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什么好?”
楼晚雪本在看书,突然听得一旁掩着脸睡觉的许笙虚声喊了这么一声,以为是她醒了,便探头问了这么一句。
而许笙此时方才恍然惊醒,猛地睁开了眼。但其神识还处于梦境与现实的交汇之间,不大清醒。她狠狠皱了皱眼,摇了摇头,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道:“无事。”
楼晚雪想再说些什么以拉进二人关系,可她甫一对上许笙的双眸,便被其中无法言语的深沉情绪给震了一颤。
那眼神与平日里许笙笑意盈盈、灵动逼人的眼色全然不同,现下,她的双瞳更好似一汪死水碧潭,深不见底且毫无波澜。
楼晚雪甚至有些害怕,她不敢说话,只匆匆埋下头去看书。
许笙掀起眼皮打量了她几眼,觉得这姑娘是识相的,不烦她就乖巧多了。
她收回目光,身子倚着车壁往上提了提,顺道以手扶住脖颈,扭了扭脖子。
这一觉是睡得她浑身不爽。
许笙一手扯开披风,一手撩起车帘往外望去。
外边已经是日垂西山,天色渐沉。她们不知是走在哪条官道上,四周都是丘陵之地。
“这是到哪儿了?”许笙问道。
外边跟车的家仆忙回道:“回表小姐,此处是前往亦州的官道。”
废话,她也知道是官道,她问的是到哪个地界儿了。
那家仆却心想着,这几位小姐也没出过远门,告知详细也定不知道,还是省得说了。
许笙心中烦闷,又懒得解释,况且到哪儿了也不重要,总归还没到亦州就成。索性便换了个问题:“还有多久才能找个客栈歇一歇?”
“回表小姐,那前面有个陆上村,那里有家客栈可以一歇。”那家仆指路道,语气里有些许兴然。
“知道了。”许笙应了一声,随后放下了帘子。
她问的这几句话,马车里的楼晚雪楼静雪也听得见。闻之过后两人心中纷纷疏了口气:这马车一路颠簸也颇不好受,她们也想快点有个地方暂且歇脚。
况且,楼晚雪一想起许笙那眼神就有些后怕,需得缓缓,暂时不太想与她同处一室。
“就这儿?”楼静雪被两个贴身丫鬟搀着,望着眼前的这陆上村的唯一的一家客栈,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客栈又小又破,还不知府里的柴房干净敞亮!这怎么住人?”楼静雪不满道。
客栈不大也确实有些年头了,许笙外出经商时在此住过不少次,里边环境倒也没有楼静雪所说的那般糟糕。
也或许是她常常在外经商的缘故。那时,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哪像眼下还有客栈可以歇。
不过楼静雪千金小姐一个,又惯来受宠,衣食住行都是受的一等一的待遇,原本就从来没在这样的地方下过脚,更何况现在是去时云都参选的秀女身份,她哪儿能住这么个地方!当下便扭头就走。
楼晚雪虽是庶女,可毕竟是郡公之女,还颇招楼夫人喜爱,受的待遇怎么样也没差到住这样的破烂客栈的档次。
看着这个可能即将下榻的住处,她微微皱眉,不过倒没说什么,似乎是在等着楼静雪许笙二人的决策。
“这……四小姐,要不将就一下吧,这天也快黑了,不在陆上村歇脚,等赶到下个大镇子可就要到半夜了。”有家仆提议道。
其他仆人附和:“是啊,这晚上赶路,也不方便。”他们可是走了一路来的,这会儿个个累得都快站不稳了。
饶是几个向来会瞧眼色的贴身丫鬟,也纷纷劝着主子想要将就一下。
他们这一行人主要看的就是楼静雪的脸色行事,毕竟许笙与楼晚雪一个是表小姐一个是庶女,且在府里都是温顺的性子。
当下,楼静雪就成了大家劝说的对象,听着这些话她不胜其烦,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也耐不过这些丫鬟仆从,只好忍着厌恶转头回来,往店里走去。
楼晚雪见楼静雪下了主意进店,便领着贴身丫鬟跟了上去。
许笙倒都无所谓,哪儿都能住得,命玉帛提了行囊,随着进店。
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刚进店就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二撞上了,小二手里端的擦洗桌椅脏水洒了领头的楼静雪小半身。
又是水?!又泼我!?
楼静雪的怒火当场就炸了开来,她怒不可遏的要命人对那小二动手,那小二连忙匍匐在地连连道歉大喊饶命。
这毕竟不是芜城,且她们一行是去选秀的,半路上闹出些事来终归不好,于是两个丫鬟使命疯狂劝说拦住了她。
比起照顾楼静雪的心情,楼晚雪更不愿生事,便出了头斥责了那小二几句,示意他滚开,算是放他一马。
楼静雪很不高兴,她本就不想在这儿歇脚,是因为着这些仆从的劝说才勉强将就的,可现在这些仆从竟敢公然违背她的意思,那她还管他们的心思做什么!于是她甩甩袖子,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
一行人实在是不想再走了,可眼下见四小姐这样子是死也不愿再在此将就的,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楼晚雪:“三……二小姐,您劝劝四小姐吧,咱们要到镇子去歇脚可还得走三个多时辰呢!”
楼晚雪也烦闷得紧,可她一是仰仗楼夫人生活的,触了楼夫人的宝贝女儿逆鳞于她来说没有好处;二是她顶替的秘密楼静雪知晓,她又惯是个脾气冲动好记仇的,万一她哪天不乐意给捅出来,她可就万劫不复了。
不难分析出目前最好的方法,是顺着楼四来。
楼晚雪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最终也回到马车上。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也跟了回去。
唯有玉帛与她主子许笙二人还立在客栈门口。
“把包袱给我。”许笙吩咐道:“你去告诉楼静雪,我身子弱实在赶不动路,就打算在这儿歇了。”
“是。”
许笙进入客栈时,最后侧目朝那马车处看了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
玉帛到马车边传了话,没等回应便回去了。
楼静雪正在气头上,道:“她不走就不走!少了她我们走不得了?出发!”
楼晚雪忙劝:“四妹妹,咱们是一道出来的,中途分开了这怎么能行!笙表妹身子又弱,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交代!”且不说她要与许笙交好,就只看许笙知晓她的身份又是个待选秀女这两点,她都不可以被丢下!
楼静雪这下倒是冷静了一瞬,可一垂头,看见裙子上的污渍时又瞬间回想起了先前在府中二人争吵她被罚跪祠堂的事,顿时又怒从心起,怒道:“是她自己要住的又不是我逼着她的!她爱住就住,难不成还能把自己给住死了去?!楼晚雪,我劝你不要再惹我!出发!给我出发!”
眼瞧着这人气发了疯,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在胡说了,楼晚雪眸色一沉,不再说话,车夫也不敢捱了。
一行人敢怒不敢言地上了路。
“主子。”
玉帛回来之时,许笙刚在前柜处下好一间上房。
“这是楼二小姐丫鬟塞给的我。”玉帛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绣花钱袋,目测里面装了少说有三十两银子。
许笙只瞟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道:“二表姐倒会做人。先收着,日后找机会还给她。”这般心思缜密的人,可亏欠不得,还是原封不动的把这好意还回去的好。
“是。”玉帛将那钱袋放进包袱里收好后,道,“主子,我去看看马匹准备得如何了。”
许笙点头:“去吧。”
这本就是她的计划,与楼家一众分开行路。从在府中刻意与楼静雪结仇到方才那小二泼的水,都是她的安排。而备的马匹,则是为了她们能快速赶路到俞州。
从芜城出发先过亦州再到俞州是走官道的路,平稳妥当却要绕些。而直接从芜城到俞州,不是走官道而是走小路,虽颠簸但却更快。
店中小二是她的人,不过只认识阮先生那副打扮,不认识许笙这个样子。
这偏远小村讲究不多,那小二过来只给她指了个上楼的路,便又忙去了。
许笙提上包袱,从梯子往楼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