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睡梦中,拓跋羽似乎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呢喃细语着,那声音轻柔如水,又仿佛少女的低吟浅唱,说不出的好听悦耳,忽然脸上又传来点点冰凉触感,像是水滴落下,渐渐他只感觉面前有一道身影离他越来越远,刹那间,沉重的失落感仿佛潮水般袭来,他猛的睁开眼坐起身来,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木姐姐!”
拓跋羽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他跳起身来,快步走到屋外,放眼望去,星月碧空,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只剩下清冷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幽香萦绕在鼻间,这平日里怎么闻也不会腻的清香此刻却让他即是忧惧又是彷徨,那种刺骨刺心的孤独感再也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渗进血脉,他清楚的感觉到,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经离他远去了,他却不知道,这一别,便是那么多年才能相见。
不知是何时开始,他不再是个孤独的人,还记得一年前的一个中午,他在林中捕捉鸟兽,当掀开树枝时,只见一道身影静躺在草丛间,紫发雪肤,荷衣蕙带,美丽娴静如仙子一般,都君舜第一看到她时,只以为是仙女下凡,呆滞了许久,脑海中空白如纸,忘却了一切,连手上的鸟兽四散逃跑都不知道,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楼梦兮。
到今天,整整三百二十一天又六个时辰后,如同做了一个梦,梦醒人散。
“是了……是了……她一定是仙女吧,如今时辰已到,她又回到天上了……”拓跋羽怔怔的凝望星空眼神空洞迷茫,他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自语着,任凭落雪沾满单薄的衣裳,半晌,他突然笑出声来,似乎想要掩盖内心无声的哭泣,笑声苍茫寂寥,如自嘲一般,令人听在耳中心底忍不住生出阵阵悲苦。
不知呆呆的伫立了多久,直到积雪覆盖了整个身躯,拓跋羽缓缓转过身朝屋内走去,泛红的眼眶中没有泪水,没有绝望,反而目光灼灼如火,多了几分坚定的色彩,他紧紧握着双拳,秀气的面容再也没有往日淡定与平和,双唇紧抿,整个人仿佛被绷紧一般。
“木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但是你我已经相定终生,所以,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还是北荒南洋,无论九天碧落,还是六道黄泉,我都要找到你,哪怕穷尽一生,直到来世……”
床头的桌子上,那件绣好的衣服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五彩的火焰莲花绚丽夺目,气息中丝丝缕缕弥留着女子醉人的清香,似乎在提示着不久之前这座不大的小房子还有一个女主人。
拓跋羽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些财物与水粮,然后走进了姐姐居住的内室,内室不是很大,只有一张竹床和简单的家具,那些木姐姐曾经用过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置着,碗筷,水杯,头梳,甚至是她今天晚上所穿的睡衣也叠放的整整齐齐,依稀还能闻到些许幽香。看着看着,他突然只觉得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淌下来,打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全赖一个好心肠的老乐师收留抚养,八岁那年,老乐师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他便开始独自一人四处流浪,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受尽人间艰辛,直到四年前来到福安镇,在镇上百姓的接济下才安顿下来,勉强过上了温饱的生活,那时,最大的愿望便是隔几天就能吃到一顿肉,或者每年都能有一件新衣服。而今天,他要离开这里,抛弃这一切的安宁与稳定,重新踏上浪迹天涯的的旅途,而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这里,或者,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拓跋羽默默的问自己,害怕吗?值得吗?
他摇了摇头,勒紧包裹,戴上衣帽,锁好门窗,看了看即将破晓,鱼肚露白的天际,头也不回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大路上,随着脚印的延伸,灰白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天地一线的苍白中。
“喵呜!”
一只毛绒绒的脚爪轻轻踩在拓跋羽的脚印上,它湿漉漉的鼻尖在雪地上嗅来嗅去,然后抬起头,金黄色的瞳孔闪出一抹兴奋的光辉,半晌,这只猫的可爱脸庞竟然轻轻咧出一个人性化的微笑。
“年轻人,就是任性不听话,不过,挺合虎爷的胃口。”
寒冬腊月,飞雪漫天,一只样貌奇异的小猫竟然口吐人言,这一幕怎么看都觉得很是惊悚。
三天后……
傍晚时分,金色斜阳掠过东南方的天岭山脉,透过葱葱郁郁的山峦叠嶂直直照射在青灰色的城墙上,给不算太高大的城关镀上了一层华贵色泽,也给整座城市送来一天中最后的光明与温暖,齐整的石板路从城内穿过城门一直延伸到城外十三里处的平阳河,两边密集的种植着紫桐,巨鳞木等四季常青的景观树种,给这片冬季的萧瑟中带来不少的绿意。
平阳城位于北域的东南部,距离边界六百多里,是一座建成不到百年的年轻城市,它近邻的平阳河直通边界的自由区,是整个北域最繁忙的运河之一,每天南来北往的商船将北域的皮毛,药材,香料和各种矿石运往东洲,又将东洲的丝麻,布匹,陶瓷和青铜铁器转回北方,丰厚的利润与巨大的差价使得两界的商人们趋之若鹜,也使得平阳城成为了方圆两千里内最大的商贸中转区。
北域与东洲的边界线长达五千三百里,其中将近四千里直接蜿蜒巍峨,高耸入云的天岭山脉为准,山南山北,各有不同所属,终年积雪,气候嫉妒恶劣的天岭成为了双方军队都不可逾越的永久防线,于是,剩下的一千五百里平坦地域成为两界互相交锋征战的主战场,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这片地域埋葬了几十万双方将士的生命,直到一百年前两界帝王签订《九边和约》,这里才真正得以和平。
和约规定,两界在边界五百里的范围内不得驻扎大军,仅保持治安级别的规模即可,而争议地区的所属权暂时搁置三百年,划为自由区,两界的平民百姓,商人旅团可以自由随意的进出和居住,正常的商业贸易活动也不受管制,宽松和平的环境,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铸就了平阳城的繁华富庶,所以,即便是天色渐暗,热闹繁忙的街道上依然是热度不减。
满载负荷的大车在角马兽的牵引下排着整齐的队列从中间专用的沙石道过往来回,不时传来提醒的警铃和驾车汉子的呼喝,两边街道旁的店铺也是尽数敞开了门,珠光宝气的精致首饰,鲜艳亮丽的锦衣华服,还有世界各地流转过来的特产商品,毫不掩饰的挂满了整条街道店铺的门口,屋檐,墙壁,引得男女老少不时的驻足观看,车马辚辚,吆喝呼喊,讨价还价,碰撞挤踏,一片喧嚣沸腾。
汹汹人流中,一个灰衣朴素,双眼灵动的少年随波而走,他背着一个不算太大的包裹,清秀的脸蛋散发着微醺的淡红色,眉宇间似乎有一丝倦意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