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仙友的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当事人却一屁股坐在碧琉的边上,对着长岁帝君用她认为最温婉的笑容笑了一下,问候了一下言煜他爹,“青帝看起来脸色红润有光泽,可是有何喜事?”
青帝冷哼一声:“自然,这两百多年我青丘可谓门庭若市,踏烂我青丘门槛向小儿说媒的不计其数。”说完又用余光横了一眼火璃。
火璃握着杯子的手稍稍一顿,很快又接口,“如此看来青丘喜事将近呀,不知帝君可有看中的人家,不妨说出来我为帝君参考一二。”
这回青帝没理她,她这话不就是明摆着说“你看中哪户人家了?说出来看看有没有被我下过手”吗!
火璃见言麒不理她她也不恼,转头又问候了天界太子一番,“许久不曾见过了,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一笑,回了一句,“同样许久不曾见过帝君了。”
他父皇今日真是机智,借着公务繁华就把他给丢过来了,他可是不太想见这位帝君啊,想来长岁帝君也是个不怕事的人,难道他就不怕一会这婚宴没有办法继续办下去吗!
出乎太子意料的是,火璃今天格外安分,一直将一种诡异的笑容挂在嘴边,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他又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帝君两百年之中发生了何事让她生了如此改变?不等太子多想,婚宴就开始了。
这回的婚宴同以往火璃参加过的任何婚宴都不一样,没有出现大红嫁衣的新娘,也没有胸带大红花的新郎,有的是一出戏,是的,应该用戏来说比较贴切。
这是一个叫木媛的神女和一个叫墨久的鲛人的故事。火璃看的很入神。
木媛在一次历练之中染上了瘴气,本想赶在瘴气蔓延之前驾云赶回苍山,结果却不想那瘴气极为霸道,不出千里木媛便支持不住,直接晕了过去,落入了南冥之海遂被鲛人所救。
南冥之海,位于南海之外,本来所属南海,但是那一地区接近不毛九幽,受魔气波及,生活在那一领域的水族因此变异成鱼尾人身的鲛人,传闻鲛人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
木媛再度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大的贝壳床上,周围的环境也很陌生,体内的瘴气已经被除去,四处走动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在水里,时不时有一群从未见过的鱼从她身边游来游去,水里的植物也不像是四海之中有的,况且她驾云不过千里就昏迷,被人救下已实属大幸,正当木媛想的出神这到底是哪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鱼尾人身的生物,额头有鳞,两鬓生有一对鱼鳍,手腕手肘两边都有鱼鳍,面目看不出男女,摆动着尾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木媛很快就想到了鲛人,她问它这里是不是南冥,那鲛人点头,又问是不是它救了她,那鲛人又点头,瘴气是不是它治好的,那鲛人还是点头,木媛觉得很奇怪,问它,你不会说话么?那鲛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木媛不晓得它是什么意思,见木媛不解,那鲛人又用手比划着,木媛看不懂。
木媛当然不知道,鲛人生下来之初是没有性别的,成年后性意识觉醒,身体会产生变异分裂为男女,至于性别的转折,取决于他们自身的意志。变身时间大约需要几个月到一两年,变身时身体发烫,鲛人一生只能选择一次性别。
后来木媛一直留在南冥之中,调养身体,她也见到了会说话的女鲛,知晓了这只叫做墨久的鲛人还没有化形,鲛人在没有选择性别以前是不会说话的。
南冥的鲛人选择性别以后基本群居在一起,而没有化形的为了更快更好的自己选择化形的性别都是个体生存,所以木媛一直和墨久在一起。
墨久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几个月的时间它已经了解了木媛的习惯,木媛喝完药以后它会给她一些甜水,她无聊的时候逗她开心,她孤独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或是轻轻的亲吻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
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它好像清楚的洞悉着木媛的内心,做事情都会优先考虑木媛的感受。
木媛有时候跟它将许多外面的事情,它也只是静静的听着,木媛讲到开心的时候它也会跟着她笑,讲到难过的事情它会紧紧握着她的手,也暗下决心要给她想要的一切。
后来木媛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木媛想回家了,这水底的世界终究是没有外面好的,纵然她在这里过的很开心,但是见过海的人不会喜欢山溪,对于木媛来说,外面才是她想要的世界,所以木媛和墨久说她想要回去的时候,墨久身子一僵,甩着尾巴就飞快的游回屋子里关上了门。
木媛以为它生气了,黯然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的却很喜欢墨久,喜欢这里有墨久的陪伴的生活,喜欢会逗她开心,为她熬药,给她变一些小法术给她惊喜,在她孤独的时候用它自己方式陪着她的墨久,但是她不是水族,她不可能一生就和墨久生活在这水里,外面的山川青空,清风明月,日出日落才是适合她的世界。
后来她等了几日,墨久都没有出来,最后她在墨久门外说了很多话,然后转身离开,这南冥之大,也不晓得几时能出去。
她不会晓得墨久此刻正遭遇怎么样的痛苦煎熬,在她给墨久讲外面的事情的时候,墨久就下定了决心要化形给她想要的一切,然而它没有想到木媛这么快就提出了要离开,它那日没有生气,它只是慌张了,它一股脑的冲进自己的屋子强行催动身体化形,它怕来不及,来不及等它给木媛一切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它不能就这样让木媛走了,它要让她看到自己以最完整的姿态在她面前,告诉她墨久喜欢她,从她掉进南冥救起她的那一刻,墨久就喜欢她,告诉她墨久要给她想要的一切,哪怕刀山火海。
木媛那一日在它门前说话,正好拉回了它已经迷糊快要丧失的神志,它多么想开口和她说不要走,留下来,我很快就会好的,你不要走,你等一等我,但是身体的灼热让它的没有办法,疼痛感不停的往它骨头里钻,它的皮肤不停的崩溃又不停的愈合,尾巴不停的在床上拍打,鱼鳞撒了满床。
不晓得过了多久,墨久觉得这满身的灼热已经快要把他的血烧干了,钻心彻骨的痛已经快要让这副身子散架了,墨久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觉得自己要熬不过去了的时候,它想到了木媛,木媛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木媛高兴的样子,木媛开心的时候抱着自己的样子,木媛孤独的时候落寞的样子,它像一叶在惊涛骇浪里漂浮的船,而木媛,就是它冒死也要到达的彼岸。
墨久猛然之间睁开了眼睛,木媛,木媛,他苦笑,木媛已然成了他心里的魔障,墨久□□的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是的,他现在已经不是它了,他已经有了形态,虽然小腿以下还有许多鱼鳞,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了形态,他可以去告诉木媛他一直以来没有开口说过的话了。
木媛在海里行了大约三个月,但是依旧没有见到光,这南冥好似不曾有尽头,木媛施了法保证自己可以正常呼吸,盘腿飘在原地,墨久还好不好,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会不会很伤心。休息了片刻,木媛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打算再向上而去,行至不久木媛突然感觉一双手将自己环住,当下马上挣扎,正准备一掌过去的时候,听到背后一道干涩而沙哑的声音,木媛,是我。
木媛愣神,木媛。这南冥之中只有一个鲛人晓得她叫木媛。
此刻的墨久已经松开了木媛绕到了她的眼前,尾巴还在摇摆着。
木媛看着眼前这个颀长的鲛人,身上不再有鳞片,两鬓和手肘的鱼鳍更长了,下身的鱼身部分更是生出了参差不齐的鱼鳍,但是有了完整的人形。
木媛突然红了眼睛,她知道这是墨久,她突然知道了那一日墨久为何会冲进房里,他是为了化形啊!
木媛一把抱住墨久,附在他胸口大哭了起来,他为自己承受了多少痛楚,她在别的鲛人那听过化形之痛,但是墨久却为了她强行化形,那样一心为着她的墨久,在他化形自己都没能在他身边。
墨久慌了,有些不知所措,他见过开心的木媛,大笑的木媛,落寞的木媛,唯独没有见过痛哭的木媛,他搂住木媛,抚着她的背,用干涩沙哑的声音,木媛你别哭,你要一切我都给,你别皱眉。你想出去,我带你出去,你去哪我都陪你。
木媛从他怀中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因为强行化形有些变异了,别的鲛人的眼睛都是碧色的,但是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坚定而又温柔的看着她。
木媛抚着他的脸,心疼的轻轻摩挲。
我很难看吗。
不,你很好看,是我见过世上最好看的人。木媛的眼泪不停的从眼角落下。
两个人深深的拥抱在那诡谲的南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