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子组织人手对洪武门进行了一次有计划的清洗,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因为洪武门门众好像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按照齐全玉提供的名单,根本找不到洪武门的人。现在,齐全玉死无对证,不知道是他提供的名单有误,还是这些门众已经撤离云州。千代子想,如果洪武门从此离开云州,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云州驻军起码可以安定一段时间了。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千代子非常头疼。她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个枪口不知何时会射出一颗子弹,随时击中日军军官或士兵的脑袋。毫无疑问,这个神秘的狙击手就隐藏在云州城,他经常躲在隐秘的角落,伺机扣动扳机射杀日本人。当宪兵扑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却踪迹皆无,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几天来,有12名日军官兵遭到枪击,川谷师团长也险些丧命于这个狙击手的枪下,日军士兵人心惶惶,在城内巡逻也带上了钢盔。川谷非常生气,他不能让官兵们长期受一个狙击手的威胁,他要消灭这个神秘的枪手,当然这个任务落在了千代子身上。千代子刚刚接任特务机关机关长,野心勃勃想干一番事业,不想刚处理完洪武门的抗日分子又遇到了这个神秘枪手,川谷将军每天催问进展情况,神秘枪手却踪迹皆无,千代子自然非常头疼。
经过几天的筹划,千代子终于想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写成方案后报送川谷审阅,川谷当场签字,命令千代子快速执行。
第二天,云州一百多名各界名流、士绅收到了云州警察局送来的请帖,内容是这样的: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和谐军民关系,建设稳定的新云州,兹定于九月初一在云州大剧院召开社会各界联欢会,特邀请×××先生(女士)前往参加。落款处赫然写着“川谷”二字。
在千代子看来,这是一个诱敌深入的绝佳机会,因为这些请柬肯定会通过秘密渠道让这个枪手看到,这个枪手也绝不会放过狙杀日本将军的机会。当然,千代子不敢拿川谷的性命开玩笑,她从兵营里挑选了一个相貌与川谷颇为相似的军官扮演川谷,在她的巧妙安排下,一个惟妙惟肖的川谷将会准时出现在云州大剧院。千代子从第一联队挑选了几十名枪法精道的官兵,按照预设地点埋伏在大剧院四周,剧院内外、房顶楼台、附近建筑物上构成了交叉火力网,只要那个枪手打响一枪,他就绝对没有机会再次扣动扳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千代子还命令手下所有特工伪装成老百姓埋伏在剧院四周,随时参与围捕。
九月初一,云州大剧院熙熙攘攘,人流不断。收到请柬的名流、士绅内心揣测,惶恐不安,只是迫于日军淫威,依然按时出现在云州大剧院。千代子化装成一个卖花姑娘,身着朴素的衣衫,站在大剧院附近的一个角落,眼睛却窥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八点多钟,三辆黑色轿车缓缓从碧云山庄驶来,守卫的日军士兵连忙驱赶散杂人员。汽车“哧”的一声停在了剧院门口,身着将军服的“川谷”一脚跨出车门,微笑着打量周围的人群,对着聚在门口欢迎的名流、士绅挥手致意。
千代子暗中握枪在手,等待着狙击手的那一声枪响。遗憾的是,等到“川谷”即将跨进剧院大门的时候,一切依然如常。千代子看着“川谷”跨进剧院大门,心中颇为失落。忽然,空中想起了“嘶嘶”的声音,千代子抬头一看,一颗手榴弹冒着火花在空中画了个弧线,一下子落在了剧院门口,随着”轰隆“一声,一群卫兵被炸翻在地。紧接着,远处传来“啪”的一声枪响,那个甩出手榴弹的黄包车夫被埋伏的日军枪手击中,随即倒地身亡。
人群刹时炸了锅,剧院里面的人想跑出来,外面的人想跑进去,一下子拥挤在剧院门口,“川谷”也被挤在人群中,被卫兵死死护着向外面挪动。这时,千代子忽觉情况不对,连忙凌空跃起,踩着人头往“川谷”身边跳跃,刚刚靠近“川谷”,突然看见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已将一把匕首插进了“川谷”的身体。
千代子急喊一声:“抓刺客!”随即向西装男子开枪,那男子却极为机警,脑袋一缩就藏在了人群中,随着人流向街道挤去。千代子既已看到目标,绝不容其逃脱,拼命向其一扑,拽住了那男子的西装,那男子却来了个金蝉脱壳,脱掉衣服随着人流狂奔而去。千代子吆喝着命令特工追击这个穿着马甲的男子,十几个特工随着千代子向一条巷道追去,另有十几个特工跑向巷道出口拦截。
那男子在巷道里被堵在中间,三十多个特工慢慢从巷道两头堵了上来。那男子看到情形危急,躲在一个门洞里,从腰里拔出一个手雷握在掌心,只等特工逼近就来个鱼死网破。千代子看到那男子已经没有退路,喊道:“只要放下武器,皇军保证你的性命安全!”突然,那男子从门洞里伸出胳膊,将冒着火花的手雷扔向千代子。千代子及众特工见势不妙,连忙趴倒在地,随着“轰隆”一声,烟雾腾空而起,弹片四射,有两个特工被炸得尸肉横飞,千代子的脸上也被弹片划了一条口子,鲜血滴在地面上。
这时,宪兵队大队人马开来,将这一片区域分片包围,不准任何人出入。千代子见援兵来到,胆气陡增,命令特工朝着门洞打了一阵乱枪,见门洞里边没有反应,便派人过去查看,却见门洞里大门紧闭,那个男子已没了踪影。宪兵们砸开房门,看到这一家房屋破烂,摆设简陋,早已人去屋空,千代子命令宪兵仔细搜索。
凭着敏锐的直觉,千代子断定这个刺客就是那个狙击手,一定藏在这个院子里。她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口,一边仔细查看屋里的墙壁、衣柜,试图从中发现枪手的藏匿之处。这时,一个宪兵用枪托砸烂了一口水缸,水缸里的水随即流在地面上,却很快洇进了地下。看到这里,千代子忽然想起洪武门的秘道,命令宪兵搜索夹墙、地窖等连接秘道的入口。
突然,一个宪兵叫道:“在这里!”千代子赶过去一看,原来那里靠墙立着一个衣柜,衣柜里有一堆破衣烂衫,宪兵用刺刀挑开衣物发现一个挡板,挡板一打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便出现了。千代子命令宪兵挪开衣柜,却发现柜子与墙壁混为一体,便命令身边的一个特工拿着手电进洞查看。
那个特工慢慢钻进洞子,发现里面是一个通道,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往何方,便用手电照了照,唯恐发现有人暗中袭击。过了一会儿,千代子在外面急问:“里边什么情况?”那名特工回答:“地道很长,不知通往……啊—救命—”随即便没了声音。
千代子问了几声,见无人回答,忽然想起齐全玉曾经说过,洪武门的秘道构造复杂,机关重重,心知那名特工已然遭到暗算,心中虽然愤恨,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便命人在洞口点燃了一堆柴草,又扔了几颗手雷,随着“轰隆隆”几声巨响,砖石土块掀起了一丈多高,地上的房屋当即晃了一晃,随即房倒屋塌,尘土飞扬。千代子看到秘道口被封,这才带着队伍回去复命。
那个枪手,此时便躲在这个秘道里,滚滚浓烟之后,炸弹随即响声,只是他躲在一扇铁门之后,拱形的秘道又是砖石结构,弹片和烟雾全挡在了外面,自然也没有受到伤害。那人听秘道外长久没有动静,猜测千代子已经带人离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想到今日情形危急,无异于身陷绝境,之所以逢凶化吉,全靠一个乞丐危急时刻把自己拉进院子,藏入秘道之中,心中自是充满了感激之情。此时见强敌撤退,黑暗中抱拳对身边的乞丐说:“感谢救命之恩,左令支终生难忘。今日连累你家房屋被鬼子炸毁,我一定会设法赔偿,只是不知恩人尊姓大名?”黑暗中有人呵呵一笑:“左先生枪法如神,我这个叫花子佩服的很!大名吗,叫花子是没有的!”左令支便摸索着握住乞丐的手说:“兄弟,我一定会报答你!”那人黑暗中嬉笑道:“报答就不要啦,叫花子对打鬼子的好汉佩服的紧,只是担心你一个人打鬼子,早晚会被鬼子害死!”
左令支缓缓说道:“不瞒兄弟,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十几个兄弟。我的部队被鬼子包围啦,弟兄们都死啦,只跑出了我们这十几个人,我带着这些兄弟潜入云州,就是为了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说到此处,竟然声音哽咽。那人本是出言试探,此时听左令支实话实说,坦诚相待,也不因自己是乞丐装扮而鄙视,心知此人是一个坦荡荡的汉子,心中颇为仰慕,便说:“那些鬼子盯上你啦,不知你今后怎么办?”
左令支口气颇为欢喜,说:“今天,杀死了鬼子师团长,那是一个鬼子中将,也算是替兄弟们报仇啦,我这就回老家,重整队伍继续打鬼子!”叫花子慢慢说道:“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能不高兴。”左令支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吧,你救了我的命,千万别客气!”叫花子说:“你今天杀死的那个不是鬼子的师团长,那是一个假冒的将军,不过倒是一个鬼子军官!”
左令支忙问:“你怎么知道?”叫花子说:“我一个乞丐,满城乱跑,消息自然灵通。其实,我还知道你每次藏在什么地方,打死了几个鬼子!”左令支闻听此言,暗暗一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倒把我说糊涂啦!”
叫花子本想说出真实身份,忽然想起和左令支、苏云有过几次不愉快的争斗,而他们二人又是眷侣,觉得还是不说为妙,便掩饰道:“我就是一个乞丐。现在你身份暴露,待在云州太危险了,不如现在送你出城,你看怎样?”左令支忙说:“不行,我还有几个兄弟在城里,即使离开也要带他们一起走。”叫花子笑笑:“不瞒你说,他们在城外等着你呢,死去的那几个兄弟也有人安葬啦!”
话说到这里,左令支疑心顿起,心想一个乞丐绝没有如此计谋和手段,所有事情好似亲眼看到一样。忽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云州洪武门,登时恍然大悟,说:“莫非阁下是洪武门的兄弟……”叫花子笑笑说:“别猜了,现在出去要紧!”说完,点亮一支蜡烛,在微弱的烛光下,两人沿着秘道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