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琼表情微变,剑尖轻轻一颤,神色变得有些意动!
端王见状,趁机继续说:“那晚千牛卫陈兴说出城北刺杀之事,我就明白那个刺客是你,知道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两天之前那晚,你来杀我,我也想和你说,但还是没有机会。这几天我没有派人搜捕,故意放松戒备,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来的——”
阿琼嘴唇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旁边冷风刮过,嘉平道姑悄然现身,一脸寒彻的斥责:“阿琼!你对我说过什么!”
阿琼剑尖一直在抖,终究忍不住,收了剑转身跪下:“师父!端王嗣子年幼,若此时杀了他,都畿道、山南东道、河东道必乱。到时百姓流离,殃及万千无辜,弟子不杀!”
嘉平道姑一听,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剑法无情,你如今剑法大成,偏偏不能斩断人伦之情。”
阿琼闻言,转身跪地朝道姑叩头,表情淡漠中隐隐露出一丝戚色:“师父!非是弟子不能绝情,只是端王一死,神都再起烽火之灾,到时天下大乱,您又于心何忍!”
“借口!”嘉平道姑大怒,厉声呵斥到,“都是借口!你分明是对他旧情未忘!别用什么天下大乱来当借口,端王才是祸害天下的罪魁祸首!只要我杀了他,天下才会平定!”
“你不杀我杀!”道姑不再理会阿琼,抢先出手拂尘一挥,一道劲风击在端王胸口。砰地一声,端王后背衣服破开一个大洞。
道姑出手精准至极,使其外表皮肉未损半点,全是内伤。端王眼中满是痛苦,捂着胸口倒地,昏过去不知生死。
就在师徒两人还要对峙时,周围响起凄厉猫叫,阵阵冷风刮过,一只血红色猫咪莫明出现在走廊中。
怪猫身形快到不可思议,电闪之间,如幻影越过师徒两人,径直扑向端王,钻进了他的身体。
道姑见状,收起拂尘冷笑:“哼!端王受我一击,又有鬼咒祸心,必死无疑。你不杀他,自然有人杀他。”说完纵身一跃,几个闪身遁走。
阿琼急忙来到端王身前,脸上有种说不出凄凉,将忍了很久的泪水拭去,蹲下刚想要探查对方的情况,后面一声大呼:“有刺客——”
大量侍卫一呼啦全都冲过来,眼看形势危急,阿琼连忙跃身而起,翻过墙院,回头转望了一眼,再次遁走——
一个时辰后,阿琼脚步飞快,运起轻功一路跑到五福神宫大坊下,山门前两尊凶恶的力士雕像,内里隐隐传出颤动。
阿琼抱拳对着两尊石像礼拜:“两位,我有要事,还望见谅擅闯之过。”
说完脚步飞快,直接越过两尊石像,借着石灯一跳跃上院墙。里面就是神社,她看了一眼,似乎是发现什么,立即止住脚步,并没有继续入内。
思虑了片刻,她吹起一声清亮的长哨,声音悠远传出。正在修建神社的几百个鬼神听到声音,集体扭头转过来,瞪大眼齐刷刷看向阿琼。
阿琼面色一惊,强行镇定下来。确定已经惊动神社里鬼神后,她忙挥手将一团纸射入院中,抱拳道了声:“得罪了!”便迅速转身退走。
陆玄灵站在空中看着这个女子离开,并没有派人去追,而是轻轻一挥,纸条出现在手心。打开之后,上面写着“端王有难,鬼咒噬心”八个大字。
他随即一脸惊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女子只是凡人,上次夜间刺杀,竟然看到自己出手救端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能以凡人之身窥视阴阳?
“我去州府一趟,你们守好山门!”陆玄灵眼眉一皱,隐形纵身飞走。
他速度飞快,直扑向郡守府,不过眨眼就到。府内戒备十分森严,处处都是巡查的官兵。尤其是端王的阁楼外,围了好几圈人,楼上楼下侍卫端身站立,手持武器目不转睛。
这一会儿,哪怕是道姑也休想全身而退。
陆玄灵隐身悄无声息的潜进去,穿过外厅,来到卧室。
端王面色苍白,昏迷在榻上。陆玄灵来到榻前,见他还有气息,心头大石落地,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死,要是死了就麻烦大了。
他上前查了一下伤势,外表看起来没受什么致命伤。但皮肉之下,肋骨断了六根,五脏周边全是淤血,肺脏被打的破了五分之一。心脉被堵,跳动的十分缓慢,离死就差一线。
而且还有一股股阴寒的鬼气正在肆意吞噬他的元气,要是再晚上几分,这幅躯壳元气一断,必死无疑,到时候就算陆玄灵也无力回天。
那刺客阿琼去通知自己跑的还算快,两天之前,她一见端王面,动手就杀。现在却要出手救他,也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陆玄灵上前探手抓进端王体内,轻轻往出一提,一只血色怪猫被拉出肉身,在手里疯狂挣扎。
这些小小的鬼咒根本就难不倒陆玄灵,不过这个咒语究竟是谁下的?一个个有嫌疑的人影出现在陆玄灵心头,一一排除。首先绝不可能是道姑,此人虽与端王为敌,却不肯走这种歪门邪道。
难道是那个中年人?这血色怪猫撕咬陆玄灵的禁锢,妄图冲出。
“到了我手里还想作怪?”陆玄灵五指一捏,怪猫灰飞烟灭。
同时城外那处地下室里,血盆中的黑色草人无火自燃,砰地一声炸成碎屑,一股股血咒自盆里冲出。还在施法的巫师反应不及,被血咒当头冲击,惨呼一声倒地不起。
做完这一切,陆玄灵推算了一下天机,看向北方:“这么快就来了么!”接着转身对躺在床上的端王到:“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清晨时分,城外山巅南岩半腰之上,有一座紧贴悬崖而建的小道堂。道堂上下都是悬崖绝壁,建在七米宽的狭窄平台之上,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入。
立于此地,正好可以俯视整个上宫城,嘉平道姑站在屋檐下等了许久,一只信鸽飞来,落在她面前。
道姑取下鸽子上的纸卷,打开看后,目露惊光:“怎么可能——!”便把大门一关,匆匆朝山下跑。
走到山腰穿过一片树林,看到一身黑衣的阿琼站在路中央,道姑拂尘一甩,冷声斥到:“孽障,肯定是你干的好事,我说过你动了凡心,现在还有何抵赖?给我退开——”
阿琼冷淡的脸上毫无表情,取出短匕。正当道姑以为她要动手的时候,阿琼却一把将其抛入了万丈悬崖之下。
她转身说道:“师父,弟子昨晚才知道,剑道和绝情与否无关。天地万物,皆可入道!若欲窥见真境,情之一字并非阻道之物!”
道姑听后面色一变,仔细再看,只见阿琼身上漏出一丝超然之意。
她惊讶道:“你入了修真之门!好,好!为师果然没看错你,才区区一晚,你就能入修真之道。果然是悟性非凡,只不过眼下你阻止不了我!”
阿琼点点头:“师父,杀戮可以入道,淡薄自然一样可以。自然而然,道境至矣!师父你的修为虽然高于我,但是你破不了妄念,便很难真正进入修真之门。”
“真正阻碍着你的,并非是我的情,而是师父你的妄念!我阻止不了你,但我会尽力一试。若要我主动让开,你我便再无师徒之情。”
道姑脸色阴郁至极,抽出拂尘,就要动手,然而她也不敢率先出招。眼下阿琼开始步入修真之道,意境已然超越了自己。若是主动出手,反而会露出破绽。
两方就这么静静站立,互相对持了许久,气息在此刻变得有些微妙!相持不到片刻,天色越来越亮。
道姑急于下山,最终心一横,脸色化为冷笑:“你如今剑法大成,却心已动。为师奈何不得你,在我这,你能学的都学完了,既然不愿再留,随你就是。从此你我不再是师徒,给我让开!”
阿琼听完之后,跪地重重对着道姑叩首三下,起身退到路边。道姑看也不看阿琼,两者擦肩而过。
直到嘉平道姑消失在山林尽头,阿琼身上那股气息悄然散尽,整个人仿佛有种解脱的安然,看了看山下,露出久违的平和笑容,飘然向山巅走去。
嘉平道姑继续朝山下狂奔,马上就要越过三折溪时,前方桥上横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矮个子道人。对方卧在桥头左栏杆前闭眼沉睡,一旁杵着一根木杖。
道姑脸上一沉,意识到不妙!她快步越过此人往前走,与对方错身而过,飞奔向桥的另一端。
眼看就要踏出桥面,眼前景致突然一变,化作她下山来时的路。
嘉平道姑立刻转身回头,看到那道人还在桥上假寐,转身便继续向木桥另一头飞奔。
怎知一来到这头,去路再次回到来路之上。道姑咬咬牙,继续折身往另一头走!
如此转了三圈,道姑始终在桥上打转,无论怎么走,都始终回到下山时的入口上。
当她再一次回到原地后,终于不得不转身,盯着道人看了片刻,对道人俯身施了一礼:“敢问前辈为何要阻晚辈的去路?”
胖道人依旧躺在那,眼睛都不睁,一副懒散的模样,掀开头上的竹笠问到:“此去作何?”
道姑思考了片刻,低头躬身回到:“晚辈此去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