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每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深圳就像被抢滩登陆的诺曼底,迎接着一波又一波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高校毕业生。

二叔给我打来电话,先是问了问近况,然后告诉我堂妹上个月毕业了,吵着闹着要来闯深圳,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我正想着怎么用金融海啸下的恐怖数据来劝消这个念头,突然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一个疯丫头大叫:“哥我后天下午三点到深圳!多买些好吃好喝的准备接待,不准唧唧歪歪!拜拜!”

这个疯丫头名叫萧晨。我的堂兄弟一共五六个,我是老大,萧晨是唯一的女孩,排第二,所以她自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对小弟弟们吆喝指示,唯独对大哥我言听计从。

她从小跟着我们这些男孩子四处游荡,学得一身好本领——打游戏机,翻院墙,扎车胎,上蹿下跳,无恶不作。一直野到了中学,二叔终于着急,强迫把她送到少年宫学跳舞,又限定她只准跟女孩儿交往,使出浑身解数,这才逐渐把她的男孩子气消磨掉一些。

堂妹从小与我最亲,没事就黏着我。上一次见她还是两年前,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春节回家,萧晨见我第一句话就是讨压岁钱,说老哥去深圳淘金得多给些战利品,好让小的们有动力前仆后继。

转眼两年就过,这边我还没仆,她就急着继过来了。

火车站里一轮广播响过,出站口顿时喧哗起来,一大批手扛肩挑的大学生东张西望地涌了出来。三年前我也跟他们一样兴奋地来,觉得自己兜里揣着无穷无尽的青春。

“哥!哥……”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重重的旅行包已经丢进我怀里,随即一个背着大背包的马尾女孩一蹦一跳奔到广场上,兴奋地转了一圈,双臂高挥,口里大呼:“深圳,我来啦!我来啦……”

我将旅行包挂上肩膀,正待开口,疯丫头又跑回来挽住我胳膊,一个劲问道:“哥,前面那个香格里拉是几星级的呀,是不是很有名?旁边那个玻璃房子下面是不是地铁,你是坐这个来的吗?香港离这里有多远,我听说过个桥就到,桥在哪里呀?”

一对大眼睛精光四射,脑后的马尾辫不知疲倦的左右摇摆,身穿英格兰的七号球衣,背后永远都不忘印一个BECKHAM。

这就是我的堂妹萧晨。

就是坐上了公交车,她一边四处张望街景,一边也不忘唧唧歪歪,不停怨道:“哥你真抠门,不买辆小车来接我也就算了,连出租都不让打。”

“你懂啥,两张公交小票能办到的事情,干吗还花二十多块打的。”我说。

“瞧你这小气劲,我肯定没有嫂子了,看来我之前还高估你了!”丫头吐了吐舌头。

“你干嘛非要来深圳,既然在湖大学设计,留在武汉不好吗?”

“那儿工资太低了。”她使劲摇头。

“你怎么就觉得深圳工资高呢?”我问。

丫头眨了眨大眼睛,说:“深圳是设计之都啊,联合国不久前刚评的!我有好几个师兄都在深圳,做得好的两年就开了自己的设计公司,做得最次的也能拿八千一月!”

我听了直皱眉,说:“你别什么话都信,很多人都是胡吹的,打肿脸充胖子。”

她做了个鬼脸,将我泼去的冷水瞬间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