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晚的宴席真的不去吗?”杏儿心有不甘,多好的一次机会,她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忽哲黛一脸倦色,美目闭着斜靠在白玉的椅柱上,纤细的手轻轻托着额头,眉心红砂点缀,静如一副美丽的画卷。丹唇轻启,声色魅惑:“带着病面圣,可是大不敬。”字音落下,若坠入水中。
杏儿一时无语,小姐这分明是在装病,装的太像连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吧?“娘娘,万一皇上派太医来……”
“他不派,我也是要请的。”
“娘娘,老爷千交代万嘱咐,这才第一天就……”杏儿抱怨着,忽哲黛突然睁开眼睛看她,那眼神她从没见过,紧接着要说什么她也忘了。
“就什么?”忽哲黛坐了起来,漫不经心问道。
“就……就……”其实杏儿是想说,才第一天就敢懈怠。
“杏儿,有些东西你得看明白,在这宫里好不好过,老爷说的可不算。狗还能认清主子呢,你说呢?”忽哲黛冷眼道。
“是。”杏儿低下头,心里却十分不舒服。
“去准备吧,晚上皇上会过来,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吗。”忽哲黛讽刺道,“别以为那些小心思我看不见,该藏得藏好了才能活命。”
杏儿腿一软,想要辩解几句却被忽哲黛的眼神震慑住了。
打发了杏儿,忽哲黛走到窗前打开木扇,微微的春风迎面而来,几片白梨飘落在古琴上,掉入琴槽。她怎么躲都躲不开的,是命运吗?挣扎无用,周旋无用,心计无用……无用。皇宫,终于还是成为了她的宿命,忽家女儿悲惨的宿命。
几日来看着身边这个丫鬟的欣欣自喜,看着这个丫鬟满怀期待,听着这个丫鬟耀武扬威,连忽哲黛都羡慕了。如果她也可以贪慕荣华,如果她也看不清事实,那至少她是有生命力的。
如果有自由,她愿意用一切去换,美貌、家世、金银珠宝……甚至是几十载岁月。可自己的一生,最终也只是守着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男人和一座孤宫。
广宁湖边的观景亭里,烛火通明。在座的女子,与下午时初见时的穿着打扮截然不同。春季的末寒还未散尽,凉风袭来卷起女孩们轻纱裙尾,带起各色清香。倒也有几个端庄保守的,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眼神却四处游走。离开家的时候,哪个不是被交待嘱咐上百遍的。察言观色,是在这宫中生存的最基本的技能了吧。
“给皇后娘娘请安。”姜郁洱依旧是下午的那一身红白装,不同的是肩上披着貂绒,更显华贵。
“贵妃多礼了。”徐恩笑的温和,甚至起身相让。
“贵妃娘娘怎么没和皇上一同前来?”这一声音色清脆,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直言直语。
姜郁洱把目光转向声音的源头,说话的女子长相很是特别,少了一些女孩儿的柔美,多了男孩儿的俊朗。
看大家都瞅着自己,范英也不怯场,爽快道:“范英,范家旁枝幺曾孙女。”说完皱皱眉,自己这辈分可别让人耻笑了去。姜郁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留范英一人在那儿站着尴尬。
徐恩笑着圆场:“入了宫就不能再称呼自己的小名,什么人什么位子都是皇上给了封号的,这么随随便便的怕是会乱了规矩。英妃跟贵妃玩笑打趣,也要分分场合。”
范英撇撇嘴,坐下把头扭到一边去了。天南表哥说的果然没错,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都矫情的厉害,要是表哥嘴里那个公西意在就好了,能被表哥表扬的女人,一定很有趣。
这场子刚僵下来,梁简就到了。看着在座的神色各异,他没多问什么径直坐在了徐恩旁边。简单地用完膳,女孩子们都开始蠢蠢欲动,她们如此精心打扮,可不仅仅是为了吃饭的。
不知谁提了一句:“哲黛皇后若是在,就有幸听得大梁最动人的琴曲了。”说的人丝毫不觉得这话是一种冒犯。
徐恩看着梁简的脸色,接话道:“这琴,葛嫔弹得也不错,不如就此为大家展示一番?”梁简笑了笑,点点头。
葛青莲压根没想到会点到自己,入宫前爹爹嘱咐自己万万不可出风头,不可争宠,少说话少走动。葛家和当年造反的正仁王府关系密切,若是被人抓到什么错处,可就全完了。
“臣妾琴艺不精,只怕扫了大家的性。”葛青莲唯唯诺诺,音色发抖道。她一人不足惜,但不能连累了家人。
梁简端起茶杯:“没有外人,无妨。今日这一袭青衣素雅,不配琴瑟可惜了。”此话一出,席间暗暗躁动。皇上谁都不多看,唯独夸了这个一身素袍的女人,谁能服气。葛青莲骑虎难下,只好坐在了琴前。找一首最普通的曲子,快快结束了才好。
悠悠的月色配着幽幽的琴声,水气里参杂着香味,梁简的眼神越过亭子定格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波光潋滟。琴是好琴,曲却太凉。若是意儿在,肯定止不住打哈欠。想着想着梁简就笑了,众人皆以为他沉浸在了曲子里。
一曲毕,徐恩等着梁简开口,可梁简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嘴角依旧挂着笑。
林怀瑾左右扫视一番,开口道:“这曲子听了竟让人心生喜悦呢。”
“可不是吗,葛嫔的琴艺果然不错,曲子选得也恰到好处。”左凌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姜郁洱暗暗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皇上以为如何?”徐恩笑问道。
梁简不答反问:“皇后觉得呢?”
“臣妾对这琴艺,只是略微了解,不敢妄评。”徐恩微微俯首。
梁简一笑:“葛嫔这曲子,未免太苦,像是吃了黄莲一样。朕倒是没想到瑾妃和云嫔,品味独到啊。”
此话一出,左凌云和林怀瑾闹了个大脸红,她们出身大家怎么会听不出曲子意蕴好坏,无非是为了迎合梁简。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凑巧有人笑出声来,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的范英。
梁简抬眼看了范英一眼,扭过头去。
这第一夜晚,皇上还是去了西宫皇后忽哲黛的承恩殿。当初划分宫殿的时候,洪泉以为承恩殿会像原来一样,搁置着。毕竟那是太贵妃住过的地方,意义不同。或者会留给意妃娘娘,皇上的心思别人不懂,他再清楚不过,梁简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但是结果却出乎洪泉意料,承恩殿如此意义重大的地方,却给了忽哲黛。梁简的心思,他也摸不准了。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
梁简没等忽哲黛说完,就打横抱起她。语气颇为霸道:“生病了还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跪在地上当心着凉。”
“皇……”忽哲黛一惊,话出口又咽了下去。
“皇上,臣妾有疾在身,恐怕……”
梁简埋首在忽哲黛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此话一出,就算是忽哲黛也禁不住脸红了,他们离得太近了。
“你不舒服,朕怎么舍得对你怎么样。就是来看看你……”忽哲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梁简如此行为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你们是要站在这儿陪着朕和皇后吗?”梁简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洪泉和宫女太监们一个激灵,慌慌忙忙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屋里便传来了男女的调笑声音,随之熄了灯火。
洪泉摇摇头,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哪怕是梁简。
“什么?你再说一遍。”公西意掏掏自己的耳朵,不会是时间长没挖耳屎,耳朵都不好使了吧。
“你没听错,我正在分批卖掉方戈名下的产业。”公西诚语气颇为肯定,丝毫不见困扰为难之色。
“可是为什么呢?”公西意的五官都快扭曲在一块儿了,“缺钱了?那可是你十多年辛辛苦苦经营的成果啊。”诚王八七八岁就开始酝酿着这宏图大业了,如今终于果实满满,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初这么经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手,中间也顺带赚了不少钱。”公西诚整理者账目,解释道。
“不是,我还是不明白。”公西意“刷拉”一声拽着凳子坐在了公西诚正对面,“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公西诚叹气,女人的问题真多,
“你想做什么?”公西意穷追不舍问道。
“蜥蜴……你不缺钱吗?”
“缺……啊。”
“没钱怎么养你和你儿子。”
“这个……我们很好养的,花不了那么多。”
“蜥蜴,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情。养你,是花不了多少;但是犒劳养你的我自己,钱再多也显得不够。”公西诚说的是实话,每次跟蜥蜴呆久了,心累,心累就有花钱买心情的欲望。
“犒劳你自己……”公西意一脸黑线,诚王八的变态之处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最近帮药药收拾妥当,我们几日后启程回大梁。”
“回源京吗?”
“不,去另一个地方。”
公西诚合上手中的账目,揉了揉太阳穴,一个谁都动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