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贾政的人和事,不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是贾赦的附骨之刺,连听到看到,都能瞬间引动他心头的不快。听得小儿子竟和贾政之妻王氏的侄儿侄儿一块儿玩得高兴贾赦心里就已经很不痛快了,等到把所有事情理一遍,发现贾母王氏竟似乎有意将小儿子与王家女配成一对,他的怒火,就再也压抑不住。
没脑子的东西,不知道人家在算计他啊?自己跟他说过多少次,和二房那边的人离得远点,他倒好,还跟人侄子侄女玩的高高兴兴!他是想气死他啊?回头要真给他娶个王家女回来,看他不打断他的狗腿!
“来人,来人,快去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抓来,今儿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贾赦暴跳如雷,喝着左右,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张瑞家的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正要应下,贾瑚忙忙阻止,拉着贾赦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二弟不过是应老太太的要求招呼客人,哪里就是错了,劳动你这么大火气。”嫌屋里下人太碍事,把人全赶了出去,这才对着贾赦道,“二弟不是蠢的,还能跟对头一起玩得乐呵?父亲你先别忙动怒,等回头叫了二弟来说分明,要有不对,您再罚他也来得及啊。”
贾赦面上还有不愿,贾瑚只能跟着再劝:“先头张瑞家的不也说了,二弟在叹息人家姑娘姓王呢,他要真被个小姑娘哄了去,还能说这话?您的小儿子,我的弟弟,自小多精灵的人您还不知道?能见一面就叫个丫头片子给拿住了?”
这话贾赦爱听,想想,贾琏虽说不爱读书,可脑子却是真活络,尤其犯错的时候,那个鬼精鬼精的,他还没发火呢,人就找了他母亲他大哥扮可怜让帮着求情了,自家和二房的纠葛贾赦从来没瞒着过贾琏,想来着小子也不会那么蠢。
贾瑚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动摇了,少不得再加上一句:“再者二弟也大了,无论怎么,父亲也得给他留点面子,否则,不是丢了在下人面前的威严?”
贾赦这方怏怏罢手,只是还有些不放心:“虽说你二弟脑子活,可王家女人也不是吃素的,瞧你那个二婶,这些年可不是把老二和老太太都给哄住了?人家敢把侄女带过来,保不齐就能把你二弟哄住了。我可不想要个王家的闺女给我当媳妇,天天见着王家女在我跟前请安,我命都得短上三年。”
贾瑚哑然失笑:“咱们这都是再猜,不定人家还没这意思呢?”只是再想想,没事把年纪都大了的侄子侄女叫到亲戚家,借着亲戚的由头一块儿玩,要说没联姻的意思,还真有些说不过去,贾瑚思索片刻,又说道,“再退一步说,便是王家有那心思,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贾赦眼睛瞬时鼓起来,要不是贾瑚是他向来器重的长子,受他信任,这会儿贾赦早就开始骂他了,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是出离的难看,冷声道:“王家的女人,和我们家联姻,难道你还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不成?”要是贾瑚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他是他最看重疼爱的长子,他今天也饶不了他!
贾瑚让贾赦稍安勿躁,他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父亲,贾史王薛四家本就是世交,这么多年了,人人都道咱们是四大世家,几代以来,又各自联姻,就是为了让几家彼此守望相助。二婶如今受老太太看重是为什么?处处护着她,里面未尝没有王家的原因。王家的王子腾,如今已身处高位,若他真有意要跟咱们家联姻,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二婶在咱们家,已然失去了贾王两家联姻的本意——他现在想要联姻,很显然,他想要与我们交好。”
贾赦有些明白贾瑚话里的意思了,因为贾王两家世交,多年来一直绑在一条船上,所以婚姻就是保证两家一起最好的途径。当年贾家势强,王家势弱,所以贾家选择了张氏为长媳之后,王家不得不让自家的千金成为了不可能继承爵位的次子媳妇,也因为此,这些年来,王家才一直帮衬着王氏,打压大房,打压张氏——谁都是有脾气的,贾代善当年放弃了王氏而选择了张氏作为长媳,哪怕知道是形势需要,王家心底,到底是不高兴的。
本来要是二房一直能压着大房,大房后继无人,王氏能一直主持中馈,掌控荣国府,那么王氏的地位就无人能撼动,王家也不会起旁的什么心思。只可惜,王氏失败了。
贾代善去世后,大房快速掌握了荣国府,袭爵、分家,连贾母都退了一射之地,王氏不得不灰溜溜从荣国府搬离开来。若这样也就罢了,偏大房还出了贾瑚这样一个明显前途无量的继承人——与此相对的,王薛两家人丁单薄,王家唯一的王仁年纪小小已然露出其吃喝嫖赌的纨绔性子,薛家唯一的儿子薛蟠如今才是开蒙上学的年纪,史家子嗣倒是兴旺,可惜成材的如今还没听说。
只要王家还想联系四家祖辈上结成的契约,彼此守望相助,那么就算是为了下一代,他们也该想想,该怎么缓和一下和贾赦一房的关系。毕竟看起来,贾瑚将会是四大家族下一代的领头人了。
“如果王家想跟我们缓和关系,而很显然的,我们跟二叔之间的矛盾已然是不可调和。那么王家就该想想,以后在这两边,到底是该倾向谁。”贾瑚对着若有所思的贾赦说道,“二叔如今在官场上,除了老太太帮着找了些关系,其实大多得益于王家,王家给他着实打点了不少,二婶才在老太太跟前那么有脸面。可如果王家放弃了她……”
贾赦恍然大悟,如果王家打定主意跟大房交好,那么他们自然会放弃了贾政王氏他们,没了王家的帮助,就家政现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的身份,在这京城里,谁会多看他们一眼?
“分家出去那么多年,你二叔还时不时给我脸色,还说什么无欲则刚,好像永远都求不到跟前,就可以跟我耀武扬威了一样。要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可真有好戏看了。”贾赦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要是王家真的跟贾政生份开去,也不知道贾政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有一点很肯定,一定会相当的精彩!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看到。
不过贾赦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想看贾政倒霉是一回事,让自己儿子去王家女却是万万不能的,对贾瑚摇摇头,让他赶紧打消了这主意:“琏儿性子太浮躁,我还打算给他找个性子沉稳的姑娘压一压,最好是个书香门第,日后教养孩子也好……王家女,有你二婶在,我可不敢恭维。”要是也跟王氏一个德行,日后他两个儿子之间,不还有的闹?好好的兄弟情分,也得被枕头风给吹没了。瞧瞧王家、薛家、老二家里,王家只一个男丁,薛家只一个嫡子,老二屋里的孩子全是王氏生的,说王家的家风没问题,贾赦死也不信。
贾瑚耸耸肩:“父亲想多了,我何时说要和王家联姻了?”
贾赦奇怪地看着他,贾瑚笑笑,没再卖关子。
“王家既然打着做客的旗号来,我们只当不知道,让二弟当成普通客人招呼着就行了。王家要真有意,后面自然会表现出来,只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跳出来搅黄了这桩婚事!”贾瑚伸手比了比二,贾赦瞬间反应了过来。
可不是,要是王家真有意让小一辈再结亲,王氏可不比谁都要更着急几分?贾赦贾瑚心知肚明的利害关系,她难道就不知道?没了王家在背后撑腰,王氏和贾政的日子得过成什么样?她是绝对不可能眼看着贾琏跟王家定亲的。到时候肯定手段不断,他们只消看好了贾琏,由着他们王家狗咬狗就是了。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从这件事里摆脱出来,还能叫二婶跟王家彻底离心。”贾瑚板着脸,“母亲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儿子身为人子,也想要为母亲出口气。”贾瑚可没忘记,当年王氏在贾母跟前,可没少给张氏上演要,惹得本来就不喜欢张氏的贾母越发厌恶了长媳,想方设法的揉搓她。贾瑚记性向来很好,这些过往,至今仍在脑海里,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贾赦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若有把握,就去做吧。”
贾瑚得他允诺,欢欣一笑:“多谢父亲!”有了贾赦这句话,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了。
晚上张氏回来,贾瑚又叫上了贾琏——他现在也已十几岁,快成人了,贾瑚相信,他该知道轻重。一家人坐在一处,贾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张氏自然不同意,只要是母亲,就没有愿意把自己孩子拿出去当饵的。
贾瑚却问贾琏:“你觉得呢?”
贾琏早在贾瑚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就两眼放光,听得他问自己的意见,忙不迭点头说道:“我愿意我愿意,我肯定能做好这件事的,父亲母亲,大哥,你们只管相信我好了。”
张氏气急败坏:“什么事你都揽下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弄砸了,你会怎么样?”又跟贾瑚严肃道,“我绝不可能让琏儿去王家女,要是老大你的计策不行,王家借口两个孩子往来甚密,一定要定亲……”
贾瑚打断他:“母亲,王家和咱们家说是世交,可当年王家向来偏帮二叔,金陵薛家面上公平,背地里也是偏帮的二叔的多,连史家,也是跟二叔亲密的多……说是世交,可事实上,分家后,却是咱们顶着这世交的名,惹得上面人的关注,真正得益领了好处的,却是二叔他们。母亲,四大家族的名声响亮已经是一种威胁,儿子一定要找个机会来开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哪怕撕破脸,我绝对不可能让二弟和王家联姻的……”
比起联姻后可能从王家得来的助益,贾瑚更担心王家以后会给他们造成的麻烦。后继无人早晚会是一个大麻烦,王子腾就算现在能帮他们,他还能一直帮吗?如果只是为了眼前短时间内的联盟,京中那么多显贵人家,跟谁家结亲不是结,非得找他王家?
史家是贾母的娘家没办法,薛家和王家,贾瑚早就想跟他们撇开关系了,如今有这好机会,他实在不想错过。
可张氏还是担心:“非得这么做吗?薛家财力雄厚,王子腾又是步步高升,有他们帮衬,你在官场上也能轻松些。”
贾赦冷笑:“你想得倒美,这么多年,他们帮衬过瑚哥儿什么了?”
贾瑚也摇头道:“咱们两家先头结的恩怨不小,除非结亲,王家薛家是不可能真心帮我的。正相反,因为之前他们面上做得好,谁都以为我们交好,反而让我受到了牵制,日后要有事,我袖手旁观……”
所以,一定要找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荣国府,早不是当年贾代善在时的什么四大家族之一,荣国府,就只是荣国府而已。
他贾瑚,从来不是站在“四大家族”这条船上的。
或许短时间内他会吃点亏,可等着下一代长成,利就会大于弊了。
贾琏跃跃欲试,两眼放着光:“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张氏摇头叹气,罢了,孩子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谁叫王家欺人太甚,王家早些年怎么在背后给王氏撑腰欺压的大房,他们倒是忘得一干二净,还有脸说起小辈的婚事,就是后面惹得一身腥,也是自找的。就不知道她那好妯娌,发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真是,叫人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