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谨连忙端正了心神,朝着纳兰荣臻柔柔一笑,轻声应了一声是,挺直了脊背,忽视了两旁似乎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抬脚朝着纳兰荣臻走去。
纳兰荣臻笑着伸手,拉着顾夕谨在自己的身边坐了,这才抬头,扫了一眼坐在两边心思各异的堂房兄弟,缓缓开口:“夕谨,给各位叔叔伯伯见个礼。”
顾夕谨忙站了起来,就站在原地敛身行礼:“给各位叔叔伯伯请安。”
两旁的人转身看着顾夕谨,脸上隐隐的浮起一层怒气来。
纳兰荣平突然冷笑出声:“呵呵,好一个懂道理的侄女儿,你这是给各位叔叔伯伯见礼的态度么?”
顾夕谨转头,对上纳兰荣平的视线,突然笑了:“不知道我该叫你叔叔还是伯伯?”
“……”纳兰荣平的脸色霎时就青了,顾夕谨声音中的轻蔑,连掩饰都不曾,就是这么的明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
纳兰荣臻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顾夕谨,顾夕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纳兰荣臻,暗暗的咬了咬牙,眼皮微敛,下巴微微的抬了起来,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
这笑意落在纳兰荣平的眼中,心中原本就不想压制的怒气,这下子腾的就窜了起来,话就难听起来:“庶女就是庶女,有人养没人教的下贱东西!”
这话出口,纳兰荣平也已经意识到有些过份了,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纳兰荣臻,见他端坐在首位上,脸色黑沉,却没有开口说话,胆气霎时就壮了起来,再说他在这府中,向来嚣张惯了,纳兰荣臻虽然是侯爷,但就凭纳兰荣臻这个废人,又能拿他如何?
纳兰荣平的腰立刻越发挺直起来,冷笑着看向前面一坐一站的父女两人。
可是他意料之中的暴跳如雷却没有看到,顾夕谨静静的站在原地,嘴角缓缓的勾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说得极是!庶出的原本就是有人养没人教的,我如是,你也如是!”
“你……!”纳兰荣平怎么也想不到顾夕谨竟然会这么说,脸色一僵,旋即这怒火就冲天而起,刚要开口喝骂,却听见顾夕谨的声音柔柔响起:“若是我没有记错,在这大厅中,嫡支的似乎只有我父亲一个人,不知你是那一辈的庶出?”
顾夕谨这句话问出,整个大厅中,霎时就鸦雀无声,突然“噗哧”一声轻笑,从角落中响起,然后戛然而止,因此显得格外的突兀。
纳兰荣平倏的转身,阴狠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之处。
“三,三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今天早上吃多了,没忍住了,打了一个饱嗝……,对,就是打了一个饱嗝!”角落里弯着腰站起来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朝着纳兰荣平不住的弯腰点头赔罪,“三哥,你大人大量,就,就把我当,当一个屁就这么放了……”
纳兰荣平的盯着对方,神色慢慢的扭曲起来,突然大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好生灌一桶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纳兰荣平这是打算杀鸡骇猴,给顾夕谨一个下马威了。
顾夕谨冷冷的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两个膀壮腰圆的侍从,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这纳兰府何时已经换了主子了?莫不是昨儿个皇上刚刚下的旨意?”
正要动手的侍从听了顾夕谨的手,已经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就缩了回来,低下头退了一步。
“二哥身子不好,这府中的事情,向来有我主持!”纳兰荣平扫了顾夕谨一眼,再一次厉声喝道,“还不快动手!耳朵聋了不成?”
“这话可是从何说起?”顾夕谨却根本没有被纳兰荣平气势吓到,转身看向纳兰荣臻,“父亲,难不成这命令是你下的?”
纳兰荣臻弯着眉,看了顾夕谨一眼,摇头道:“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哦,那就是说,是皇上或者皇后娘娘的旨意了?”顾夕谨根本就不去理睬纳兰荣平,和纳兰荣臻似乎聊天一般。
“据我所知,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没有闲到插手纳兰府家务事。”纳兰荣臻笑道。
“这可奇怪了,父亲好歹是个侯爷,为什么侯府的事情,却是一个隔房的庶子主持?这说出去,难道就不怕被人笑话?”
“这不是我把你找了回来,让你主持这府中的中馈。这么一来,就没人笑话了。”纳兰荣臻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你母亲诚心向佛,已经避世许久,这俗世的事情,就不劳烦她了。”
父女两个这一唱一和,把纳兰荣平当成了透明人一般。
纳兰荣平怎么甘心把手中的实权,就这么交了出去,一咬牙道:“二哥这话就差了,你身子不好,侄女儿年纪小,我这个当叔叔的,自然是当仁不让替你们挑起重担……”纳兰荣平这话一说,浑身的气势顿时就消散了许多,硬生生的被顾夕谨和纳兰荣臻压了一头。
“原来是叔叔。”顾夕谨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纳兰荣平,“叔叔年纪大了,再让叔叔劳心,岂不是我的不孝?这若是让别人家知道了,我可是要被人戳手指头的,还是请叔叔静养晚年吧,这种事情,我虽然年轻,但是有父亲在一边瞧着,谅来也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一句静养晚年,气的纳兰荣平差点一口老血喷洒出来。
“夕谨说的是,这几年让三弟劳心劳力,我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现如今夕谨回来了,这劳心劳力的是,就交给她年轻人吧。”纳兰荣臻说完,然后就含笑看着纳兰荣平。
纳兰荣平心中不甘到了极点,可是在纳兰荣臻似乎平静至极的目光之下,心中却渐渐开始发毛,到了后来,脊背竟然一阵阵发凉,才眨眼功夫,冷汗就湿透了内衣。
“是,二哥说得是。”纳兰荣平哆嗦着把腰间的钥匙摘了下来,“这,这就是……”
顾夕谨转头看了一眼红衣,红衣连忙走过去,把钥匙接了过来,放到顾夕谨的手上。
顾夕谨轻轻的把玩着钥匙,抬起头看着纳兰荣平:“这几年辛苦叔叔了,这偌大的府邸,竟然全靠了叔叔一个人支撑,现在叔叔能从杂事从脱身出来,也算是我的孝敬了!只是这交接的事情,我们还是应该清清楚楚才好。”
“你……”纳兰荣平猛地一惊,抬起头,盯着顾夕谨,心中突然闪过一抹后悔。
顾夕谨却没有理会纳兰荣平,抬脚朝着大厅的角落走去,在那个瘦弱的中年人面前停住了:“不知你是哪一位叔叔?”
“我,我,我排行十五……”纳兰荣原受宠若惊,说得结结巴巴。
“原来是十五叔。”顾夕谨含笑屈膝行了一个礼,“还请十五叔帮侄女儿一个忙。”
“请,请说。”纳兰荣原这下子真的是喜出望外了,他是旁枝中的旁枝,在纳兰府的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再说了,如今早已经家世没落,靠着纳兰府中时常的接济,才能勉强糊口而已。
“这府中的中馈原本是三叔叔那边再管,我如今接手,却是要账目清楚才行,还请十五叔带人把账目封存了,我找人理清了,也算是正式接手了。”顾夕谨说着,也不等纳兰荣原答应,转身吩咐知画,“知画,你和十五叔一块儿,带几个侍卫去。”
“是。”知画应了一声,走过来,站在纳兰荣原的面前,纳兰荣原哪里干过这种事情,早已经脚软了,可是想到这些年来,在纳兰荣平手中,苟延残喘的日子,霎时就来了勇气,用力的大声道,“侄,侄女儿,你,你放心,这,这件事,就,就交给我!”
“我就知道十五叔会帮我这个忙的。”顾夕谨笑着说完,转身对知画道,“带上五叔。等封了帐,就让五叔找人管着,你让人去找柳贵,遣一些帐房过来,盘账。”
“姑娘放心,我心中有数。”知画向着顾夕谨行了一礼,跟在纳兰荣平的身后,出去了。
“你,你,你封了帐房,这几日府中的支出怎么办?”纳兰荣平想要制止,可是在纳兰荣臻那似乎穿透一切的目光下,那阻止的话,就怎么也出不了口,便换了一个说词。
“三叔叔放心,我断然不会让纳兰府的饿肚子的。”顾夕谨笑着走到纳兰荣臻的身边,“红衣,这几日府中的开支,就从我那里拿,把帐做清楚了,到时候再从府中划拨过来也就是了。”
红衣怔了一下,忙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
顾夕谨看着红衣的背影,微微的蹙了蹙眉。
纳兰荣臻却在这时站了起来:“现在就去开了祠堂,让夕谨入了宗祠!就记在夫人名下。”这是要把顾夕谨当作嫡出了的。
纳兰荣臻的这话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因为整个大厅的人,都被站起来的纳兰荣臻吓住了。
他,他不是腿出问题,再也站不起来了吗?怎么,怎么现在……
纳兰荣臻却丝毫不曾理会这些人的惊诧,率先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