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太后的棺椁从望山千里迢迢,连夜运了回来,入京城时,整个北京城一片缟素,太后经过的地方家家户户都设了祭棚,哀哭声不绝于耳。
按照规矩,太后的棺椁得从坤宁门入宫,在宫里停放十日受皇室祭拜之后,才能入皇陵与先皇合葬一起。
在太后一行刚刚到达京城的时候,宫里就已经收到消息了,大家都做好准备在坤宁门迎接。而掬清殿里,皇后也早早就送来了孝服麻衣,竟是按皇子们的品格来的。佟日礼拿在手里,惊诧过后也是不语,只是默默替东儿和自己穿好。
东儿也很懂事,这几天宫里的气氛,还有掬清殿里白色的布置,他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在爹爹牵着他站在掬清殿门口时才轻轻问了一句:“父皇的母后也是东儿的奶奶吗?”
“嗯,也是东儿的奶奶。”佟日礼摸摸儿子的头。
“那东儿一会儿要给奶奶多磕几个头。”
“好,东儿乖。”佟日礼看着儿子,眼里流露出复杂但又欣慰的神色。
这几个头,等到了三天后的夜里才磕了出来,因为那时太后的灵前人来人散才稍微安静了些。
佟日礼跪在太后的灵前,深深叩首。十多年前,那位雍容华贵的太后,御花园里赏花,谈笑间风云决断,回想起来还像是昨天一样,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
他也没有想到,他和太后再见,竟是这般的场景。
生离死别,也因人而异,他会伤心大盛少了一位雍华聪慧的太后,而对于皇上来说,那就是血亲的失去。
听太监们私底下说,从太后生病就一直伺候在病榻前的安王殿下,已经瘦的没有人形了,而皇上的脸色也很差,几乎是茶饭不思,令人担心不已,就怕这太后的丧礼办完了,他们也倒下了。
死者往生,这留下的生者,也不亚于死了一场。
佟日礼才走出灵堂的大门,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
“夫子,皇后娘娘说皇上和安王殿下那里还请您多费点心,娘娘先在这里谢谢您了。”
“皇上和安王殿下,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吃什么,太医说要是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呐!”
佟日礼站在那里,想了想。
“那我先把东儿送回去,顺便小厨房里的炖的东西带过来。”
“哎!”
将东儿送回去,佟日礼远远在回廊那里,看着远处那一片素裹的灵堂,烛火摇曳。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太后的灵前已经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万全公公就站在他身后,似乎在指点着他该怎么祭拜。
那人是谁?
万全带着的,应该是皇上知道的吧!
等看到了皇甫觉,佟日礼才知道他到底有多难过。
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如今却难掩颓靡,两眼通红的站在桌子前,亲手写太后出殡时会用到的条幅,脸颊瘦削,嘴唇干裂。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茶杯,摆着点心,却还是满满的,犹如刚端上来的一样,已经散尽了热气,被遗忘在一旁。
把食篮里的盅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佟日礼也不说话,只是净手之后就开始将皇甫觉写好的条幅一条条的晾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笔落在纸上,纸间摩擦的声音。
最后砚台里的墨干了,白纸也尽了,皇甫觉将那快要秃掉的笔一丢,目光从纸上转到佟日礼身上:“你怎么来了?”
声音干涩。
“饿不饿?”佟日礼这才开口,走回桌子前面,从盅子里往外倒羹汤,热气从里面向外冒着。
“小厨房里炖了一天了,现在吃正好。”
佟日礼把碗里的东西端过来,送到皇甫觉面前,面对皇甫觉的目光时,神色淡然,不卑不亢。
那双清澈的眼里,看不出同情,更看不到怜悯,只有淡淡温色流转其间。
“这个?”皇甫觉看着佟日礼手中那香气四溢的羹汤:“是你让厨房炖的?”
“嗯。”佟日礼缓缓点头。
“好。”皇甫觉接过来,坐在椅子上,屋子里又只剩下汤匙转动的声音,等到碗里的东西都被搅了差不多了,皇甫觉才将汤送进嘴里。
佟日礼则转过头来,替皇甫觉清理桌子,还有地下的笔墨纸砚,至于毛毯上的污迹,他是没有办法,只要等小太监们来换了。
“佟日礼。”背后的喊声,让佟日礼一怔:“谢谢你。”
纤细的身体随后被皇甫觉紧紧搂在怀里。
“谢谢你的参汤。”皇甫觉低声道谢。“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