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被刺破, 陆彧没有对疼痛做出任何反映。他依然软软的倚在勒森怀里,乖乖的,顺从的, 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侧脸。勒森抱着陆彧的双臂收紧, 隐约可以看见他颤抖的指尖紧紧扣进了陆彧手臂。
兽人们对这个闯进领地的外来者虎视眈眈。兽人与血族向来不相往来, 血族蔑视这一粗鲁的种族, 兽人们也不愿和这些嗜血却强大的自恋者们有过多交集。一直以来他们都相安无事互不干涉。可今天似乎某种无言的规则被打破了。显然他们刚才弄死的人类和这次突然闯入的血族有相当的关系。兽人们盯着那层看上去并不怎么结实的结界, 一阵骚动。
那只血族看上去虚弱极了,而且他正在进行初拥。
有人的脸上露出杀戮的向往,屠杀一只血族, 是他们重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可今天是个好机会。
终于, 一只兽人按捺不住残暴的本性, 来到场地中试图破坏结界。结界承受一击, 完好如初,似乎比预想的坚固。很快, 有人愿意首当其冲,不久便有兽人聚集在结界周围,他们疯狂的攻击结界,迫不及待想要将里面的血族抓出来四分五裂。他们的表情丑恶扭曲,龅出的牙齿滴淌着浑浊粘腻的口水, 鼓出的眼睛贴在结界边缘窥视里面的情况。
勒森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为陆彧初拥上, 他没有更多的, 哪怕一丝丝的精力去分散应对外面的状况。事实上, 他早就殚精竭力, 身体硬撑到了极限。现在勒森最应该做的事,是吸食血液, 而非将自己所剩无几的血液全都注入陆彧的身体。
再继续浪费一丝一毫力量,即使没有枯竭而死,勒森也会陷入彻底的沉眠。
结界外的刺耳的嘶吼咆哮不绝于耳,结界发出濒临破裂的低吟,外面是一群暴虐的暴力分子。情况糟糕透顶,对血族而言,没有什么比在危险环境中进行初拥时更危险了。血液从身体里流失,宣告着生命在迅速衰弱枯朽,身体开始叫嚣着疼痛,所有器官都在衰竭。勒森抵抗着嗜血的本能,固执的继续将血液交换到陆彧身体中。
金发彻底汗湿,血液从勒森血红的眼里溢出,已经可以看见他苍白得快要透明的皮肤下血管的脉络。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獠牙拔出陆彧微凉的皮肤,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陆彧。手轻轻覆上陆彧的侧脸摇了摇,“陆彧?”
勒森的声音难听嘶哑,仿佛金属摩擦着水泥地。
陆彧的脸顺着他的力道垂到一边,脖子的咬痕正在缓缓向外渗血,双眼紧闭。
“陆彧?”勒森又轻轻晃了晃,没有得到回应。
与此同时,笼罩着两人的结界发出尖锐的划刮声,毛骨悚然。接着‘喀拉’一声,支离破碎。结界暗淡的光芒涣散,他们再次暴露在兽人的围攻下。
勒森将陆彧轻轻平躺在地,拇指抹去他颈间的血液,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重新直立起身体,血红的眼睛淡漠的望向将自己包围的兽人,仿佛依旧是那个强大而高傲的三代血族,浑身浴血气势凛然。
兽人们被这股气势震住了,一时僵硬在原地不敢动作。
直到突然有人高声喊到,“先毁了那具尸体。”
勒森的背影猛的绷紧。
有人开始有所动作。
勒森暴怒,转身手指扣进上前想要伤害陆彧的兽人的胸口,徒手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血液喷溅在他脸上,阴森的脸色如同地狱修罗,“他,没有死!”手指收力,被挤得稀烂的心脏砸在早就倒地不起的兽人脸上,勒森重复,“他不会死!”
勒森额头冷汗直冒,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痛苦,他的表情狰狞可怖。
有人惧怕的退后,更有人看出勒森早已是强弩之末。
也许这只逞强的血族不过是一只再多放一根稻草,就会被可怜兮兮无情压死的骆驼。
交换眼神后,三只达成共识的兽人同时扑向勒森,在空中形成一道阴影。
惨叫声,撕裂声与锐器刺破皮肤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声巨响,两只兽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
剩下的一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在倒下之前,他吼叫着平尽所有力量,将尖刀刺进勒森的喉咙……
勒森眼里妖异夺目的红色黯淡,消失,渐渐褪变成最初透彻心扉纯净美好的一捧海水。
仿佛所有力气被无情的抽空,勒森挺拔的身躯终于左右摇晃了几下,脚下一软直直倒向地面,砰的一声,尘土飞扬,模糊了视线。
兽人们围在四周,惊疑不定。刚才的厮杀实在进行得太快,他们还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就看见同伴倒地不起。即使知道这只血族受了致命的重伤,也没有人记得去欢呼庆祝了。
他们感到害怕。
正当兽人们颤颤巍巍打算上前打探情况时,突然看见地面上伤得惨不忍睹浑身是血的血族竟然开始吃力的挪动身体。
居然还没死。
所有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打算上前的步伐又向立刻后退了一大步。
勒森挣扎着爬到陆彧身边,毫不犹豫伸手拔出插在喉咙间的尖刀,扔到一边。血液脏污了他和陆彧的脸,红色的血珠顺着陆彧的额头滑倒眼角,滚过鼻梁,然后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要死……勒森想说话,却只有血液涌出口中,弄脏了彼此的脸。
不要怕……勒森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陆彧藏到自己怀里,身体覆盖在他的身体上,阻挡了四周兽人们杀意毕现的视线。他紧紧抱着陆彧,沾满血污的手指紧紧扣住陆彧的手指,把头埋在的放在陆彧颈间。
勒森用自己的身体替陆彧最后支撑起一个不堪一击的保护。
蔚蓝的眼珠仿佛在干涸,颜色渐渐转变为枯死的灰蓝。
勒森突然想起,怀里这个毫无生气难得乖顺任由自己抱着的小家伙,在某个静谧恬适的夜里,对自己笑,并且很认真着告诉自己:
你的眼睛很漂亮。
……
对不起。
眼里最后的灰蓝终于彻底灰败,浑浊污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