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继续着一片嘈杂，镜头里却早就没有了曲项天的身影。
叶知郁依旧怔愣在原地，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直到遥控器顺着沙发滑落，砸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好大声响，她才突然晃过神来。
叶知郁心里明白。大白鹅在出发之前联系了绝影，并要求FBK给予军事援助，这确实是一件听上去就匪夷所思的事情，试想国内最大的反恐武装部队竟然有朝一日会与国内最大的涉黑组织联手，有多招人非议不在话下。即使现在FBK的存在更多是用来维护黑暗世界的秩序，也算是政府的一张最后底牌，可它毕竟是幕后秘密运作的东西。哪有当真能放到台面上说的，更不提大白鹅这次的行动根本没有经过上级军委同意，就直接联系了对方……这犯了大忌讳。
叶知郁咬了咬唇，眼中难得浮现出一抹自责的情绪。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不够谨慎，生命危在旦夕，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几乎是孤注一掷，虽然成功救了她，却还是惹上了麻烦。
可是……
叶知郁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不由疑惑地盯着电视里的报道。虽然报道早就已经换了内容，然而她耳边却似乎还在回想着之前那个记者所说的话。
一般来说，从提交审核报告到军委检察院收集相关证据，最后军事法庭确定审理，这一系列标准操作程序走下来，怎么说最快也要十多天。而从事发到现在也不过只有短短四天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大白鹅走了一步险棋，也是奇招，不可能被提前预见，如果说这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那恐怕只剩下一种可能——军方或是政府极高层有人针对曲项天，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以至于事发之后直接从中间部分开始执行程序，目的就是抹黑他。
如果从标准操作程序的组织过程模式来解释，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状况。
怎么办……今天上午九点开始，“现在是……八点四十！”
心脏跳得频率紊乱，叶知郁第一次觉得无措。
没想到，竟然不是由A-TM来陷害，大白鹅反而是被阴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虽然他平日里行为放肆嚣张，却坚定贯彻着自己的正义。他也会流氓，也耍无赖，可赤刃的荣耀对他来说比什么都要重要。叶知郁不禁冷笑，对于那个将军纪和原则当做铁律的男人而言，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心脏微微抽痛，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叶知郁明白，自己这是在为曲项天感到不值。
那么现在怎么办，如果说现在大白鹅行动受到监视，那么曲家还会不会坐视不管？……等一下，曲家……
脑中的某处逻辑因为这个词突然串联起来，叶知郁当即深吸一口气，愣在了那里。
不，不对。
曲家也算是树大招风，曲项天手握兵权背后又有这么大的政治势力，如此明显的目标难免成为靶子。但是看看如今的曲家，在政坛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竟然也三代安稳无虞，可见其也有自己的手段。
大白鹅一定对这种情况早有地方，不会有事，而陷害大白鹅的人应该也明白，他们没有能力拉那个男人下马，但或许可以从他的手上剥夺走一些权力收为己用。
那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应该只是单纯的内斗，和A-TM之类的外部势力并没有关系了？
就在叶知郁脑中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
叶知郁微微愣了一下，便急忙小跑去开门。能在这种时候还来家里的，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只有一个人。
果然，门外，是笑得妖孽俊美的男人，对方依旧是一脸痞气的美人脸，潋滟的桃花眼里映着细碎的阳光，那笑容分外生动明艳惑人。
“哟！大嫂！”李沉笑着打了招呼，以询问的眼神看了叶知郁一眼，后者也瞬间了然，从一边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拖鞋，佯装不悦地丢在了门口，便背过身去。
“大白鹅现在可是任人宰割，你倒没心没肺。”
李沉闻言似乎顿了一下，叶知郁转身，就看见对方脸上正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面色古怪：“拜托大嫂，你就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可是一只会啄人的猛禽，非家养，很凶残。我比较担心那些要审他的人。”李沉说罢耸耸肩，唇边的弧度带着几分莫测。
叶知郁盯着对方的表情，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潮汹涌。果然，她的预感不错，大白鹅那边是早有准备。她心里也清楚，那个男人虽然脾气火爆却绝不是莽夫，他的心思精明到连她都被算计过，如果说躲在A-TM背后的鬼面，是守在蛛网上的蜘蛛，那么曲项天的城府心机大约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敌在暗我在明，行动上难免被动。而相比之下，国内政坛的风云诡变，估计以曲家人的嗅觉，大白鹅是处于较为主动的一方。
这次被军事法庭审问，说不定根本就是那个男人的将计就计。
想通了这一层，又看了看李沉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叶知郁一直浮躁不安的心，总算是将将平静了下来。
走到厨房给李沉倒了杯茶，叶知郁这才走到沙发边坐下，也不说话，猫儿般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李沉被对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讪讪开口道：“好吧大嫂我招，老大怕你看见新闻会瞎想，特地提前吩咐我过来盯着你吃早餐的。”
吃早餐？叶姑娘挑眉，悠然的视线扫过对方那张纯良的脸，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她能猜透他的意图说不定也在那个男人的意料之中，李沉的立场其实很简单，监视她。现在当所有事物都在掌握中的时候，她，叶知郁，是最不稳定的那个变数。如果在这个时候她和FBK那边接触或是联系，对大白鹅的计划而言就可能造成威胁。
叶知郁拿起给自己榨的果汁，仰起头“咕嘟咕嘟”连着灌下去好几口。他不相信她，没事，无妨，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而她，一、点也不恼。
“混蛋白鹅精。”
“白鹅精？”叶知郁咬牙切齿的低语还是被李沉听见了，后者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一个似是在品味的笑容，眼中像是蓦然聚拢精光，看得叶知郁有些恶心地抖了一下。
“大嫂你说的是老大？”
叶知郁脸上神色不变，淡定地又喝了口果汁，点点头。
“嗯，你比我早看见他。到时候记得恭喜他。”
“恭喜？”
“嗯，恭喜他升级了。”
“……”
李沉额角抽了抽，眼波不着痕迹地扫过叶知郁平静的神色，心中却波澜暗起。这个女人知道了老大有事，竟然还可以这么冷静。她对老大不是没有情，那么至今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只有一个原因——她看透了老大的想法。
这个意识让李沉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以至于他下意识觉得他应该想多了。虽说叶知郁不断让他觉得惊讶，但是如果她的心思已经深沉到足够想通现在发生的事情……那么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而这样一个女人站在不明确的立场上，说不定将会给老大的计划带来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叶知郁给自己做了早餐，李沉表示已经吃过了，于是她又重新给对方倒了杯茶，两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到一半，李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潋滟的桃花眼扫过周围，这才开口：“咦大嫂，家里的勤务兵呢？”
叶知郁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一出，愣了一下，不由想起了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她洗完澡才想起来自己的睡衣和今天晾的衣服一起，被放在楼下忘记拿上来了。当时曲项天不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叶姑娘草草裹了一条大浴巾，大着胆子湿哒哒地下了楼，谁知道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刚从衣服堆里翻出自己的衣服，那边大门就打开了。
回来的不仅只有曲项天，还有跟在后面的小勤务兵，似乎是在听曲项天交代任务。对方看见她，脸瞬间就红了，赶紧捂眼睛，还来不及慌乱逃出去鼻血就流了下来。当时大白鹅那个脸色，真是……啧啧……黑得可以。她差点以为他会扑上来咬死她。
从此以后，家里除了没人时会让勤务兵进来打扫，叶知郁就也再没见到过他们。
乌龙这种东西吧……还是让它们永远被时光埋葬得好。
于是叶知郁想了想，最后也只是干干笑了几声，随便敷衍了过去。李沉扫过对方脸上尴尬的神情，茶色的眸中划过一丝沉思的光，倏尔逝去。
就在这时，李沉的手机响了，叶知郁看着对方煞有其事地接了电话，然后成功捕捉到了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凝重。
不动声色地待李沉收好电话，叶知郁还没开口，倒是对方先说道：“军事法庭最后判定证据不足，说是休庭延后再审。”
叶知郁闻言也愣住了。证据不足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
“还要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