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无奈地看着眼前酒到杯干的高阳公主,这位殿下从进了她的院子后,就说了两句话,一句话叫上酒,另一句是把服侍的人全撵了出去。于是,趁着月色坐在廊檐下倒酒的,便成了永宁。
从高阳公主阴沉的脸色,不难看出她这是心里憋着口气,只是不知道是谁给她气受了呢?永宁一边为高阳公主添酒,一边琢磨了起来。
高阳公主今天是跟着皇帝陛下和晋阳公主一起离开的太极殿,可是皇帝陛下一向对高阳公主宠爱有加,她也惯会讨好皇帝陛下,所以被皇帝陛下训斥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么……永宁的目光再次在高阳公主身上梭巡,下意识地寻找线索。
可是看了好一会儿,永宁也没能发现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又见高阳公主这酒喝得实在太极,怕她伤身,到底还是将酒壶搁到了手边,问道:“公主嫂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在宫里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高阳公主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一把抢过永宁手边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之后,才怒意难平地说道:“皇后实在是太过分了!”
永宁挑了挑眉,她实在没想到事情会与长孙皇后有关,要知道虽然近来长孙皇后的行事与她认知里很是有些差距,但是那些差距都是要细心去分析的,而从高阳公主现在的脸色看来,想必今天长孙皇后是明打明地做了什么事,着实落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脸面,才能把这位公主殿下气成这样吧?她轻轻拍了拍高阳公主的手,轻声音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竟把你气成这样?”
高阳公主将手中的空酒杯推开,深吸了口气,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太极殿事了之后,我和兕子陪着父皇回宫,原是怕父皇心里对你存了芥蒂,想为你化解一二,谁成想父皇对你的所作所为虽有不满,却也忍不住夸赞了你几句,我与兕子见此情况,便辞了出来,去立政殿给皇后问安……”说到这儿,高阳公主悄悄地看了永宁一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永宁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我人在家中坐,又被牵扯进了什么事端里去了?”
高阳公主又叹了口气,说道:“原本还真不关你的事……”
“怎么说?”永宁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明白了,一大早就知道晋王被皇后叫去了立政殿,这会儿看高阳公主的表情,准是晋王又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让皇后又惦记上了她。
“我与兕子到了立政殿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长孙婧在那里与皇后夸赞长孙家的十三郎,还句句不离那长孙诠是兕子的良配……”高阳公主语气里带着些许恨意,咬着牙说道:“你也知道的,兕子这几年向来不待见长孙家的人,就是对着长孙无忌都鲜少有笑脸的,她哪里听得了这个?冲进殿去,连礼都不曾与皇后见,便大喊着宁可和亲出塞,都不嫁到长孙家……”
永宁一愣,她印象里长孙家确实有两个儿子尚主,不过小的那个娶的似乎是新城公主吧?不过这个世界变异的地方也太多了,所谓的历史早就已经不知道被蝴蝶到哪里去了,自然不能做什么依据。如果单从年纪看的话,晋阳公主既然还活着,那她嫁进长孙家的可能性也是不小的,只不过……永宁抿了抿嘴,眨着眼问道:“这事又怎么与我牵上关系的?”怎么想,这晋阳公主的婚事也不该与她有关呀!
“坏事就坏在我与九郎在旁边劝解了几句……”高阳公主心里说不上懊悔还是气恼:“其实也只是平常的说话,不过是劝着皇后与兕子心平气和地说话,谁知那长孙婧装好人似地挑了两句,皇后的火气一下子都撒到了你身上……唉,也怪我当时怎么就忘了自己已经是房家的媳妇儿了,原是一番好心好意,倒讨了皇后好一顿训斥……”
高阳公主捏着酒杯转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苍白了起来。永宁叹了口气,说道:“嫂子何必再为这些事烦恼生气?左右不过这十几日的工夫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要我说呀,嫂子以后也别再管外面的那些闲事,多给二哥生几个胖小子,不比什么强?”
高阳公主毕竟新嫁,一听孩子的话题,脸立刻给了起来,推了永宁一把,满脸嗔色地说道:“一个姑娘家,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唉,若只是受点闲气,我哪里至于这样?这些日子以来皇后不待见我,整个大兴宫的人都是知道的,我若是为这个生气,怕是早气得连宫门都踏不进去一步了……”
“那你是为什么?不会,又是为我吧?”永宁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实在对这件事没有了耐心了,她连束冠入道的日子都定下来了,皇后还想怎么样呀?
高阳公主长吁了口气,满眼担心地看着永宁,说道:“皇后借着长孙婧的话,把九郎和兕子今日的顶撞都算在了你头上,一口一个都是你挑唆的,把九郎和兕子都赶到立政殿外头跪着,单单对着我说,说……”
“说什么?”永宁垂下眼睑,遮住满眼的嘲讽,说道:“说让我不用再惦记着晋王殿下,她绝对不会让我进晋王府的门?”她对这位活得比历史上长出来好几年的长孙皇后,实在兴不起一点好感,这位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受啥刺激了,现在看来脑子十分的不清楚,一步步地朝着脑残的方向跋涉着,真是让人很无奈……
“若只是这样,那便也罢了,我只当她说的是气话,听过便算……”高阳公主皱着眉头,带着几分心焦,压低了声音凑到永宁耳边说道:“我听皇后那意思,她赐婚的念头还没有打消,竟是这一两天,就想要……”
永宁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高阳公主,说道:“我下月初九入道的事,皇上都是已经准了的,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她赐婚要把我赐给谁?”
“我听立政殿的人说,这两天皇后分别召见过太子和太子妃……”高阳公主的目光一片晦暗:“魏王最近倒是低调的紧,而且他素来与皇后不亲近的……”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如果真有赐婚,怕是多半会将永宁赐到东宫去的。
“这事,晋王可知道了?”永宁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她都已经退到这般地步了,皇后还这么紧逼不放,看来她真的是不能再退了……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带了三分谦意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他,实在是不方便,在立政殿那里没得着说话的机会,等着父皇过来之后,便直接让他们回自己殿中思过,我也不好跟着……”
“他不知道,倒也好……”永宁轻叹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皇上可有说,让两位殿下思过到几时?”
高阳公主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提,依我看,父皇也就是那么一说,那意思也不过是将我们都撵了出去,他好与皇后说话……”
永宁看着高阳公主,说道:“关于赐婚这事,怕是要及早告诉父亲大人才是,说不得现在还来得及补救,总好过事到临头与皇后撕破脸的好……”
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已经交待了,等父亲大人回来了,就会有人过来通传……永宁,我实在有些担心……”
永宁拍了拍高阳公主的手,微微一笑,说道:“嫂子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啊?”高阳公主一愣,不解地看着永宁,不知道她提这个做什么,不过高阳公主还真不记得她与永宁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永宁一看高阳公主的表情,便知道她早就不记得了,于是拎着酒壶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转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那是在西市的月白楼,那次也是我第一次见晋王、晋阳公主和陛下……当时我做了一道咏雪的诗,抢了个魁首,跟皇上求恩赏的时候……”
“我记得了,你当时便是求父皇说,要在乾元观出家入道!”高阳公主眼睛一亮,当年的那桩事顿时浮上心头。
永宁点了点头,说道:“皇后没想着为了女色兄弟阋墙的事,可是陛下却不会不放在心上,陛下是断不会让我入东宫的……便是皇后背着皇上下了旨意,我以当年皇上的承诺为由,想来也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
高阳公主点了点头,看着永宁直叹气,万分苦恼地说道:“你说,连我都知道这‘夺妻之恨恨难平’,皇后,她怎么就上赶着往太子和九郎兄弟中间插这刀子呢?她就没想过日后万一有什么……唉,便是看看如今宫里,她也不该对什么兄弟情分这么有信心呀!”
永宁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说来也都怪晋王殿下,如果不是他平时把那副小白兔的无害样子装得太像,皇后娘娘哪里会敢做这样的事?”
高阳公主摇头苦笑:“若是九郎平日里没装成这副样子,如今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永宁抬头看着天边渐起的弯月,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