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龙驾车来到陆安中心派出所门前时,房辉正蹲着院门外抽烟,看到田文龙的车,他连忙扔下香烟,快步来到田文龙的车前,客气道:“田局!您来了就好……”
田文龙打心眼里不愿意和房辉这种人接触,说实话心里还有些莫名的憋屈。早几年,房辉这种人看到他就躲,跟本是两个极端,属于绝对被打击的对象。但是这两年,这混混脑袋稍微机灵点的,摇身一变,什么企业家,老板,商人,甚至还的变成“工作同志”。
比如房辉,县拆迁办拆迁队队长,公检法派驻的几个政法工作人员在里边甚至只是个挂名副队长,名义上还直接接受房辉这种人的领导。这换几年前,简直不敢想象。
房辉站在田文龙的车前,恭恭敬敬地敬了根烟。
田文龙冷着脸摆了摆手,“人还在里边?”
“在!都在录口供,快二十分钟了。”
“魏哲还在?”
房辉回答,“在……”
“我进去看看。”田文龙缓缓发动汽车,驶进院子。
由于时间差的原因,房辉还不知道和丰娆一起的年轻男人就是陆安县新任县长郭小州,他的一群手下一来也没把郭小州的话当真,二来也没时间向房辉汇报。
田文龙就更不知道郭县长此刻也在中心派出所,讯息的失衡,以至于他开始连走霉运……
田文龙推开派出所的玻璃大门时,接待大厅并没有警员迎接,甚至连打招呼的人都没有,整个值班大厅就一名年轻的女警在电脑上忙碌着,无暇抬头。
接待区的椅子上倒是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魏哲,另一个年龄和魏哲差不多大,但给人的整体感觉良好,阳光,清爽,全然没有魏哲那种年少轻狂的跳脱劲。
看到田文龙,魏哲笑着起身打招呼,“田叔!您今天这是,下基层视察还是突击检查?”
相比辛勤,田文龙更不愿意面对魏哲。辛勤做了些什么事情,他是清楚的,从属性原则说,他是辛勤的天敌,辛勤从骨子里都畏惧他。
但是魏哲则完全不同,他虽然也有相当多的“社会”朋友,但人家超线的事情不干,属于小事不断,大事不干的类型,胸有底气,面对他心中不慌不怵,谁也拿他没办法。
“是魏哲啊!你怎么在这儿呢?”田文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嗨!还不是给一帮流氓地痞闹的,您来了正好,严惩y的,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耍流氓……”魏哲恶人先告状,一连串的吐槽。把田文龙心里堵得……他是来命令程德刚放人的,还没开口,魏哲便挤兑他肚子疼。
他不想和魏哲胡扯,打了个哈哈,“我先去看看……”
“好嘞!正给这群孙子录口供呢!田叔,一定要严惩啊,陆安现在的治安可是每况愈下了……”魏哲冲着他的背影嚷嚷几句。
把田文龙挤兑得脸色铁青,陆安的治安状况岂是你能定论的?你算老几?换你老子还差不多。小王八蛋,一天到晚装疯卖傻!不过听说这厮当了新县长的秘书,想想他就替这位县长捏把汗,同时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陆安县中心派出所设有三个审讯室,但今天一锅带回来八个人,按正常程序,每个审讯室至少要有两名干警,人手本来不够,只能开两个房间录口供。
而且这个案子也比较麻烦,历史悠久。要溯根求源的话,就得从保健巷的开发谈起,八个人问完,至少得四小时。
田文龙看了看手表,皱了皱眉头,伸手推开了审讯室的房门,中心派出所所长程德刚正无精打采的坐在审讯桌后抽着眼,看到有人擅自推门进来,他开口就说,“知道规矩不……”
忽然他瞳孔猛缩,讪讪起身,“田局……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田文龙也不和他啰嗦,扫了一眼录口供的年轻人,对程德刚招了招手。
程德刚立马跟了出去,殷勤地上了根烟,“田局,您今天怎么有空……不是又出了什么大案子吧……”
田文龙摆摆手,没接他的烟,指了指审讯室,淡淡问,“怎么回事?”
程德刚基本算是田文龙的嫡系了,否则田文龙也不会把中心派出所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他闻言摇头叹气道:“还不是那两位公子开掐……”
田文龙先是一愣,房辉不是说涉及拆迁赔偿纠纷吗?怎么又成了“两位公子掐架?”不过他稍后边醒悟过来。
拆迁办主任虽说是那位挂职女副县长,但谁都知道,真正的负责人是常务副县长辛福,甚至房辉等拆迁队的一帮人都是辛福的弟弟辛勤引荐进去的。可以说这个拆迁办有辛勤的影子存在。
而程德刚和田文龙甚至房辉,谁都不信,姓丰的钉子户家中有人是魏哲的朋友。这事儿前后闹腾小半年了,真和魏哲有关系,以这位魏公子的性格,早开闹了。
不用多想,准是魏哲找借口又和辛大少干上了。
“无聊……”田文龙冷哼一声,对程德刚挥手道:“先把拆迁办的人放了。”
程德刚脸色尴尬道:“田局,魏哲一直坐在所里盯着呢……”
田文龙本想呵斥一番,你就那么怕他?但一想到魏哲的麻缠劲,田文龙也有些发怵,真得罪了这位大爷,他每天跟着你闹,别说工作,正常生活都……
但是话已出口,当着下属他不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先放人,小魏那边我去做工作。”
程德刚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脸色一松,连声道:“我这就放人……”
田文龙来到接待大厅,魏哲立马起身,笑嘻嘻道:“田叔,这就完事了……”
田文龙笑着从手包里拿出一盒南京九五至尊,甩给魏哲道:“你爸爸最近还好吧,回去跟你爸说,老夏新折腾了一个鱼庄,啥时请魏主任去钓钓鱼。”
“回去我问问老头子。”魏哲一脸笑意地接过香烟,夸张道:“田叔!这狠的烟,您要是养叼了我的胃口,我以后咋办呢……”
田文龙哈哈一笑,“你想要,一会去我车上先拿两条。”
“一言为定。”魏哲一副生怕田文龙反悔的样子。
“田叔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田文龙暗暗鄙夷,心想,真是龙生九子,魏主任那可是陆安官场的老狐狸,都奸猾成精的人物了,却生了个这样的马大哈儿子。
“对了,拆迁办的事情,还是以调解为主,有什么问题,明天和拆迁办的领导具体聊聊……”田文龙话没说完,程德刚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魏哲看见白小光等人,他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嗨!嗨!怎么回事?放出来还是完事了?”
田文龙眯起双眼,沉声道:“魏哲!别闹了,走,叔叔顺路送你回去。”
魏哲看了一眼身旁郭小州的表情。
郭小州看着站在角落里的丰娆姐弟,轻声问,“录完口供了?”
丰娆脸色疲惫地摇摇头,轻声说,“我们不想再继续了,累了……”
明亮的灯光下,蓬头散发的她身上透着一股子凄凉的美,纵然是只喜欢萝莉的田文龙亦有些惊艳。她弟弟鼻青脸肿的耸啦着脑袋,早先的勇气和拼劲已经被时间稀释了,冲动劲已过,他张了张嘴巴,最终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悲愤的狠狠低下头。
白小光也不傻,赶紧闪人为上。他恭恭敬敬地朝田文龙程德刚和魏哲点头哈腰的说,“田局,程所,哲少,我们先走一步……”说着朝身后的五名年轻人使眼色。
魏哲却闷哼一声,拦着门口,表情嚣张的瞪眼道,“什么交代都没有,就这样走人?合着我今天算是白来你们所喂蚊子了?”
程德刚赔笑道:“哲少……”
魏哲挥手,“甭套近乎!我今天就要个结果。”
田文龙用玩味的目光看着魏哲。略一沉吟道:“明天,我明天和拆迁办全主任碰个头,然后给你一个结果。”
堂堂县公安局长,虽然没兼政法委书记,但实际权力却丝毫不下于县委常委。这般低姿态,算是很给魏哲面子了。
要是换在往日,头脑灵活的魏哲一准见好就收。但今天郭小州杵在这里没走,就是代表他的某种态度。
魏哲嘿嘿一笑,“田叔!我朋友被欺负得这么惨,我魏哲若听之任之,以后还有什么脸走在陆安的大街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今天没有结果也得给我个结果。”
田文龙脸色铁青,呵斥道:“魏哲!要不要我给你父亲打电话?”
魏哲嬉皮笑脸道:“您打电话是您的权利,我这个纳税人有监督的义务和权利,不矛盾。”
田文龙有些头疼,早知道是这个情况,他也就不会亲自走一趟了,他稍微缓和点语气警告道,“魏哲,你知道你这属于什么行为吗?扰乱公安秩序罪……”
“田叔!您可别吓唬我,我这人胆小。”魏哲呵呵一笑,“法律什么的,我自然不如你们懂,但我知道,你们这是典型的渎职,玩忽职守……”
郭小州暗暗好笑,目睹魏哲的表现,他选择这个秘书的目的基本达到,效果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好。当初他之所以挑中魏哲,一是选择的余地不多,二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去了解新秘书,而魏哲的性格却在明处,身份不复杂,甚至很明朗。所谓“明枪易躲暗枪难防!”能看得见的缺陷和危险,他就不怕。最怕的是一个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了解的秘书。
田文龙脸色一寒,他已经退到自己底线的边缘了,当着下属和旁观者的面,他也无路可退,他怒声道:“魏哲,公安机关怎么处理是公安机关的事情,轮不到任何人说三到四。我不妨告诉你,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给拘了。”
魏哲还真有点小慌张,这个田文龙一贯的心狠手辣,真逼急了,田文龙还真敢对他下手。先关他一夜,明天再整点他的小资料,这些年七七八八的小事情加起来,也真够拘留他的。
这时,郭小州忽然开口道:“是我让他来监督处理这个拆迁纠纷事件的。”
“你?”田文龙目光一凝,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一直被他无视的年轻人,“你是?”
“我姓郭,郭小州,陆安县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