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宗门大比落下了帷幕。
在一片怎么也称不上沸腾的气氛中,付文成为了大比最终的获胜者,获得了一件令诸多修士眼馋不已的初阶淬灵器,以及一百点宗门贡献额和一颗珍贵的“炼焚丹”。
然而,付文面上春风得意,心中却好似挂着千斤巨石,沉重不已。
崔封离开后,擂台之上修士们的激斗,虽可圈可点,但却再无先前崔封起死回生、打出失传灵术灵弹连珠术那般,令人惊艳。
而郑宗锋当场宣布,将崔封纳入门下,更是让在场许多修士心中,多了根难以拔出的“巨刺”。
天幕染上一层紫黑之色,月出星烁,八百内门弟子窃窃私语之声盘旋在东篱宗上空。一些人心神难宁,无法修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又无法入眠。
泉怡峰上,环境空幽处,一个女子坐在寝房之中,怔怔出神。她倚在窗边,目光迷离地望向指天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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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夜空中,皎光渐没,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大日冉冉升起。
翌日清晨,一则令东篱宗上下震动不已的消息不胫而走:“内门第一佼人方九凌,于深夜时分叛逃宗门!”
镇守宗门的谢隆亲述:“我要求方师……方九凌,出示‘事务令’,可她一言不发,直接向山下飞掠而去,我追赶了数里,最终不见了其踪影。”
“事务令”,乃是东篱宗内门弟子外出时必备的令牌,由东篱宗执事殿散发,一般发给那些身怀任务、或是要外出游历的弟子。持有事务令,镇守山门的修士,才会放行。否则,一般说来,平日间东篱宗弟子是不允许私自下山的,否则,便是视为叛逃。
倘若是方九凌家中有变故,需要连夜赶回,那也可请示所在山峰的大执事,得到允许后也能离开。可偏偏她未曾留下任何消讯,直接硬闯下山,这种行为,自然被视作了叛逃。
于是,执事殿下发到各个山峰的悬赏中,又多了一项:“抓捕叛逃弟子,方九凌。奖赏,补气丹十颗、炼焚丹十颗,外加一百点宗门贡献额。”
这种弟子逃离的事,每个月都会发生。之所以这次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只因为,方九凌乃是内门第一佼人,是不少人眼中的仙子。
消息传开后,不少男修眼神空洞地遥望远方,感觉自己的精魂仿佛瞬间被抽剥走了一大半。
而身在指天峰宝穴洞府中的崔封,对这些却一无所知。
运转了将近一天的心法,饶是以崔封的神识,也颇感吃不消。他睁开眼,猛地喷出一片淤血,腹中续骨丸的药力,终于在他孜孜不倦的炼化下,消融殆尽。他被唐顺麟击裂的胸骨,在续骨丸的神效下,不仅完好如初,其硬度还提升了好几筹。
崔封清醒过来后,才发觉石室中的灵气,竟然稀薄了不少。
看来,即便是宝穴,也并不是就可以予取予求。崔封深知涸泽而渔、杀鸡取卵等典故中的道理。他不打算继续修炼,一是为了让洞府中的灵气再度充盈起来,二是因为他也的确是感到些许疲惫,想要让神识休息一时半会儿。
环顾着空荡荡的石室,崔封忽地落寞起来。不知为何,自他醒转过来后,便总觉得心神不宁。
近一天的修炼,卓有成效。崔封感觉到自己的丹田被开辟了不少,比起从前能容纳更多的灵力。而玄色灵力也愈发浓稠而沉凝,堪比炼气九层修士的空灵力强度。
走出石室,夕阳余晖洒在肩头,崔封遥望天边渗血,心中百感交集,似有诸般衷肠待诉,却无人可倾。眼前,兀地浮现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庞,恍惚间,崔封从这张面庞中,仿佛看到了崔泫、陈泓珀、方九凌三人的样子。
蓦地,这张面庞开始溃烂,一道蜈蚣般的疤痕,自其右眉骨延伸至左耳垂,鼻骨开始向下凹塌、红唇则向两旁分裂开来,整张脸瞬间变得恐怖阴森起来。
然而,崔封却并未露出一丝反感或厌恶,他平和地看着这张脸,似乎并不仅仅只看到了这张脸,他透过这副狰狞的面孔,还看到了,自己那被浓浓迷雾笼罩着的心灵。
崔封轻叹一声,举目四眺,发现这洞府之外,景色颇为秀美,上有雄奇险峻的入云高峰,下有碧波翻涌的绿冠青海,在这残阳如血之下,令人心中悄然泛起一抹渺渺哀愁。
感怀了十数息后,崔封迈动步子,向着指天峰下走去。
早先还未登上东篱宗,与方九凌闲聊之时,崔封得知,东篱山“坊廊”,乃是整个东篱宗最大的交易之地。
崔封见自己洞府空无一物,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于是想着要增设些许家具来弥补一下这种空荡荡的感觉。
走下指天峰后,崔封径直向商黎峰走去,这座山峰与东篱山相毗邻,他自然择近路而行。
过往的修士见到他,纷纷向他投去惊诧的目光,犹似看着一只奇珍异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崔封充耳不闻、恍若未觉,可没一会儿,他便不可避免地将“方九凌”、“叛逃”等字眼收入到了耳中。
这些商黎峰的内门弟子,见崔封忽然停下脚步,心中一颤,纷纷后知后觉地暗忖起来:“难不成,我说了什么让这煞星听见了?”
崔封将目光投向一个离他最近的宗门弟子,那人眼张失落,一副想走却又不敢走的样子。
崔封踱步上前,以不大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方九凌、叛逃之类的?是什么意思?”
那人闻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原来这位不是来找麻烦的!”,在心中庆幸了一句,他开口道:“冯师兄,是这样的,昨日深夜时分,方九凌未曾向上申报,强闯山门,叛逃离去,这件事现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们又听传闻说,师兄与她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于是忍不住谈论了起来,还望师兄莫要怪罪。”
周围的商黎峰弟子,见崔封竟然如此好说话,也纷纷上前说道:
“冯师兄,我们绝无恶意,如今你成了亲传弟子,在我们面前露面,实在令师弟师妹们难以自持,这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还望师兄不要挂在心上……”
“的确如此,冯师兄,亲传弟子很少出现在我们眼前,今日你大驾光临,我们商黎峰上下惊愕交加,忽视了一些礼数,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没错,师妹对冯师兄仰慕已久,你……”
阿谀奉承的谄媚之言,不绝于耳。崔封明白,其中至少有九成不是发自肺腑,只是为了攀龙附会的违心之言。
撇开这些不谈,那人所说的话的内容,着实令得崔封心中颤了三颤。心中烦躁之意的根源,他终于找到。崔封愣在原地,足足三十息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