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城西孟府,长房的嫡长女孟绢领着丫鬟一回府,便急急忙忙的赶去母正房找母亲。
一进正房便见到四婶与孟妍堂妹也在屋里,笑容突然少许多。“
“四婶,妍妹妹。”孟绢与她们见礼,然后便坐到母亲身边。
四婶梅西云对侄女儿笑了笑,便对大嫂道:“绢儿也不小了,大嫂可帮她看好婆家了?”
“相公是说黄家的长子不错,只是,黄家与张家交情菲浅,小一辈的更是常来往,只怕两家早有默契。”
“说是这么说,大嫂把绢儿教养的好,没了黄家,还有其它更好的来。”四婶陪着笑,一边打量着脸泛桃红的孟绢,只见她穿着玫瑰红团花牡丹比甲,堕马髻簪着衔翠金凤钗,翠玉银杏耳珰,手腕上一串上品玉镯,那通身的气派,恰恰是富家千金的作派。
心里在想,这一身装扮若是穿在了女儿孟妍身上,岂不更美上三分。
她自恃貌美,偏偏嫁了个短命的,若是留下个儿子,日后她还有个盼头,偏偏只生了个女儿,孟妍颜色更胜当年的自己三分,奈何父亲早逝,如今只能随寡母依附着大伯过日。
孟妍坐在一旁,静静含笑望着大堂姊对大伯母撒娇,心中羡慕不已,偷眼看娘亲一眼,没有意外的见到母亲美丽沉静的脸庞,下颚咬得死紧,她将眼往下看,母亲的双手正死死的攒紧手上的绢帕。
想起来,她便觉手臂上昨日的新增的伤痕隐隐作痛,眼底闪过一丝畏怯,她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自己真这么没有用?不是男儿身,难道就一无是处?她能绣出栩栩如生的花鸟,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更能下厨烹煮佳肴,连大伯父都称赞不己,可是在她娘心里,她只是赔钱货,当不了她的支柱,支撑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黄姑娘不是请你去澄湖玩吗?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黄大太太搂着女儿问道。
孟绢颇为兴奋的拉着母亲道:“我们在湖边遇到了贵人了。”
“贵人?什么贵人?”
“不知道,不过那贵人身边的护卫甚多,冬儿算过,进林子里请我们出来的护卫就有二十个,他身边的护卫更多,而且山坡上一溜马车,都是用料精贵的,马匹也是精实健壮,光是地上铺着的地毯就上千两。”孟绢兴奋的拉着娘亲说着难得的经验。
“你怎么没问一下是那位贵人大驾到定远城呢?”孟大太太皱着眉问。
“娘,你让爹派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孟绢眉开眼笑,脸带桃花,孟大太太见了心有所感,想到端午佳节,那日孟绢初见黄海雷,回来也是这副俏模样。
“那贵人很年轻吗?”她小心的试探着。
“比爹年轻,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很是宠爱的样子。”能宠爱得带出府游玩的,必定不是正室,若是自己也能长相左右,那还有那女子立足之地,孟绢不屑的想,对自己的青春貌美很有自信。
孟大太太眼角一抽,暗叹口气,看来要跟丈夫快些将女儿的亲事订下来。
孟四太太则是端坐一旁,心里暗暗盘算着,冷眼看孟绢的轻狂样子,她猜也猜出来,孟绢心里想什么了,黄家这门亲在她大小姐的眼里,可能成了鸡肋,然而自己若能为女儿攀上黄家这门亲,女儿有个好归宿,她日后也有好日子可过。
正当一屋子女人表面和谐,私底下小算盘打个没完时,一个小丫鬟挑帘进屋来。
“大太太,大老爷派了小厮过来说,今儿城主及几位官大人设宴,他要赴宴,让大太太先帮着备好赴宴的衣裳。”
“什么样的宴,大老爷还要特意回来更衣?”孟家在定远城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赴宴也是常事,可特意回府更衣……
“听回来的小厮道,是宝亲王路过定远城。”
“宝亲王?”孟大太太听了之后,眼睛不由扫了女儿一眼,果见女儿的眼眸发出兴奋的光芒,心下暗叹口气,宝亲王独宠侧妃二十几年,众人皆知,女儿谁不挑偏挑了这等人物入眼!
宝亲王!孟四太太听闻心头一震,那么秋家二哥也来了。她看女儿一眼,孟妍乖巧垂首坐在一旁,女儿长得好,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不是?
孟四太太起身告辞,孟大太太也没留她,笑着应酬几句便送客。
孟大太太见客走了,拉着女儿进了内室。
“你这几日别再出门了。”
“娘?”孟绢听到母亲吩咐,不解的看着一脸肃穆的母亲。
“那是你攀不上的贵人,你还是好好的嫁黄家的少爷吧!”
“娘怎么这么说,我那有要想攀上什么贵人?”孟绢深恐母亲看出自己的想法,忙羞怯的道。
“没有就好。反正黄张两家好好的一门亲,被你给搅了,你就好好嫁过去黄家,好好的侍候孝敬公婆,日后生了儿子,想来姑爷也能好好待你。”
“娘,你说什么呢?女儿不懂。”孟绢涨红了脸讪讪道。
“你与黄家这门亲,要是能成,倒也不辱没你的身份,如若不成,你也不需怪人。”
“娘?”听母亲越说越让人心惊,孟绢垂眸避开母亲精明锐利的眼。
“你当真以为自己做下的事天衣无缝?”
孟绢心头大骇,抬起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看向孟大太太。
“张家有意与黄家结亲,这在城里早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先头竟传出张家姑娘不妥,黄家有意为长子另觅良缘。”说完孟大太太意有所指的看了女儿一眼。
孟绢低头再次避开母亲的逼视。
“绢儿,你是我们孟家的嫡出千金,行事作派却如此这般,将来如何担得起一家主母的位子?”
“娘,反正他们两家又还没下定,事情未成定局之前,我略使小计横插一杠,若他们真有缘,必然不会因此生变,但变了,就是我与黄少爷有缘。”
“反正这事你已做了,我再追究你,也于事无补。”
“娘亲不罚我了?”孟绢松了好大一口气,生平不曾胆大妄为如斯,做下此事之后,她挂怀许久,就怕母亲生她的气,如今知道娘亲不追究,心头大定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
“这事不罚你,不过你还是不许出门,就好好待在房里把丢开许久的女红给练起来。”
“娘?不是说不罚我,为何还是不许出门?”
“既然你为黄家少爷费尽心思,必定想嫁他,那接下来的事,当然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事了,你一个快出阁的闺女,自然不好成日在外头行走,免得传入准婆家耳里,婚事生变就不好了。”
实话说,女儿会拿这去对付张家女儿,难保张家人不会抓同样的把柄对付自己的女儿,女儿是自己生养的,她处事偏差当娘的也没脸,事到如今也只能掩耳盗铃,但盼黄家人看不出来。
看看女儿秀美的长相,她不由深叹口气,长得好却无自知之明,任意肆行,她以为她爹能像宝亲王般为侧妃**担起一片天吗?
想到女儿在湖边看到的贵人,兴许就是宝亲王,前些天听到丈夫曾说起接到琳琅宝阁及福安商业协会的婚帖,当时丈夫还咕哝着,怎么不是宝亲王发帖子呢?还猜测是否已知映柔郡主回不来了,收了琳琅宝阁的少阁主为谊女,让她代映柔郡主出嫁?
现在想到女儿说到,二十名护卫进林子里找郡主,是否这位郡主就是映柔郡主,琳琅宝阁大老板郎大爷才是收养了郡主的养父?
宝亲王独宠侧妃,侧妃所出一双儿女备受亲王娇宠,尤其是小郡主天天跟在宝亲王与侧妃身边,竟还单独有名护卫随身保护,这可是小王爷及大郡主都没有的待遇,就连宫里皇子公主也不过如此啊!
见女儿兴高采烈的仍在说那贵人怎么说话的,黄家和张家的两个小伙子,又是如何被吓得腿软,孟大太太便沉了脸。
“你记好,今日在湖边发生的事,不许再提,谁都不许提。”
“娘,这是为什么?”
“你好歹也为自己的闺誉想想。”
孟绢不笨,母亲几番提点都想不通,但这明白点出闺誉二字来,再想到先头自己如何利用这二字作了那番好事,不由脸色一白,眼底惶然的望向孟大太太。
孟大太太也不多言,让女儿回房,回头也吩咐了嬷嬷丫鬟们看紧大姑娘。
“一句话,如果大姑娘的婚事若有差池,你们就等着被发卖。”边说着,冷冷的扫视过侍候孟绢的人,只见她们讪讪应诺。
见她们把话听进去了,孟大太太才挥手让她们退下,转身打点丈夫赴宴的行头。
另一头,回了四房院落的四太太母女,女儿孟妍送母亲回了房,转身便想离去,身后母亲却唤了她一声。
“如果你爹还在,必定将你如珠如宝的娇宠着。”孟四太太叹口气,看着女儿瘦削的身形,及她身上朴素的装扮。
“母亲待女儿也是如珠如宝。”孟妍回身恭敬的说完,便淡笑着侍候孟四太太歇下,然后转身回房。
见自家姑娘回了厢房后,孟四太太身边的陪房嬷嬷才从耳房探出头来,看了一下,转身沏了茶送到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