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4)

“没事了,抓紧干活吧。”华龙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地解决了,更想不到的是这场争斗没有惊动日本士兵,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故意把话扔给秦福,看他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对姚福贵、刘玉柱二人说:“刚才多危险,你们认为秦福是省油的灯啊,阴损着呢,心里恨不得把咱们都吃了,小心点儿没坏处。”

姚福贵还是不服气。“我才不怕呢,大不了豁出一条命。”

华龙抓住姚福贵的手,摇晃着说:“兄弟,和他们一命换一命不值得,话又说回来,这样胡来只能图个嘴舒服,一个闪失也许会把几十条人命搭进去,刚才该着大伙没事,要是真的让福田那些日本士兵抓住把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你再想想外面的环境,高墙、围墙、电网、铁丝网,还有时刻戒备着的那些士兵,一有风吹草动,那一处都会要了我们的命。”

“不错,华龙说得有理。”

“看来,今后我们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不能由着性子蛮干。”

人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早已看出了面临的困境,但是,只有现在才认识到这里存在的危险。华龙只是轻轻地点着头,没有再说什么,安慰道:“好啦,我们先干活吧,以后遇到事千万多问几个为什么,只要我们抱成团,我看,我们还不至于把命扔到这儿。”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这不同寻常的响动使得听惯不怪的难友们仅仅以不同的目光代替了惊奇,有人自言自语地说:“唉,不知又送来几个。”

另一个人说:“不是又有人被释放了吧?”

佟士杰也听到了这响动,也听到了这话声,他已经熟悉了这种几乎每天所特有的悲剧式的迎来送往,在这个充满罪恶的魔窟里,对这些不知名姓的同胞,他却感到爱莫能助,但他还是不安地坐在那里,听着走廊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咔嚓,咣嘡,锁头被打开了,门也被推开了,看守和八个士兵架着四个不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口。

“进去吧。”四个人分别被日本士兵扔了进来。

“这是四个人的牢房,哪能再容得下四个人?”佟士杰质问着看守。

“没关系,你们顶多在这里再待两个月,然后,你们就都会被释放的。”好像看守是这里的主宰。

四方楼里几十间牢房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凹字形,黄若伟就被关在这第四十七号牢房里。

充满血腥、潮湿的臊臭味的牢房里,麦洪宇同宋祥顺挤在最东边的一张木床上,长途的“特别输送”使他的身体处于极度的衰弱和痛苦之中,过了很久他才勉强睁开疲倦的双眼,昏暗的牢房,混浊的空气使他简直无法呼吸,扫一眼周围,只见其他与他一起来这里的人如他一样,对这陌生的所在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愤恨和厌恶,他内心无望地呼喊道:“狗娘养的,来吧,我不会屈服的……”

“怎么称呼你?”身边一个粗壮得似一头牛,长着一张四方大脸,有着一对大眼睛的宋祥顺问道:“你们认识吗?”

“我叫麦洪宇,不认识他们。”麦洪宇说,然后接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宋祥顺回答,接着又平静地说:“我想这里决不会有光明……”

“我叫周庆滨。”和黄若伟同在一张床上的周庆滨自我介绍道,他同其他的三个人一样强壮,只是“特别输送”使得他们暂时虚弱一些,听到宋祥顺亲切的声音,他的语言里透出渴望和敬佩:“我想你一定也是一个让鬼子闻名丧胆的抗日战士啦。”

宋祥顺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也坐了起来,朝周庆滨微笑着说:“是的,我们这里所有被关押的人都和你们一样,在祖国最危难的时候,义不容辞地勇敢站了出来。”

另一个同样粗壮的汉子没有犹豫,坐在厉海城身边,马上爽快地接着回答:“当然了,驱逐日寇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和义务。”说到这里他把话停住了,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说:“为了方便,我也把名字告诉你们,我叫张得水,是山东掖县人。”

“我是长春的,也姓张。”和黄若伟在一起的也自我介绍道:“张春旺是我的名字。对了,你们也报报姓名吧。”

“我叫黄若伟。”黄若伟首先把姓名说出来,接着又把其他三个人介绍给新来的难友:“最东边的叫宋祥顺,中间的叫厉海城,西边的叫佟士杰。”

对这里所有被“特别输送”来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黄若伟相信,与他同在这陌生的所在,共同被迫接受炼狱的难友,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从那些故事里,他会了解他们,认识他们,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

牢房是一个长约四米、宽约四米的正方形屋子,四张木床差不多占据了整个屋子的全部空间。一只马桶摆在门口的左边,噪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即使大白天蚊蝇也会嗡嗡叫着光顾这里,门只留一个小得可怜的通风口,墙壁上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户挤进来一丝的阳光,每天只有几分钟的放风时间。黄若伟很奇怪,以前每次放风只有他们牢房的四个人,现在是八个人了,他想这座若大的监狱不可能只有他们八个人,这里最少能装四百多人,慢慢地他才明白,这是日本人为了避免狱友接触才采取的这种单牢放风的。

黄若伟静静地坐在木床上,身下是一条薄薄的、散发出潮气的被子,他一边观察在白天也感不到光明的牢房,一边思索着敌人又会怎样对待像他这样的赤色分子。他曾经被敌人抓捕过,那是在他参加革命的第三年,那座监狱的看守虽说很凶狠,在放风的时候总能看到落在电网上的麻雀,偶尔还能看到从电网的空隙中飞进来的蝴蝶,有时还能听到高墙外面男女高声的谈话声,甚至还有机会通过狱友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花上点儿钱,找找关系兴许还能同外面的同志见上一面呢。如今唯一能见到的就是那些荷枪实弹、虎势眈眈的日本士兵,还有在晚饭后,黄昏时背着药箱,在两个士兵的陪伴下,似幽灵般给他们检查身体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的个子矮小而粗壮,头上戴着防毒面具,身上被特殊的衣服包裹着,脚也被胶鞋封闭得严严实实,外面还套了个塑料袋,脸上的两只眼睛阴沉而狡黠,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也猜不出他来的真正目的,他的笨拙的汉语说明他是日本人,这是黄若伟在这里接触到的第二个陌生而神秘的日本人。他的话很少,即使问他也很少回答,这个日本人是在他们七个被注射了防疫针后才出现的,他来得很有规律,每天早晨和黄昏各来一次,量体温,记录脉搏的跳动,听内脏的变化,然后便不声不响的离开。

打过预防针已经有五天了,七个人的症状出奇的相似,发烧、迷糊,身体里似有千万只虫子在不停地蠕动,继而出现了一个个红色斑点,接着越来越明显,现在有的斑点已经变大,开始往外流一种说不出的浓水。而唯一一个没有打过预防针的宋祥顺的反应更强烈。

如果注意一下,可以看到四周的墙壁黑糊糊的,上面满是血污,像地狱般散发出血腥味,奇怪的是上面居然还会有一些写上去的诗和话语,那是用血写上的,还有不知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毋庸置疑,他黄若伟肯定不是这间牢房第一个被关进来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根本不清楚敌人这是把他送到了什么地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被“特别输送”到了这个离地狱不远的阎王殿里,他几乎能够听到隔壁地狱里死魂哀伤的悲鸣、痛苦的呻吟和凄惨的嚎叫。

黄若伟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很难相信,短短的几年时间,日本人会制造出如此多、如此严重的灾难,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而言,就是整个东三省,整个中国都是日本人征服的对象。

矮胖的日本大夫又站在了黄若伟的面前,量体温、脉搏听诊,这种犹如例行公事的举动已经是第十天了,但那目光仍然是冷漠、狡黠而狠毒,这是唯一能暴露这个日本人内心残忍、毒辣和没有人性的地方。尽管黄若伟的生命暂时还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潜意识却告诉他,他们几个人在这世上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一天又一天,黄若伟很想跨越生命的极限,然而身体越来越虚弱,连活动手脚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每天的放风也从那天打完防疫针后也被取消了,牢房外浓重的新鲜空气也与他绝缘了,仰望外面的蓝天白云,心里很惊奇他身体大面积出现的红斑,慢慢起了泡泡,然后又溃破,流出的浓水又引起其他的地方病变,这些可怕的症状无情地折磨着他的和心灵,他真的很担心。

虽然这样想着,黄若伟确信他还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这个世界,或许还有能力爬出那快临近地狱的万丈深渊,于是,他坚持着又睁开那双疲惫的眼睛。

眏入眼帘的是那些已经熟知了的同一战壕里的战友,他们的情况并不比他强多少,宋祥顺的变化比之他们几个要严重一些,此时他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有一双恶魔的爪子正在掐紧他的喉咙。

“你没事吧?”黄若伟关切地问着宋祥顺,停了一下接着说:“我看你的精神还是挺饱满的。”

“是的,这种病算不了什么,可我也很纳闷,日本人并没有给我打过针呀。”宋祥顺显得特别虚弱的样子,看得出他脸上的笑容代表着他的乐观态度。“我得再活一段时间,还不想现在就去见马克思。”

……

这间牢房的八个人没有一个在思想上崩溃,这个只有黑暗的地方,还生存着一些培植光明的人。

厉海城没有理会宋祥顺的话,他在喃喃自语:“我试着把恐惧从我心里赶走,在这有限的日子里,我们还有啥可害怕的。”

佟士杰在怔怔地望着厉海城,这种自剥式的独白让他感到欣慰,从门缝刮进的风把佟士杰的头发和衣衫吹的在微微抖动,这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嘴角也泛起了微笑,温柔里带着严厉,说道:“在这里谁不屈服,谁就是我的兄弟。”

“是啊。”黄若伟深有感触,点点头接着说:“虽然我们过去为人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但是我们不是为了权利和荣益。今后,在这里的日本人更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反对过他们的人,这个问题大家要明白。”

麦洪宇的话更是直截了当:“我只想从日本人手里夺回被他们抢走的自由和尊严,为了这,我就是死了也决不后悔。”

麦洪宇的话深深打动了张得水,他完全相信他周围的这些人,他们没有一个是孬种,在这些可敬者的脸上,表情是那样坦然,内心是那样的富有。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想说点儿什么,想提个问题,或者说些豪迈壮丽的词句,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也许,他感到没有必要,于是,他双手一摊,咧嘴笑了笑,说道:“当我明白要死的时候,心里反而平静多了。”张得水把话停下,扭头看着宋祥顺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还挺得住吗?”

“还能挺得住。”宋祥顺回答。他的双眼露出了光彩,接着说:“只是这怪病还在肆虐地折磨着我,好难受啊,可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为了我们共同的信念,值。”

黄若伟用手轻轻抚摸着宋祥顺的脸,像是怕惊扰了他似的,轻轻地说:“只有懂得为什么活,才能懂得为什么死,生命里如果没有追求和信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话太深奥了,现在我所关心的是生命如何得到安全的保障。”宋祥顺感受到那双手传递过来的阵阵温暖,那语言带来的震憾,可他还是说:“我们只是一些渺小的个体,他们不会看重我们的存在和死亡。”

黄若伟的头脑非常清醒,明显地感觉到宋祥顺颤抖的身体传递着痛苦和无奈,他的心很痛,明白这是一个人在绝望时一种本能的恐惧,虽然他并不怕死,也准备义无反顾地去迎接死神的到来,可是这太不值得了,没有反抗的死是这些曾经的战士所无法接受的,他感到真累呀,身体累、意识累,真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去想,但是不能,浑身的痛苦和面临的境遇使他不能放弃,那怕有一点儿的可能,也决不放弃。此刻他变得更加清醒了,这些被运到这里的人,他们并不是在为自己生命的终结而担忧,或者说他们并不乞求从这里逃出去,逃生不是目的。当然,他们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任由日寇蹂躏,他们要活着同日本人拼,哪怕城毁村灭,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献身于属于自己的土地上。但是此刻,长时间的黑暗、长时间的痛苦折磨,长时间的脱离组织,似是一个孩子突然离开了母亲,失去了那种发自心底的全部爱时,一下子使他们的精神处于一种无序的状态,那种渴望光明、渴望在腥风血雨中前行、渴望与战友共同抗击日本强盗的豪情,而今仿佛一切都离去了。凶残似乎要毁灭一切文明,杀光一切所排斥的生灵,在这漆黑的夜色里,他们感到,由于某种原因,他们已经从那个高举自由、尊严大旗的队伍中脱离出来,来到了这个神秘的所在。漆黑的夜寒风呼啸,黄若伟耐不住这死亡般的寂静,身边的战友曾经是那样的勇敢而坚强,如今只能在痛苦中无奈地经受煎熬在等待中怀恋过去的壮烈。黄若伟的心里决不是没有忧虑,他明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更需要超越绞杀时的冷静和坚强。一刹间,他的心头涌起的波澜汹湧澎湃地撞击着他的心房,身边的几个黑影似一座座雕像耸立在那里,似是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史诗,他透过黑暗远远地看到白山黑水间波澜壮阔的反日浪潮,看到了战争创造了一个个的人民英雄,看到了在山河欲碎中重新滋生出的萌芽,看到了日本军队的征服梦就要被击碎,看到了在战争和苦难中站起来的千千万万的人和那面沾满烈士的鲜血,在风雨中猎猎飘扬的红旗,这也使他看到了中华民族的未来和希望。

不远处传来日本士兵巡逻的脚步声,黄若伟没有理睬继续他的思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说道:“也许我们的战斗生涯到此结束了,不过‘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一直在激励着我。不错,我们的存在与消亡敌人现在不会重视,他们恨不得我们死光才好呢。同志们,我们的爱和恨不会死,让我们抓紧时间去爱去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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