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房,服务生已经收拾过屋子,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当天的英文报纸。而且,客厅已经换上了新鲜的三色堇,虽然普通,但这是冰岛的国花。想到那束变成碎屑的玫瑰,还有那少女的表情,心中还是一乐。
心情大快之余,坐在沙发上看起报纸来。报纸头版,醒目的标题引起我的注意:中国最年轻亿万富豪豪掷80亿,购买冰岛无人岛屿几占百分之三冰岛面积。
这倒让我大感兴味,这些年中国人在非洲和北欧得到不少利益,大洋彼岸的那一国甚至称为“新殖民主义”,呵呵,这当然纯属污蔑。不过这购买无人开发的岛屿,又为什么呢?
我边读边猜测着。报道很长,当我接着翻开第二页,陡然一呆:报纸上配有照片,那照片上的年轻富豪,正走出机舱,温文而雅,挥手微笑着,正是我刚才买花遇见的对手!没错,一定是他。他的名字叫王怒。原来是他!
我提起精神,更仔细阅读起来。按照这位西方记者的推测,王怒的背景绝不简单,他甚至有着某种官方的渠道和联系。公开的说法是,王怒购买岛屿的原因,无非是开发度假村,营建天堂岛,因为这些岛屿是世界上最后一片无人触摸的原生地,非常珍贵。现在开发的价值还显现不出,但20年后,全球再无原始的原生地之后,就会有很多人到这里来度假。
这样的理由其实很牵强,本来,冰岛这些远离大陆的荒野之岛已经悬置了数十年等待开发,却无人问津,而王怒只来了几次,就以超过原始标价十多倍的价钱将这百分之三的冰岛土地所有权收入囊中,岂不令人生疑?所以这事情成为冰岛上下争吵的热点,到底是卖还是不卖?东方人究竟有什么阴谋?
大洋彼岸某国推测,王怒代表着国家,购买这些岛屿真正的原因是为了离北极更近,在丰富的油储和自然物种资源方面,使中国占有更高的战略地位,以便将来在北极圈的开发中,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目下的情况,王怒自然成为世界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焦点人物。更令很多人关注风靡的原因,这位亿万富豪也极富个人魅力,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财富的起源。
而且,一个人如此年轻,如此富有,如此帅气,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钻石王老五,令千万人崇拜。很多报纸的副版甚至票选,中国年轻白领的十大梦想之一,居然是:去冰岛定居,嫁帅气王怒,把北极当私人花园!
我和王怒刚刚照过面,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非常有风度、有教养的年轻绅士,就连万静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也许还是一位精通武术的高手,只不过深藏不露。
但我相信万静人的判断。
我想,他购买这些荒岛的目的,绝不简单。
就在我凝想之时,突然,听到窗格子轻轻一震。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朔雪吹拂,但我此时立即一跃而起,走到另一侧的卧室观看。
我看到,一位身穿黑衣的瘦削身影,空手攀爬着主楼大厦,而且,就在我头顶上方三米不到。我所住10楼,看样子,这人并非冲我而来。
他在12楼停住,一动不动几有五分钟。最后总算抬起头,轻轻朝里张望,似乎犹豫是否进去。变故发生了,我听到头顶闷哼一声,那人影似乎挨了一掌,急速下落,眼看要坠落下去,跌得粉身碎骨,那身影也十分矫健,居然用脚勾住我这层的窗檐,晃晃荡荡,楼顶那人又“哼”了一声,甩下一件物事,眼看就要击打在那身影头顶上。我无暇犹豫,轻轻弹指,接住那枚物事,原来竟是一个茶杯盖,伸手又一勾,将那身影拖进房来。12楼却没有声息。
一摸胸口,触手绵软,原来竟是个女人。我把她扶到沙发上,解开夜行纱头套,不由一呆,灯光下露出一头耀眼金发来,这少女竟是飞机上遇见的娄兰。
娄兰微微睁眼,见是我,松了口气,晕了过去。
娄兰的胸口中了一掌,解开娄兰的内衣,手有些颤抖。雪白的胸脯上,印着三个黑色的指印,万静人屏息道:“这是极深厚的天工拳指力,好历害!”
我一时急了,想送医院,万静人道:“这种指力,在中原武林,已消失了200多年,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你送医院也没用,我曾听老一辈人讲,天工拳最毒之处,并非外伤,而是中掌之后,肝脏之血回流淤积,日胜一日,如不能挺过七日,必死无疑。”
我急道:“现在医学如此发达,我不信治不好。”
万静人道:“你要是把她送医院,恐怕自己也会被警察盘问,轻易脱不了身。眼下的办法,是向施展这功夫的人讨回一瓶药丸。”
我道:“我这就去楼上。”
娄兰这时醒来,见我一笑:“沈,世界真小,又遇见了你。”
我吃了一惊,原来,娄兰此时所说,并非英语,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江淮味儿。
这时,我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咳嗽一声,有人停在门外,不动如山。娄兰脸现恐惧,看来,门外站着的一人,十分历害。而且,连我也感受到一股平生仅见的气势。
这种气势,我曾和颜教授过招,在他愤怒到极点时,感觉到了。但此时气势,强过何止百倍,这种向四周辐射的气场,十分骇人。
我示意楼兰不要害怕,虽然我也十分忐忑。我的忐忑一定有原因:那就是万静人也十分害怕。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虎须龙髯,十分魁伟,身高竟有两米多。那大汉进门,我便感觉事情要糟,万静人绝非他的对手。
那人龙行虎步,举手道:“俺山东天工拳第三十一代掌门宗灭,这厢有礼了。”
在这样的环境,听着这样山东味十足的开场白,而且江湖气如此之足,本来十足好笑,但我和万静人却笑不出来。
从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和眼神中横平一切的淡然,我知道,我遇见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武林人物。十分棘手,绝对是江湖一流高手。
只见他径直走到娄兰面前,伸出右手,怒道:“女娃娃,把俺的东西还给俺,俺宗某人,不和你计较!”
娄兰露出恐惧,望向我。
我撑起场面道:“前辈,有话好好讲。何苦为难一个女孩儿!你为什么要把她打伤?”
宗灭并不转头,盯着娄兰:“这姑娘有毛病,又狡猾,一直跟踪俺,而且偷了俺的东西,你问她有没有?”
我向娄兰示意,娄兰摇摇头。
我道:“前辈堂堂大掌门,竟为难一个小女孩,江湖上传出去恐怕会笑死人。”
宗灭面现难色,倒颇感尴尬。怒道:“你不要乱讲。这娃娃偷俺东西,若是什么钱财,俺也就算了。偏偏偷了俺天工拳祖传的功夫!俺绝不能善罢干休。”说罢走过去要在她身上搜起来。
我走到他们中间,又一次阻挡住他的视线。
宗灭皱眉道:“山是山,水是水,你莫要管闲事。”
我道:“前辈欺负一个弱女,这事我管定了。”
宗灭退后三步,怒道:“传出去,说俺以大欺小,真要打,俺让你三招。”
我道:“不用了,一招之内,我就能使你倒下。”
宗灭不丁不八,不怒不笑,只稳稳站定。
我见他如此不受激,方知这是真正难缠的对手。而且此时气氛十分尴尬,这倒让我无法下手了。
意外出现了,娄兰突然站起来,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悄悄欺身宗灭身后,向他背心叉去。
在中国武术文化里,这是十分卑劣的招数,我自然而然,条件反射般大喝:“前辈小心。”
只见宗灭目光闪动,头不回,身不动,左脚危旋,双手从头顶绕过,喝道:“着”。
那手法轻似猿豹,十分美妙,深得动静之宜,直看得我呆了。那是极其普通的通臂拳,江湖上人人都会,但这位宗灭施展起来,真是精彩绝伦,无一处不舒服,简直是中国武术的活化石。
万静人居然在我脑海中喝了声彩,十分佩服。
娄兰被重重地击倒在地,匕首飞到一边,却从腰下散出一册书。我见上面写着三个颜体肥字:《神梦经》。
宗灭捡起来,抖抖灰尘,目光中十分欣喜。他从腰间掏出小瓶,对我道:“年轻人,有是非,好事情。我也领你一个情。解药给这丫头,天工拳的指伤,和水服下,三日必好。前事不究,你我一了百了。”
他说完这话,便报拳昂然走了出去。
我赶紧关上门,连忙服起卧地的娄兰。虽然她出手如此阴狠,但我还是要救她的,毕竟,天生的美人胚子,生下来和长成都不易,我起了怜香惜玉之情。而且,这来龙去脉,定要问个清楚。
用水给娄兰服下药丸,万静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沈中,你可不要耽于儿女私情。这洋女人要好好盘问。”
我第一次觉得万静人有些无聊。不理她,扶娄兰到床上休息。
娄兰睁开眼,吃力道:“沈,你现在肯定瞧不起我。但是,我有许多苦衷。我并不是什么计算机博士,那个所谓的生命指征系统,也是另一个人做的,我不过盗来。其实,我是一名赏金猎人。而且,在这个领域,我能排进世界前二十名,但是这一次,是我有生以来唯一次失手。差点就成功!但那山东人实在太难对付了。”
娄兰心有余悸,似乎还在害怕着宗灭回来。
我安慰她:“其实,像宗灭这样的顶尖高手,即使在我们中国,也早已经消声灭迹,绝无仅有。你究竟怎么和他有了过结?”
娄兰从贴身的飞囊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亚洲中年妇人的照片,笑得很和蔼,而且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一定百里挑一的美人。我想起娄兰电脑里,那个系统的进入画面。
娄兰道:“你看,这是我的母亲。”
我说:“养母?”
“是的,我的母亲是中国江苏南通西亭镇人,3岁时,母亲在瑞士一所孤儿院领养了我,后来把我带回美国一所乡下小镇。一直到六、七岁,我都过得很幸福。有一天我在一棵桉树下玩耍,忽然发现树梢顶上站着一朵彩色的云,随风摇摆,但那朵云飘来飘去,却不会从树梢落下。我在树下拍手喝彩,然后那朵彩云就飘了下来,降落在我身旁,就是我的母亲。
“那以后,我缠着母亲教我站在树梢上的办法。开始时候她始终不愿,后来终于答应。母亲教我一系列的中国武术,长拳、咏春、还有神奇的轻功,这种本事,即使是中国,也很少见了。但她嘱咐我一定不要在别人面前显露,因为,她有三个大仇家,如果看出她的路数,倾刻间就会结果了我的性命,而且追踪到她那里。为了这原因,她甚至离开中国,逃到美国避难。
“母亲终日愁眉不展,她说,如果她拥有了一样东西,她就再也不用怕世界上任何人了。可以满世界来去自如。我问母亲是什么,她说是一件宝物:听梦枕。但这件东西具体是什么样,她也不告诉我,只知道是翡玉制成。而且应该还在这个世上,因为她的祖祖辈辈,都要后代寻找到这件东西,她们家列代的魂灵,才会翻身,脱离苦海。我真不懂,翻身是什么意思?
“沈,我虽然骗了你,并非计算机专家,但我的确是博士,只不过是莱比锡大学的神学博士,而且粗通十二国语言,读书期间,为了让母亲欢心,我利用一些技能,做一些能做到的事情,完成国际上的一些赏金任务,好买些礼物送给母亲。为此,我还闯出了不小的名头。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教给我的,都是极其高深的内家武功,在如今的中国大陆,也很难寻到。
“我买了很多玉,甚至整块的玉,做成枕头,博我母亲的欢心,甚至去中国的云南买玉。但每一次,母亲都更伤心了。去年,我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交流,我听说有一位中国商人,在北欧这一代,疯狂地购买岛屿,我通过一些私人的关系,发现他在购买的这些岛屿上,寻找一件类似枕头的块玉。但找了一年半载,仍然没有下落。
“于是我去见这位商人,你可能也知道,名字叫王怒。希望他和我一起合作。但王怒提出一个条件,必须偷到他师父宗灭的一本书,才会答应帮我。于是,在王怒提供的一些信息下,我跟踪了这位山东人差不多有六个月,终于在他静坐吐纳的时候,迅速得手。但这位宗灭可不好对,一直追踪到此地。
“今晚我本来去楼上,向王怒交货。想不到他一掌将我打下,几乎取了我的性命,看来他已发现不妙,他师父已追查到此地。整个的过程,就是如此。”
娄兰好不容说完,气喘吁吁,我嘱咐她休息,好好睡一觉,不要用力,不要乱想。而且,她的这一席话,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否则,她可以去编武侠小说了。
我和万静人的心思一样,目光都不由自主盯着一样东西:娄兰金黄秀发下的枕头!
那块似玉非玉的东西,正是我们从陈心墓中带回来的!
难道,事情真有这么巧,这就是传说中的听梦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