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隐隐生凉。
此际的苏陌,自离开疏影后,便寻到了这条破败荒凉的官道一路往前。这官道两侧皆是葱郁的草木,如今正值深秋,草木枯黄,放眼一望,倒是深感凄凄。
她如今行走速度并不快,但眼看天色将近正午,那疏影仍是未驾车跟来。
不由间,她心头稍稍涌出几丝复杂与不惯。兴许真与疏影相处惯了,如今突然与他分道扬镳,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难道,这就是常人所说的人之念旧的性情?
再沿着官道行了不远,待时近正午之际,她腹中空空,终究是难耐饥饿了。想来,今日一早也未进食,加之走了一上午的路,她如今,倒是饿极。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
亏她身怀武艺,但如今落到此地,她也会因食物这等寻常从不在乎之事而犯难呢。
转眸打量周围,见周围草木横生,枯黄一片,也未有可食之物。她心头不免有些失望,但再往前路行了不远后,她倒是远远瞧见了一颗挂着赤黄野果的树。
她心头当即一喜,加快脚步朝那棵树行去。待她伸手摘了一枚赤黄的野果正欲放入嘴里,哪知身后却传来一道苍老嬉笑的嗓音:“这黄泣果吃下去,丫头你这几日怕是要泪流不止了。”
苏陌一惊,手中的果子夹杂着内力当即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弹了出去。
“哎呀!”身后再度传来一道苍老的惊呼,然而嗓音却未有丝毫的紧张,反而盈满了顽童般的笑意。
苏陌转眸一望,见身后不远处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腾空一跃,极其轻松的避开了她弹出去的果子。
她微微一怔,心生复杂。
这深山野林的,竟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头,怎不怪异!说来,她这一路行来,也未发觉有人跟踪她,如此,她敢肯定,这老头的功夫,定不可小觑。
“丫头倒是恩将仇报,老头我提醒你别吃那树上的果子,你竟偷袭老头!”不消片刻,那老头稳稳落地,翘着胡须朝她瞪眼。
苏陌眸色一深,精致面容滑过几抹复杂,她转眸细细将他打量一遍,淡道:“你是谁?这一路来,你可是一直在跟踪我?”
见苏陌打量,老头嘿嘿
一笑,急忙伸手顺了顺胡须,抬头挺胸,道:“丫头倒是不温婉,见了老头我非但不尊重,竟还用眼光偷瞄我。你难道不知,老头我脸皮也薄么!”
苏陌眼角一抽,故作淡定的移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那老头面上笑意更甚,伸手顺了顺银发,眼珠子在苏陌身上上下滑了一番,面色带着几分满意:“啧啧,丫头当真是有点好看。如此面容的你,倒是配得上那臭小子!”
苏陌不置可否,盯他一眼,也不欲与他多言,仅是转身往一边离去。
“丫头,等等!”老头闪身拦住她,见苏陌面容滑出几丝不耐烦,他终于稍稍敛去面上顽童般的嬉笑,长叹了一声,道:“丫头叫苏陌吧?”
苏陌驻足,眸底深处滑过一丝诧异。她转眸朝老头望来,淡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老头道。
苏陌眼角再度一抽。
那老头又道:“老头自小瞧着颜小子长大,自他娘亲去逝,老头我便再也未见过颜小子认真对待过一个人了。”
苏陌蹙眉,沉默片刻:“你说的颜小子,可是颜无伤?”
老头面上的嬉笑终究是散得无踪,他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眸色悠远,连带嗓音都染了几分怜悯与复杂:“嗯,老头说的正是颜无伤。”说着,他嗓音一顿,又道:“老头此番来追丫头你,是想丫头你善待颜小子,也在旁边劝劝他,莫要让他再错下去了。想必如今这世上,也唯有你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了。”
苏陌不置可否,面上滑过几许讽刺:“你莫不是将我看得太重了。他在我面前,也伪装讨好,另有目的罢了。”
老者摇摇头,面色越发的悠远:“丫头可知,世间颜无伤若想做什么,岂会委屈自己通过伪装来办成?他能在你面前伪装,不惜抛却一切在你面前安分规矩,这一点,就足矣证明他对你极其特别。”说着,他嗓音一顿,又道:“再说,你是他命定中的娘子。这世上,也唯有你有资格成为他的牵绊,成为他唯一且不可避免的软肋。”
苏陌眸色再度深了几许:“你也相信命定这话?你可是他派来的说客?”
老头叹了口气,道:“命定这话,是事实。丫头,今
生今世,你与颜小子,是牵扯不断的。我此番来,也并非当颜小子的说客,仅是想乞求丫头你,给颜小子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更给天下苍生一个机会。”
苏陌不置可否,嗤笑出声:“你倒是看得起我,我苏陌一介女子,有何本事给天下苍生一个机会?”
老头道:“颜小子心思缜密,手段独到,他若想颠覆这天下,也是举手之间的事罢了。他自小受过太多苦,以前,世人皆看到他表面风光,却不知他日日都在死亡的威胁里挣扎。一个从满山尸体里爬出来的人,这心,也是冷血无情,硬实冷冽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嗜血如魔,未有任何人能阻止,但自他娘亲逝世,他却如变了个人,不惜呆在受人唾弃的冷宫,也要等你这命定之人到来。”
说着,他嗓音一顿,深深叹了口气,又道:“颜小子,许是也孤独怕了,受伤怕了,所以才想等到你,等到一个真心陪着他的人吧,他,终究是可怜的。丫头也许不知,自他等到你,他满腹怨气似乎消散了不少,前几日,他还暗中差人在洛阳布置颜门,以图给你一个惊喜,他也曾放弃不久的武林大会,也曾要放下他心头的怨气,真的想与你安分过日。”
苏陌一直沉默着,眸底深处风起云涌。
在她面前,疏影一直都是伪装瑟缩,整日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但她却未料到,他心底藏着的事,算计的事,也是这般的深。
因着满腹的怨气,他想参与武林大会,想颠覆天下?
又因为她,他要放弃武林大会,放下心头的怨,只图与她安分过日?
她倒是不认为,她苏陌在他心中,竟有这般大的分量,以致大得竟能撼动他长年累日的怨气与报复!
“丫头放心,老头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老头我也这般大年纪了,也不知还能照顾他多久,只是在有生之年,想看到颜小子真正快乐,想看到他真正改变,不再以苍生为戏而已。丫头如今失忆,想必独自也无去处,丫头又如何不顺势给颜小子一个机会,看看他是否真的会为你做改变,看看他是否真得会压下性子,对你百依百顺。如论如何,于丫头现在而言,找个容貌与能力皆不俗的丈夫,不是很好?”这时,老者那悠远规劝的嗓音道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