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潜伏在城外地道里的数百燕军死士冒了出来,他们皆穿着官军军服,携带着火药与火油,不顾生死地连续纵火,专门焚烧囤积官军的衣物、棉被以及仓库。
在惊慌的官军组织抢救物资的时候,北平城门大开,顾成带领五千骑兵强攻最外围的官军营寨,杀死官兵千余人,烧毁军营上百座。
对此李景隆大发雷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眼中如同废物一样的朱高炽,居然敢主动出击偷袭于他。虽然区区物资和死亡的千余士兵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他还是觉得被一向看不起的朱高炽当中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下令何福率骑军负责剿灭游骑,且对于被俘的一众燕军死士采取了一个不留的铁血手段,杀完人后李景隆还愤然下令,将这些死士的首级割下来,挂在旗杆上向北平还以颜色。
怒火中烧的李景隆完全忘记了派人催促后方供应衣帽物资,而且他的示威行为,也令北平城上下一心起来。
这导致第二天一早,十万官军推着各式攻城武器开始强攻北平九门的时候,守城的燕军进行了毫不退后的殊死抵抗。缠绕在羊马垣上的铁丝网发挥了巨大作用,官军伤亡要远远大于守城燕军,不过官军依托绝对优势的兵力源源不绝的轮番上阵,一时间北平战局陷入僵持。
兵力上的劣势使得燕军渐渐感到吃力,滚木礌石、炮弹、箭矢等总有打光的时候,朱高炽连续几天站在城楼上,临阵指挥,鼓舞士气。
轰隆一声,城楼被一块飞过来的巨石砸的坍塌一角,飞扬的尘土中几个燕军士兵惨叫着被压在了废墟里。
朱高炽经过这些天的战斗,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战场上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战士受伤时和临死前的哀嚎。
他冷起心肠,神色不变地对着浑身是血,爬上来的官军扣动手弩的扳机,那官军随即一头摔下城头。
一大盆滚沸的金汁被四个军士合力泼了下去……灰头土脸的张信再一次带人奋力叉开云梯倒勾,瞬间下面再次爆发出官军临死前的嚎叫。
嘶哑着嗓子的朱高炽喘了口气,大吼道:“张掖门的情况呢?怎么没人来通报了?”
很快顾成跑过来叫道:“末将来了,张掖门兄弟们伤亡过半,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朱高炽大声道:“把张掖门的人都撤下来,换预备队上去。”
顾成焦急地道:“可预备队只剩下不足三千人了,在这么下去,明日就没有替换的人手了!”
朱高炽沉吟片刻,说道:“组织王府里的内官,发给他们兵器,让他们一起上城杀敌,准备喷油桶!装满提纯火油。”
提纯火油的制作可不是什么秘密,博览群书的朱高炽又如何没有读过沈括的《梦溪笔谈》?
看了眼匆匆而去的顾成,朱高炽对着城墙上奋力杀敌的燕军将士们喊道:“王爷很快就会率大军回援,兄弟们坚持住!我朱高炽与你们生死与共!”
轰隆隆巨响,几十门洪武火炮喷出火舌,炮弹呼啸着朝着城下打去。
眼睁睁看着士兵死在眼前,李景隆吓得一缩脖子,怒道:“北平有火器?我军没有吗?快给本帅还击!!!”
“大帅,匆忙之间,带不了这些碍事的火器,而且即便有洪武炮,也够不上北平城,太高了。”何福苦笑道。
“何将军说得没错,火器确实是个累赘。即便洪武炮打中城墙也没用,威力太小,对北平这样的大城够不上任何威胁。”平安建议道:“大帅,北平这里天气变幻的太厉害,寒风刮起来了,兵士昼夜辛苦有些支撑不住,我看这天说不定马上就要下雪了。”
李景隆瞪着眼怒道:“朱高炽才多少人?岂不知北平的叛军更辛苦?此刻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没本帅的军令,一刻都不许停歇!”
突然间,就见城楼上喷出数百道白色的水来,后面的盛庸尖叫道:“不好!是提纯火油!!!快撤!!!”
江陵城外的提纯火油燃烧长江的景象,让盛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惜的是,他的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轰!转眼间北平城下成了一片火海,这一仗,也不知大火吞噬了多少官军,到处都是挣扎着惨嚎的火人……
城门大开,涌出来一群不畏生死的燕军骑兵,往死了砍杀,那些箭楼、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更是被付之一炬,剩下的那些被大火所惊的官兵纷纷朝后方跑来。
“这真是朱高炽那头肥猪的指挥吗?”面对此情此景,李景隆见状满脸羞愤地道:“暂且休兵,连夜打造攻城利器,待来日再战。”
……
攻下松亭关之后,道衍便立马带着护卫装扮成药材商人,先燕军主力一步,秘密来到了大宁之外的朵颜三卫驻地。
道衍携带了大量的金银,出手阔绰,大肆收罗药材,不管有用没有用,只要是朵颜三卫的药材,无论再贵的价钱,他都一律收购。
金钱的作用是强大的,短短半天的时间,道衍就成为了朵颜三卫的座上客。
泰宁卫的脱鲁忽察尔虽然很金子,但也不是个蠢蛋,他对于用一箱金子换一棵人参的道衍,来此的目的心中有了个大概的谱。毕竟道衍的手下人,口音难改,那一口的北平乡音想让他听不出来都难。
在这个非常敏感的时期,燕王的人来到了朵颜三卫,而且还这么遮遮掩掩的,肯定是没有知会宁王。
一想到宁王,脱鲁忽察尔就有些不敢趟这个浑水,但当道衍命人开打所谓的药材箱之后,金光闪闪的金子,简直晃晕了他的眼睛。脱鲁忽察尔立马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今天准备好好招待一下眼前的这个“药材商队”,顺便把手头积攒的人参、兽皮都卖给他们。
能够掌控朵颜三卫的脱鲁忽察尔自然精明的很,他当然清楚北平的人来此的目的,无非是帮他们造反而已,替人打仗本来就是他们的营生,他们在宁王手下偶尔也接一接私活,谁给钱,他们就帮谁,但是脱鲁忽察尔可不做无把握的事情。朵颜三卫虽然是收钱办事,但也不会白白送死,没有足够的利益,谁也不会帮。
要是想让他们背叛宁王,这可也不是金银能够打动的了的,风险太大。
道衍跟着脱鲁忽察尔走进了帐篷,脱鲁忽察尔换上了更热情的笑容招待,但是看到道衍摘掉假发,露出光头时候,就愣了一下,“哦,我的朋友,你的头发哪里去了?”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脱鲁忽察尔大人,贫僧名叫道衍,您应该听说过贫僧的名字。贫僧这里有很多很多的金子,今天贫僧受燕王之命要和您做一个很重要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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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拍拍手,随行的护卫一口气再次抬进来三十箱箱子,一打开,整个帐篷里里都是一片金光闪闪的,“我家王爷知道,朵颜三卫一直在做雇佣军的买卖,所以王爷让贫僧带来了这些金子,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让朵颜三卫全体出动,为我家王爷效力?”
脱鲁忽察尔迷醉地看着眼前的金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若是只出动千把人,我还可以做主,但要我们三卫全体出动……你们知会宁王殿下了吗?”
道衍却不回答,走到金子面前,直视脱鲁忽察尔的双眼问道:“这些金子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脱鲁忽察尔坚定地摇了摇头。
“再加五车黄金!”
道衍狠狠地伸出了五根手指,脱鲁忽察尔摇头,八根手指,脱鲁忽察尔继续摇头……当道衍伸出十根手指,见脱鲁忽察尔还摇头的时候,道衍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将双只手重重放下。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正当脱鲁忽察尔想要好言缓和一下时,道衍又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肃然说道:“你们听我家王爷调遣,事成之后,大宁送给你们世代放牧!”
“成交!”脱鲁忽察尔闻言双眼反光,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生怕道衍反悔。要知道大宁这些年在朱权的治理下,已经变成了个塞外天堂,若能得到大宁,脱鲁忽察尔有自信可以摆脱朝廷,发展壮大起来,或许还有与北元、明廷分庭抗礼的一天呢。
看着眼前这一幕狼狈为奸的场面,给脱鲁忽察尔抬箱子的一个亲卫诡异地笑了一下,他很想告诉脱鲁忽察尔,有些东西他是没命享受的,也想告诉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割让土地的行为,必会受到湘王府极其严厉的惩罚。
……
大宁城外的宁王护卫军兵营之中,临时搭好了一处三丈高的高台,高台上彩旗飘飘,朱权高坐正中,大宁都司的一众官吏以及朵颜三卫的几个指挥一级将领坐陪,四周无数甲胄齐全的武士手持兵器在戒严着。
今日乃是朱权按例校阅麾下兵马的大日子,因此整个大宁护卫军的驻地都被封锁了起来。
宁王三卫以及大宁都司都已经在校场上集合,俗话说人过一万漫山遍野,何况是八万人马,此刻朵颜三卫的三个首领深深的理解了这句话。
遥看数万士卒武装齐全的铺开,操演军阵,满是震撼。
朵颜三卫的三位首领在朱权的面前一向是低眉顺眼的,此刻见了大宁的军威,更是说话的越加轻声了起来,奴颜婢膝之色已然全部写在脸上。
不过朱权对此却也不鄙视。草原人向来尊重强者,并且只追随强者,可以说他们都是一匹匹草原上的狼,只有力量才能让他们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很正常。不过,朱权要的可不是这个效果,他要的是彻底的教化。
“脱鲁忽察尔,你看本王的亲军如何?”
高台上,朱权侧首身对身旁的泰宁卫指挥使脱鲁忽察尔问道。
脱鲁忽察尔年纪足有五十余岁,不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浑身却有着一股精干的劲头,双眸里虽然时刻向他流露着讨好的神情,但偶尔也会闪出锐利的光芒,朱权倒也不会将他当做普通的老人看待。
朵颜三卫之中,泰宁卫的兵马最多,牲畜和牧民也是最多的,这脱鲁忽察尔身为泰宁卫的指挥使,统治三卫多年,没点手段如何能行?
“回禀殿下,殿下亲军之威武,天下唯一!”
脱鲁忽察尔起身抱胸恭敬地对着朱权回话。
只不过朱权听了他的话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脱鲁忽察尔,若是论威武的话,你朵颜三卫也是不遑多让,怎么样,这个月有没有信心夺冠?”
“卑职实无信心,唯愿儿郎们不拖大宁后腿就好。”脱鲁忽察尔更加谦卑。
朱权不置可否,示意众人向着高台下看去。
八万人满已经演示过了阵型变换,眼下再演练的乃是两军对攻。
校场之上的八万人分两队,每队一千人,每边身穿甲胄手持真刀真枪,其中有五百人是骑兵,另外每队还配有两百辆战车。
自骑兵出现之后,战车的威力便下降了许多,但是战车并没有被大明的军队所抛弃。
恰恰相反,朱权有一种弓弩战车战术,可以让这些战车成为骑兵的克星。
战车之上有弓弩手、长枪手,同时战车两侧有撞角,车轮中还安着利刃,若是骑兵与这些战车对冲,恐怕顿时便会被撞得个人仰马翻。
即便是闻名天下的弓骑兵战术,战车也不惧怕,战车上的弓弩是最新式的,射程、射速都是最好的,远远大于草原弓骑兵的射程,而且这些战车还可以列阵推进,利用远程优势,缓步推进。当年的徐达正是用这种战术打败的元朝军队。
在大宁都司的配备中,这种战车足有六千。
随着战车御手的叫声,战车轰隆隆地开动了起来,这些战车的目的并不是对面的战车而是,对方的步卒,只要撞进步兵的阵中,那些利刃和撞角足以让战车挥出强大的杀伤力。面对战车的冲撞,步兵只能是排成严密的阵型同时前排以巨盾相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