经您同意,办了一件事,还请您原谅!”川谷疑惑地问:“嗯,什么事?”
菊池正雄说:“墨溪溫投诚时我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投靠皇军,而是权宜之计。以我对中国人的了解,等到适当时机,他一定会背叛。但是,墨溪溫没有背叛皇军之前,还可以为我所用,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将军知道,那洪武门行事神秘,人人黑纱蒙面,没有几个人见过墨溪溫的真容。属下利用这个机会,假造了一个墨溪溫在媒体上露了几面,由特工监视软禁在碧云山庄,而真正的墨溪溫还牢牢的抓在我的手里。”
“哦,菊池,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连我都被蒙啦!哈哈,你真是一个老狐狸!”川谷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菊池正雄陪笑:“如果皇军任命的维持会长,莫名其妙失踪,或者被杀,那是有损军威的事件,难免会造成严重影响,所以,我采取了假冒顶替的办法!”川谷颔首点头。于是他们不再说什么,队伍继续浩浩荡荡奔赴云州。
天色将晚,川谷的部队进了云州,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宽阔的街道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当队伍行进到城中时,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瞎眼老头儿,左手拿着一根木棍儿,怀里抱着一个缺口的瓷碗,跌跌撞撞的迎着队伍而来。瞎老头儿边走边嘟囔:“可怜可怜我这个瞎子,给一口吃的吧——”
两个前卫士兵看到一个瞎老头儿拦在队伍前面,便端着长枪跑来驱赶。那瞎子目不视物,不知何人拉扯,随即争执起来。一个士兵见状,举起枪托砸向瞎子的后背。只见那瞎子痛叫一声扑倒在地,怀中的瓷碗随即脱手而出,竟然朝着川谷的坐骑飞去,不偏不斜正中马头。那匹马吃此一击,前腿陡然起立,差点把马背上的川谷摔下。川谷大怒,吆喝着命令士兵杀死这个瞎子,那两个士兵的刺刀便一齐扎进了瞎老头儿的后背。
忽然,远处“啪啪”两声枪响,那两个行凶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当街毙命。那些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立即趴在地上,朝着枪响处打了一阵乱枪。川谷倒是颇有大将风度,临危不惧,马上判断出枪声在不远处的一栋楼房里。他不慌不忙的刚要下马,这时,远处又响了一枪。川谷条件反射,连忙缩了一下脑袋,饶是如此,仍觉得脸上有小昆虫爬行,伸手一摸竟然是一脸鲜血,脱下帽子一看,军帽上也多了一个枪眼。若不是及时躲避,这一枪无疑会正中面门。川谷大怒,命令士兵快速包围这栋楼房,抓住枪手。
千代子毕竟是经过训练的特工,只见她旋即跳下马背,敏捷拔出手枪,不过她不像普通士兵那样急吼吼地向那栋楼房围攻,而是迅速查看附近的可疑敌情,唯恐中了敌手的声东击西之计。这时街道两边的商铺听到枪声,唯恐受到连累,迅速关闭了店门,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可是,凭着敏感的直觉,千代子隐隐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随时可能发起突然攻击,是以不敢掉以轻心,神经绷得紧紧的,等待着对手的放手一搏。
“嘶——”,伴随着引信在空中燃烧的声音,一颗手榴弹扔进了鬼子堆里,随着“哐”的一声轰鸣,有七八个鬼子兵被炸翻在地。千代子反应敏捷,纵身跃起,朝着手榴弹飞行轨迹的源头追去,在一个胡同口看见了一个赤膊汉子,正准备甩出第二颗手榴弹。千代子扣动扳机,连连射击,那汉子身中数弹,仍然把手榴弹抛出,随即便倒地身亡。那颗手榴弹落在了千代子脚下,被她一脚踢开,在一间店铺门**炸,门窗牌匾碎了一地。
菊池正雄不知还有多少敌人在暗处埋伏,怪叫着命令士兵警戒,一群鬼子兵便连忙围在川谷四周,其余的鬼子兵四散开去,搜索周围的敌手,随即有几个躲在暗处的老百姓被拉到街道上。受伤的川谷分外愤怒,这是他侵华以来第一次受伤,并且是在占领区的街道上,简直是太丢脸面了。他根本不想审查这些抗日分子是什么背景,有多少人,立即命令士兵将这些被抓到的百姓全部处死,一雪心头之恨。那几个被抓到的百姓,随即被当街枪杀。
围攻楼房的鬼子兵没有抓到枪手,便抓了大楼里的一群医生和护士,其中有一个是德国人。经询问得知,那栋楼房是德国人开的医院,医生和护士却是中国人。对于这个同盟国的医生和他手下的雇员,川谷没有枪杀,而是要求菊池正雄把他们抓到特务机关严厉审讯。
川谷看着死亡和受伤的士兵,心中闪现出一个报复的念头,他觉得这个城市需要用鲜血来清洗。
回到碧云山庄,头上缠着绷带的川谷命令,火速召集特务机关、宪兵队和警察局的头脑开会,主题只有一个:清洗云州。此时,川谷心中怒火万丈,但是说话口气却不急不躁,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当杀戮开始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很温和,像凶残的鳄鱼吞噬食物时流出眼泪一样。川谷看着眼前的三个毕恭毕敬的属下,缓缓说道:“云州是师团司令部所在地,我一直想建设好这个大本营,所以对云州百姓非常仁慈。但是,皇军的仁慈却被敌人视为懦弱,接连发生了军火库被炸、士兵遭到暗杀、当街枪击皇军这样的事件,现在我觉得,这个城市需要用鲜血清洗了。现在,我命令,特务机关、宪兵队、警察局全体出动,对这个城市进行梳篦过滤,逐户排查,凡是家中有武器弹药、刀剑器械的,全部枪毙,一个不留!”
菊池正雄心知,那把悬在云州人头顶的利剑就要落下了。他想劝说川谷温和一点,给云州人留一点生存空间,不要斩尽杀绝。可是,当看到川谷头上的绷带,听着他温和的口吻,菊池正雄知道,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川谷这个念头,云州城的这场灾难临头了。按照中国人的禀性,报复也即将开始,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接下来的七天,云州城犹如人间地狱,城里边每天都枪声不断,宪兵队每天都在杀人,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都躺着死尸。家里藏有手枪、火枪、猎枪的,全部遭到枪杀,家里有练武之人,配备刀剑、匕首、飞刀、红缨枪等冷兵器的也遭到荼毒。有一个铁匠铺,靠打制刀剑为生,家里有不少刀剑,全家老幼八口人被宪兵杀死在铺子里,鲜血淋漓,尸横遍地……
“红樱桃”舞厅被宪兵搜查出一部电台,菊池正雄立即命令特务机关接手,逐步展开搜索范围,“红樱桃”的老板、舞女以及一些常客被秘密关押审讯。特务机关动用了鞭刑、电刑、辣椒水、老虎凳等酷刑,有的人咬牙坚持,有的人濒临崩溃,终于有一个舞女供认,这里是军统局的秘密基地,站长以及主要成员全部逃匿,不知去向。
端掉军统的特工站,这毕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川谷为此嘉奖了发现这个军统站点的宪兵小队,随即命令菊池正雄趁热打铁,追捕军统特工,只要抓到这些人,能策反的策反,不能策反的就地枪决。
死人最多的还是洪武门,在这场大清洗中,有三百多普通门众被枪杀。有四十多个练过武艺的会众不堪受辱,手持刀枪、棍棒和宪兵搏斗,杀死了二十多名鬼子宪兵,随即遭受到更残忍的报复,一时间洪武门会众成了鬼子诛杀的目标,死亡数字一夜增加到五百多人。
鲜血激发了无尽的仇恨,死亡点燃了愤怒的火焰。洪武门的门众愤怒了,堂主们愤怒了,墨溪溫也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