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意充愣了一会儿,顿时喜上眉梢:“真的?”笑容不自觉挂在脸上,低头对梁应道:“跟母妃回宫好不好?母妃保证下次还会待你出来玩儿。”梁应听到这样消息,也很开心,点头道:“好。”他转身跟连蕊告别:“连嫔姨娘,应儿明天再去看你。”
连蕊的眼角有些湿润:“二皇子,快回去吧。”公西意对她微笑:“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做傻事。”连蕊点头,勉强笑笑。
“臣妾恭送皇上——”
梁简并不理会,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公西意一眼,揽过她的腰,转身回宫。梁应跑回到连蕊身边,悄悄递给她些什么,之后又一溜小跑追赶梁简和公西意。
此时的太阳刚刚落山,天边的晚霞异常妖艳美丽。连蕊看着远去的三人的背影,终于流下痛苦的泪水。她永远都不可能,像公西意这样幸福吧?远远的,只见梁简附在公西意耳边说了什么,公西意一阵大笑,梁应上蹿下跳地也要听,却被梁简拨弄到了一边儿。连蕊呆呆地流着泪,她真的很羡慕,很羡慕,很羡慕……
连蕊被人送回冷宫,刚刚入门就见到了噩梦一般的身影。那人带着面纱,一袭紫衣。门外都是望风的人,连蕊顿时有了难以名状的绝望。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她是否会这样死去?她的手指在手掌中的小石头上婆娑,这是二皇子给她的。说是能给她带来幸运的石头,其实这只是小河里最常见的白色鹅卵石罢了。
就像她一样,可有可无。
“公西意跟你说什么了?”女人开门见山道。
连蕊无数次鼓励自己,不要胆小下去了,她没什么可怕的!可是一看到她的眼睛,她就退让了,那是一双让人心生恐惧的眼睛,绝不像平时那样善良端庄。
“她……她……她要我揭发幕后的人……”连蕊牙齿一直打颤,手已不能握拳,一颗白色的石头掉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明亮的响声。在这诡异的安静的屋里,格外引人关注。那女人弯腰捡起这枚普普通通的石头,嗤笑一声:“还真是低贱的东西。”说完,一手将石头扔进了高高的香炉中。
连蕊突然疯了一般地尖叫,伸手探向火苗乱窜的香炉中。
“拦住她!”女人厉声,“这个疯子!”
连蕊双眼无神,空洞地盯着香炉的方向。这是梁应给她的幸运,她却握不住。她注定是一个不幸的人,从出生那一刻,她就是个不幸的人。
“连蕊……”女人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连蕊的脸上,“你怎么这么低贱!你最好记住我的警告,假如你胆敢多说一个字,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奸夫……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你记住了。德妃怎么死的,你该很清楚才是。”
连蕊双手攀上女人的小腿,疯魔般道:“瞒不住的,瞒不住了!三皇子已经醒了……”
女人的脸顿时苍白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连蕊的眼神突然恶毒起来:“你的报应要到了!你的报应!我为什么要任你威胁,我不要!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你的报应!呸!”一口唾液,吐在女人脸上,她却觉得痛快。公西意说的对,她才不要做傻事。里外都是一个死字,她要这些恶魔陪她一起死!
“萧儿!”公西意喜极而泣,终于醒了!她的孩子终于醒了!“是母妃,母妃回来了……”说着鼻子酸酸的,就要哭出来。梁简怕她伤心起来止不住,坐在一旁抱着公西意,对床上睁开眼睛不久的梁萧道:“哪里还不舒服?”
梁应也眼巴巴的看着弟弟,等着弟弟开口说话。
但是梁萧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公西意,又看看梁简,再看看梁应……最终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用尽全力就说了一个字:“不……”公西意心疼极了,连连说道:“别说话,别硬撑着说话。”萧儿能醒过来,就是最好的。她很感谢上天,感谢所有的一切。她的孩子,还活着。
梁应疑惑道:“梁萧不会真的不能说话了吧?”
梁简也很担心,唤来御医。
御医细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还是等越先生入宫再做定论吧。”说吧遗憾地摇摇头,就算是越神医,也没能诊治的完好无损。三皇子恐怕很难再开口说话了。公西意却很积极很乐观,只要醒过来,其他的都可以努力。就算不能说话,又如何?她只要梁萧活着……以后还要快快乐乐地活着。
晚上,越玉龙被紧急召入宫,这次越芒丹同他一起来了。
越玉龙查看过梁萧的伤势之后,皱眉道:“我反复检查过,不该是这样。他的伤势很奇怪,第一次被打伤的伤口,不足以让他昏迷。第二次的也不至于让他失声……难道还有其他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梁简敏感地捕捉到了信息:“第二次?”
“没错。”越玉龙道,“之前我一直不能确认,但是这个药方奏效了。这证明,梁萧的伤势并不是在梨园造成的,我查看过梨园匠人用的工具,不足以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口,我怀疑是在这之后的重复伤害。”公西意问道:“不能发声呢?也是因为伤势吗?”她还算有一些医学常识,这样的伤口没道理让萧儿无法说话。
越芒丹笑道:“不可能,如果说能让他失声,一定是用了药的。”
“萧儿刚刚受伤,一直都是正坤宫在照顾,用的人都是朕的人,中间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除非……除非是正坤宫的人。”越芒丹看了梁简一眼,叹气道:“你倒是听我说完,以我的名誉保证,并没有人给梁萧下药,任何可能性,我都一一排除了。”
他们的话绕的公西意头晕,她直白道:“现在不是追查缘由的时候,我只是想知道萧儿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接下来该怎么养伤?”
“这些事情交给我,耽误之急还是要找出凶手。我怕他们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事情。”越玉龙道,“至于梁萧的嗓子,我会尽力医治的。现在还看不出失声的原因是什么。还有会不会有其他的病症,都需要时间观察。”公西意轻轻抚摸着梁萧的头发,她不该再一味地退让了。她不能任由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更不能一味追求和气。
“贵妃娘娘……”左凌云十分焦急地在姜郁洱居住的常宁宫大殿里踱步,“我们不能再等了,连蕊要是……”
姜郁洱被身边叽叽喳喳的喧闹弄得心烦:“你们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琪嫔努力镇定地坐在那里:“贵妃娘娘,只要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任由他们怎么说,这些事情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了。”
姜郁洱瞥了一眼这两个没出息的,对良妃道:“你还算沉着,不像她们,一点儿小事就坐不住了。事情还没算到咱们头上,你们怕什么?天塌了还有我顶着呢。都老老实实回去等着,别一天到晚往我这儿跑。”
“贵妃,连蕊怎么办?”良妃简简单单就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
姜郁洱玩弄着手里的骨扇:“还能怎么办?”说着深深看了良妃一眼,良妃了然。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结伴回宫了。只有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葛嫔心事重重,平日里她和连嫔关系亲近,如今姜郁洱这样对待连蕊,她仿佛能够看到自己将来的下场。
丞相府里,茶座上姜礼如同垂钓的老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黄梨木上的刻画儿,那是一对儿栩栩如生的鸳鸯。
“丞相大人!救救我女儿!我求你了!”连康自认为自己混迹官场几十年,为姜礼鞍前马后,出尽风头……到头来,他也只求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姜礼点头,蕊儿一定会没事儿的!“丞相大人,我可都是照你的话……”
“连总督,你这话老夫就听不明白了。”姜礼缓缓倒茶,“同朝为官数十载,都是为大梁为皇上效力,怎么就成了照老夫的话了?”
“姜礼!你不能见死不救!”连康后悔了,当日朝堂之上他绝不该顶撞梁简,更不该挑起和公西子安的纷争。他只怕是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给害死了,当初他为什么要做官,他就不该做官,害了女儿一辈子。
“连总督,老夫是无能为力啊。”姜礼只是坐着,时而缓缓倒茶。连康却站了起来,到头来只是人走茶凉罢了,被人利用干净后,谁又会在乎你的死活?这些他都已经看开了,他不怕死,但是他要他的女儿活着!
姜礼,是你逼我的,莫怪我翻脸不认人。连康走出丞相府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丞相府的匾额。这里是他运筹帷幄十几年的地方,是他沉浮官场十几年的轴心,却没想到一朝尽,他成了一枚孤立无援的废棋。
连康连夜赶路,回到他的卫北大营。彻夜掌灯,写下一篇陈情书。只要梁简能够保蕊儿一命,他这个做父亲的万死不辞。没有什么,比他的女儿的命更重要的。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更何况,他的手里有太多梁简想要的东西。
深夜的勤思阁,梁简破天荒地没有看书,没有批阅奏折,只是闲站着。窗户被他拉开,温热的风一浪一浪地卷进来,沉静地看着夜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收网了。他相信,自己的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
桌上摊开的,正是连康的陈情书。
虽然不能用作证据,但是却成了收敛证据的最佳依凭。他没想到,姜礼的阵营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他还没有出手,那边仿佛已延出深深的裂痕。快的不可思议,好像是一份额外的礼物。
“所有的证据,都指着连蕊。她要是继续什么都不说,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忽哲黛道,“西意,你为什么要救她,是因为梁应吗?”
“嗯。”公西意简单回答,“除了这个原因,说到底这件事跟我有关,既然一定要惩罚凶手,起码要惩罚对人啊。连蕊不是能动手杀人的人,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冤枉无辜的人。毕竟我已经知道了。”
“萧儿的伤势还好吗?”
“你要是关心,怎么不来看看?”忽哲黛被公西意问住了,答不上来索性不说话了。
“哲黛姐姐,你来看看萧儿吧。他们叫你母后,叫了这么多年。”公西意知道,忽哲黛绝对不会像表面这样毫不在乎,她是在意的,只是不承认罢了。“我就不去了,你好好照顾他。”忽哲黛婉拒道,“连蕊的事情,宜早不宜晚,你已经劝过她了。剩下的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知道了。”公西意淡淡道。她从正坤宫出来,一路走到了冷宫外。她不知道还能跟连蕊说什么,于是只是在外面徘徊了一阵,并没有进去。就在公西意要离开的时候,远处逼近了一群衣着很奇怪的人。
他们好像不是宫里的人,公西意闪身躲在了一棵榕树后。
只见这些人冲进冷宫,不到片刻就架着一个头上被套了麻袋的女人。公西意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是连蕊。他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冷宫里绑人出来!公西意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朝着反方向跑去,她一口气跑到勤思阁。
万分着急地跟梁简告状:“我亲眼看见的!后宫里竟然有一群男人!还光明正大劫了人去。阿简,连蕊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梁简哭笑不得:“怎么什么都能让你撞见?不在宫里好好照顾萧儿,往冷宫跑什么?”
“阿简,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有,连蕊肯定不是当初害我早产的人,更不会是害死德妃的人!她背后还有别人。”说到这里,公西意突然平静下来。她背后的人是姜郁洱,但是姜郁洱的背后是姜礼……梁简得罪不起姜礼,所以连蕊只好做替罪羊了……
理清楚逻辑后,公西意突然就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傻,也许梁简什么都知道,根本用不着她在这里瞎操心。这么想着,公西意更蔫了。她还是打道回府带孩子比较好,这种花费精力智力体力的事情,好像不太适合她。
公西意转身要走,梁简一把拉住她,把她带进怀里:“既然都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走?”
“你不是要我乖乖在家带孩子吗?”
“恩,不过除了乖乖带孩子,也可以好好陪陪我。”梁简低沉地笑声传来。公西意怒:“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护你的子民呢!都有人快要死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还是这么急躁。”梁简的下巴压在公西意的头顶上,从身后抱着她,“今天你见到的人,是我的人。连蕊不会死,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也不会死。”
“你的人!?”公西意嘴巴合不拢了,“你在宫里为什么不用亲军,那些人看着好奇怪。”
“傻子,我要是用亲军,岂不是他们脸上都贴着梁简这两个字。”梁简笑笑,“西意,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听见这个,公西意精神了,“其实礼物什么的可以免去,不过你能不能私自把我的例银给提升一下?你不知道,自从梁应和梁萧搬回来,开支一下子大了起来,我都没机会存私房钱了。阿简,你是皇帝,你平日里的开支都是怎么算的?”
梁简被公西意问住了,这个他还真的没有在意过。
“皇帝没有例银,是吧?”
“恩。”
公西意顿时充满羡慕:“阿简,以后你来上水宫,一定要多一点打赏。我是说不要光打赏流姻他们,我也是人啊,我也需要打赏……不要给我多漂亮的东西,我只要最贵的,直接赏银子更好。”
梁简大笑:“以前也不见你多喜欢银子,是不是内务府克扣上水宫的吃穿用度了?我只是一提礼物,你就把话绕到天边儿去了。不过,我相信这个礼物刚好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那我先谢谢夫君了。”公西意甜甜地在梁简脸上啄了一口,“以后有什么好处,请务必挂念着你的娘子和孩子们。”
“知道了。”梁简的眼神,能把公西意溺死。他松开手,转身拿起桌上的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对公西意很眼熟的东西。
“这是……”
“弄坏了我们的戒指,这是今年刚做的。”梁简取出其中小一点的一枚,戴在了公西意的无名指上,然后看着公西意无名指上小小的环儿,静默无言。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他欠丫头的,都会补回来。而公西意早就感动地想要抱着梁简再亲一口,戒指!她从没想过,梁简竟然还记得有这么个存在。
等她反应过来,梁简也将自己的这一枚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曾经这个让他很不舒服,总是想要取下来的银环,这一次他愿意戴一辈子,再也不摘下来。
“西意,把梁药和缘缘接回来吧?”梁简低低的嗓音,像动人的大提琴。
公西意盯着无名指上仿佛会发光的戒指,笑着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