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黑云镶着白边,晶莹的水珠一滴滴从刚被洗净的树枝上慢慢滑落,慢慢藏入湿地,像是调皮的小孩,急急地找到一个地方,悄然的藏匿着怕被人发现。微斜的夕阳从云影中漏出半个衣角,乍明乍灭。清爽的水气荡涤了尘埃,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瓦砾尽洗,倒像是换了新装。
北台镇,是齐临城靠北的一个小镇,虽不及中心那般昌盛,倒也具有锦绣小镇独特的喜气。
无痕无疑是个有钱人,那个别致秀丽的别院,布局与他的品玉阁一模一样。他有时像一闲云野鹤,有时则像一个温润的书生。只是这两个身份都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淡然”,似乎到哪都像到自己家里,永远的悠然自得。
水心和火龙果住进了无痕在北台镇的别院。
一样的满园碧绿,满眼姹紫嫣红。纷扬而下的花瓣,满心欢喜的迎接着主人的到来,点缀着满园的美色。
无痕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倒是不怎么能见到他的踪迹。这几日只是一个老管家
夏日的雨水,总是来势汹汹,一番酣畅淋漓之后,倒也走的干脆利落。阳光又出来普照人间,被洗的更加干净透亮。
乌云被吹向天际,复又晴空万里,长桥卧波,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微微突起的拱桥上林立琳琅满目的店铺,均是一居一室整齐的排列着。叫喊声、买卖声、儿童嬉游声不绝于耳,众人留连于市,为这繁荣平添靓丽。
“水心,你看这个小镇还真不赖啊,山明水秀的。热热闹闹,要是以后再这样的小地方生活也蛮好的。”
“嗯。”
“无痕都在忙什么,也不见他踪影。”火龙果和水心在小镇上走着,站在一座拱桥上看着桥底来往的船只。
“不知道”
“哎,前面有家茶楼,看着还不错,去的人挺多。”袖着被扯住,火龙果伸长着脖子看向远处一家气派的酒楼,摇晃着水心的胳膊,眼神死死的黏在那里。
“不嫌烦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多才有好玩的事儿听。”
“我不……”
“哼,不去也不行。”又拉又拽的向那个福禄酒楼走去,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找了个靠窗户的地儿坐下,各色的消息便缕缕飘入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这两天道上那片大树林里,发现了好多的尸体,四肢尽砍,挖眼割耳。被扔在树林子里,还是上山砍柴的人看见的,哎呦,那叫个惨,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是啊,有人说在青鸟镇见过,不知道怎么会在大道上被杀。”
“说道青鸟镇,你们记得不前些日子,有个被砍头的杀人狂。就是把男人蹂躏后再吊在树上的那个凶手,昨天听说,郊里有个村子也死了个男人,死法是一模一样的。说起来这个死了的人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
“谁说不是,那会儿传的只杀坏蛋,现在连好人也不放过。哎咱好好的镇子几百年来也没这样的邪乎事儿,哎如今可怎么好啊……”
“对呀,对呀……”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对这种紧张的气氛感到不安。火龙果支着耳朵收罗消息,小脸拧成一团,牙齿狠狠的咬着筷子,现在一听那个杀人魔头又出现了,更是满脸的困惑。
“哎,心儿,他们说的那个……不会吧……”
“不简单”怎么感觉这个人像是个变态杀手,人命在他手里似乎夹带着很恶心的因素,让他强迫自己去清除,倒像是个审判者。很明显现在这个人的病态又在加重,似乎是神智已然变得脱离掌控,能这样神秘的存在,想必是有人在庇护。
“是啊,幸好不杀女人,咱们明天换上女装吧。”
“你害怕”
“哎,我怎么会怕,哼不换就不换,凭我,他能耐我何。”嘴硬还真是一种本事,火龙果一时间又恢复了大义凛然的样子,挺直腰板开始大口的吃饭。
“嗯,吃完去哪玩啊”火龙果灌了一口茶水,抹抹嘴,又开始构思将要去哪里逛荡。
“随你”水心一听火龙果的心潮澎湃,自己也被微微的感染,放下筷子微笑着回答。
“心儿妹妹真好”。
之后,水心是非常后悔这句“随你”,因为接下来她们来到了一个火龙果口中的“好地方”。
没错,就是处处有商机的……青楼。
据火龙果打听,眼前这万里飘香,美女如云的“群芳阁”,是这个小镇上最出名
的地方。看着那些飞舞的水袖,和飘扬的丝绢。水心不由得向后退去,谁知刚一抬脚,就感觉身后有股拉力,配合着爽朗的笑声,向那个烟花之地走去。
一路上左右前后,簇拥过来很多的女人,娇笑着贴近他们。水心冷着一张脸,用内力震开自己身边的人。反观火龙果倒是惬意自然的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掩着自己的半张脸到处抛媚眼。水心无奈的看着火龙果耍宝,冷冰冰的走在后面,倒像是流星甩出的一道寒尾,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古代的夜总会,倒是个稀罕的去处,一想也就释然。在鲜花的簇拥下走进那个自古以来,屹立不倒的行业。
轻歌曼舞,莺声燕语,这天堂是踩着多少的不甘与怨念,眼前是肉眼看不见的命运齿轮——这个世界中的女人,尤为不堪,境遇凄惨。无奈还要强颜欢笑,用自己的那张笑脸掩饰心中的悲凉。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鱼玄机)
“哎呦,两位公子,面生的很呐,妈妈给你们介绍几个姑娘,保证你们满意。”老鸨一如既往的敬业,虽年纪不小但任然保持着妖娆的姿态,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物中间。
“少唬我们,把你们的花魁叫来,大爷我有的是钱。”说着抛了一个银锭到老鸨怀里。一时间眉开眼笑好不积极。水心则无奈地扶额,看来火龙果那一腔热血又要泛滥。
“哎呦,公子,这玉娆姑娘有客人在,给您换个别的姑娘,保证不比玉娆伺候的差,这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啊,来来绿袖、红绸快带公子进去。
“哼,大爷花钱,当然是最好的,不行,我倒要看看谁在霸者花魁不放。”这火龙果是从哪学来一身的霸悍样,死活都要看花魁。
“哎呦呦,我的公子啊,我可得罪不起啊,公子您等等……”
火龙果这一个箭步便窜到了楼梯上,红衣翩飞倒是个十足的俊公子,看痴了不少人。
水心当然不会冲上去和她耍霸气,只是静静的跟后面。
眼看着火龙果,踢开一间房,站在那一动不动。伸出的脚还悬在半空没有放下。水心懒懒的走在后面,看着这样的火龙果,不由得往里面看去。
一时间,心中的那片明镜摔落在地上,溅成了流光,仿若月光散下满地银沙。
无痕,看到水心的时候,推开了半倚在身上的玉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心细如他,捕捉到了水心眼中一闪而逝的嫌恶。
“哎无痕,你怎么能这样,太不够朋友了吧。自己跑来逍遥,把我们扔下。”沉闷的气氛,被火龙果莫名其妙的搅散。
无痕已经恢复了温润有礼的样子,冲着坐在一旁东张西忘满脸好奇的火龙果,开口道
“无痕只是不知,你们也有此乐趣,所以也没有出声询问。”
“哼,热闹的地方,果儿我都喜欢。美人姐姐,刚才弹的是什么,继续弹。”
“那玉娆献丑了。”软糯娇柔,足以激发起任何男人的爱怜。长长的睫毛被烛光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在眼前化开,投下一片阴影。衣领微微后褪,微低着头露出半截莹白细腻的颈项,也被那橘黄色的灯光浸染,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韵致。
叮咚的琴音响起,玉娆一双含水的眼睛脉脉的投向低头不语的无痕。忽而凄哀的一笑,红唇轻启。
“这位公子,是奴家的容颜入不了公子的眼,还是嫌弃奴家的琴音,怎地一直看着桌子发呆。”含娇带嗔,一句话说的跌宕起伏,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
琴音一顿,那甜腻的嗓音又响起,水心不觉皱了眉头。
“如此,奴家可否请公子指点一二。”这人倒是不羞不恼,水心闷不吭声,可是足以激怒一个正常人,此人却依旧笑意盈盈,停下动作缓缓起身,袅袅的向水心走来。
“不想”仍旧看着桌子,冷冷的回答。
“可是,公子觉得奴家不配吗?”眼看着那只如玉般的手就要搭在自己的肩上,水心猛然抬头,勾起嘴角迎上那个女人的视线。哼,挑衅。以为我会稀罕?
“是。”霍的站起身,往外走。火龙果含着满嘴的点心,急急地抓住水心的袖子。
“心儿,干嘛走啊”
“你想在,就留下。”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的说着,余音已随她的脚步消失在了门外。
“等等我啊。”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却平添了一分诡异,一室寂静,只有熏炉中的袅袅香烟是个活物。
“玉娆,我本以为你是个精明的人,才把你留在身边。”
“是是,主子……”看着那个依旧捻着茶盏,低着头的无痕,玉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甘的咬着嘴唇。一滴汗顺着小巧的下巴,流到了地上的织毯上,悄然无声。
“知错吗?”
“是、属下知错”
“哦?什么错”饶有兴味的挑眉问道,此时的无痕哪还有苍白纤弱,温润如玉的样子。眼眸如深潭般幽暗无底,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是邪魅之极。只是那轻柔的询问声,仍同往日般,让人如沐春风。
“属下不该,擅自……出言……”
“嗯?”
“属下……”
“呵呵,我竟让你厌恶了吗?”喃喃自语。
那跪着得人,听到这句话却抖了一下,拼命的克制自己的身体,狠狠的抓着地上的毯子,企图找到一点支撑。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遵命。”
眼前白衫一闪,渐渐的只留一丝幻影。手指紧握,嘀嗒嘀嗒,一丝红线缓缓坠落在织毯上形成一株红花。一张苍白的小脸抬起,原来是朱唇生生的被咬破。
轿子稳稳的行进,里面的人端坐着,眉头有些微微的皱起,缓缓的复又松开。睁开眼,里面流露出无奈。
“主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帘外响起,轿子停了下来。
“嗯”懒懒的一声回答后,帘子被轻轻地撩开,夜里特有的凉爽清新飘入轿内,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出来。
“两位贵客早早就回来了,现在估计已经睡下。”老奴苍老稳重的声音在无痕掠向水心他们居住的那个小院时,响
了起来,见无痕淡淡的点了下头,便又推着他继续前行。
木轮碾在青石砖上发出隆隆的声音,沉闷的敲击着人们的耳膜。他们转入亭子那头后,一个人影缓缓的走出,没错那个人便是睡不着觉出来晃悠的水心。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那幅赤子佳人图总是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暗恨自己没用,被这等俗事牵绊。靠在亭子的支柱上,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植物,在月光下只留一片黑影,分不清颜色,分不清形状。
漆黑的夜吞噬了喧嚣的色彩,
只留下世界黑白的底片,
辗转难眠,
听到窗外的气流在互述衷肠
披衫而起,倾听。
本以为知道了夜的秘密,
其实,那一点点的窥探并不比一只猫头鹰更多。
“哎”站起身离开,只是一个形色匆匆的下人,忽然撞了过来同时还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够了”喝止住这个下人的诚惶诚恐,水心最终向无痕的那个院落里走去。
可是入目的是一片黑暗和死寂,呆呆的注视着那个安静的屋子,攥紧了手掌。
“水心姑娘,夜深了,请您回去休息吧。”水心此时的感觉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惊悚”,僵直的转过身子,黑暗中那个老奴依旧弯着身子,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与夜色共舞。要不是自己在来这里的时候见过他,非得吓得魂飞魄散不可。
吞了口唾沫,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知道了。”
“老奴告退。”那个人影默默的转身告退,徒留水心一人呆立在那儿,一抬步居然连肌肉都紧绷着。
那个老人家功夫如此了得,居然近了自己的身,都没有发现。轻咬了一下舌尖,刺痛传来,水心抬起手背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踏着夜色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他的身影小时候,夜色中一具尸体被拖着穿过了墙角,从后门出去,留下一道血痕但是很快就被人摆放上了花束,掩去那抹妖冶。
水心回到屋里,轻掩上房门。靠着门框滑落,坐在地上抱着膝任由那满头的青丝,在背上散开。
曾几何时,为那一丝疏离吸引。
曾几何时,为那一缕柔情悸动。
曾几何时,以为那份淡然对自己不同。
终究,不过是一只萤火虫。
在夜色中,那一点微光不会了解,夜的幽深。
轻轻的伸出手,扶上腕间的温润,那结合了体温的圆润细腻,舍不得丢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