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林宅本就是林家暂时的一个居处,也无多少紧要的东西,故而收拾起来也简单。东西最多的其实就是依书,蔡氏给她陪嫁的二十担嫁妆都搁在这里呢。
几个丫鬟里,也就银华最为年长,故而几个小丫鬟都听她的吩咐,在依书的授意之下,将一些重要而高价值的东西给打包了起来。至于那些贵重的家具之类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带去西州城了。
夏荷跟年无蒙一家也已经于昨日搬到了林宅来住。
依书这边正收拾东西,夏荷便过了来,帮着几个丫鬟一道忙活。
依书瞅见她的身影,将她唤去面前,淡笑着问道:“夏荷,在这边住的可还习惯?”
夏荷恭敬的蹲身行礼,面上神情不掩满足之意,“回小姐的话,奴婢在这边很好,多谢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此生难以报答,惟愿来世做牛做马,以还小姐之恩。”
依书假意恼道:“夏荷,你这是跟我见外了不是?还是怨我当初没有护你周全?”
夏荷一吓,抬首看着依书,紧张的道:“奴婢怎么敢有此等想法?若不是因为那些事情,奴婢也不可能遇到无蒙。奴婢心中无丝毫怨言,只觉得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
依书微微颔首,对于夏荷,她心中是有愧疚的。若不是因为她的事,蔡氏也不会一怒之下,将她赏给了年家的傻子为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诚然,秦依画现在已是一个老头儿的继室,以后未必能再翻出什么大风大浪来,但一想到那个人两次险些害死自己,依书就不由气的浑身哆嗦。也许只有这样的世道,才会生出那等无法无天的人。
依书的东西虽然多,但从秦府抬来以后,因着住的时日短,大多东西还没有拆包,故而整理起来也简单的很。等的到了晚饭时分,她的东西也收拾的大差不离了。
林建之忙碌一天回来,略微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外间的榻上。
依书忙倒了一杯凉茶,亲自送到了他的唇边,喂他喝了下去,一面柔声问道:“建之,今天怎么这般累的?”
一碗凉茶下肚,精神也好了些许,林建之微微摇头,轻笑道:“明天就要离开京师,有很多事情都要事先安排妥当,事情就多了些,也还好。”
这时,他才环视了屋子一圈,瞅见有些空落,笑问道:“你今天在家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有没有累着?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收拾的?”
依书笑道:“你白日里那般忙碌,等你回来收拾做什?再者说了,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哪里有累到的话说?都是银珠她们弄的。”
二人说着闲话,外面丫鬟来唤去吃晚饭。
这大概是林家在京城吃的最后一顿晚饭了,显然比平日都丰盛了很多。文明章与林思琦也赫然在座。
一家人团团坐了一桌,林父唤人拿了酒来,一人面前斟了一杯酒,朗声笑道:“此来京师,也算是我林家的运道,不仅建之有幸娶到了依书,就连在京师的铺子也是大有发展,我林家前途无量啊。”
自夸了一番,林父完全无视林母瞪着他的双眼,愉快的饮了一杯酒下肚。
林母轻哼了一声,嗤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脸皮却还是如年轻时候一般厚哪。”
林家老夫妻二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其他小辈也知道他们的脾性,故而都只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垂首吃菜。只依书还有些不习惯,低头龇了龇牙,想笑又不敢笑。
林父脸也不红一下,再次端起酒杯,扬声道:“都吃菜做什?赶紧陪我喝酒来,谁不陪我喝酒,我就罚他一个人陪我喝酒,都听到没有?”
诸小辈闻言,急忙端起酒杯,就连尚且年幼的林辰也端起了酒杯,遥遥对着林父。
林父甚是欢喜,“这才对嘛。”说着,还不由自主的朝林母挤了挤眼睛,哪里有个家长的样儿?完全就是一个老顽童。
文明章微微举高手中的酒杯,朗声对林父道:“爹,我在京城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结束,明儿个就不能与思琦跟你们一道回去了,我先敬您一杯,还请您老人家见谅。”
说完,文明章一仰脖子,痛快的喝了那杯酒。林思琦嫁夫随夫,紧跟着也说了几句话,一仰脖子喝了杯中酒。
林父心中欢喜,也不去计较这些小事。反正思琦已经是文家的人了,自然是要嫁夫随夫,跟着明章行动才是。他道:“无妨无妨,明儿个你只管忙自个儿的事情去,让思琦送我就成了。等你们也回了西州,咱们翁婿再好好喝上几杯。”
文明章自是连连答应。
依书倒是没有想到林父竟还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看起来似乎还颇有些雅兴。
桌上也就文明章跟林建之两个男儿,林父瞅见林建之一点表示的意思都没有,顾自先举起了酒杯,遥对林建之道:“建之,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为父说的?”
林建之懒的搭理林父,面无表情的举起酒杯,道:“爹,孩儿也敬您一杯,我就先干为敬了。”然后咕咚一声,一仰脖子喝了酒。惟留林父还怔怔的愣在那里。
林母见之,不由拊掌大乐,笑道:“老头子,不是我说你,我看你就得让建之来治治你才是,越发是为老不尊了。”
林父恼道:“看你这老太婆子胡说些什么呢?我哪里为老不尊了?这么多孩子坐在这里,你可别坏了我的名声。以后孩子们要是不听我的话了,我可拿你问罪。”
林母笑道:“嘿……明明是你自个儿做的不好,怎的还来怪我了?你以为孩子们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父闻言,自然不甘心,又是一番据理反驳。
瞅着林父林母在那里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依书简直有要晕倒的冲动了。她是现代人的灵魂不假,原本应该对这种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司空见惯,但是在秦府也待了有六年的时间,无形之中也受到了不少影响,实在很难想象,以林家现在的家世,林父林母生活中竟是此等样子。
当然,她不是说这种样子不好,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还能这般孩儿似的吵着玩,不得不说林父林母之间的感情很好。而且还说明他们完全不在乎那些世俗的教条嘛。反正在她看来,就算是再过个几百年的时间,这种小打小闹也不可能在蔡氏和秦子明之间发生,他们一向是相敬如宾,能不见则不见。
想到这里,依书越发觉得心中歉疚,蔡氏又何尝不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呢?
侧首看着身旁的林建之,心中纠结的情绪微松,好在上天待她不薄,没有真的让她走上那条路,而是将她送到了建之的身边。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似乎所有受的苦都已经值得了。
翌日,因着清晨天气凉爽,适合赶路,一家人早早的就起了床,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在昨日收拾好装在了马车上,今天只有少部分的东西需要收拾装载。
好在林家从商,本就有自家的护卫队和商队,随行的人员倒是不虞的。
林府门前的马车排了一溜儿,依书只大略看了一眼,只觉得明明已经是轻车简行了,怎么看起来还是有这般多东西的?
无奈的摇了摇头,在银珠的搀扶之下,依书上了第三辆马车。
第一辆马车自是林父林母乘坐的,第二辆则是宁氏跟林辰在里面,这第三辆才是依书跟林建之所乘坐的。
却说她刚刚上了马车,就听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三小姐,三小姐,且等一等。”
银珠撩帘一看,回身对依书道:“小姐,是金花。”
看来应该是蔡氏遣她来给自己送行的,依书忙道:“赶紧唤她过来吧,看看是不是母亲说了些什么。”
银珠急忙撩了帘子出去,金花已经在旁人的示意之下,来到了依书的车架前。
薄荷将帘子打起,方便这二人说话。
金花手中拿着一个极小的食盒,对依书笑道:“三小姐,夫人让奴婢跟您讲,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就不来送您走了。”举了举手中的食盒,又道:“这里面是夫人让人给小姐准备的一些糕点,夫人说让您路上吃着解解闷。”
其实以林家的家世,难道依书一路上还能吃不到自个儿想吃的糕点?
对于蔡氏的用心,依书心里自然明白。示意银珠接过食盒,忙又问道:“母亲身子怎会不适?可还好?”
金花淡然笑道:“小姐放心,夫人身子无事。依奴婢看来,只是舍不得小姐罢了,小姐务须担心。”
依书颔首,既是这般,那她也就放心了。她缓声对金花道:“金花,以后母亲就有劳你们几个悉心照顾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切莫忘了告知我。”
金花连连点头,笑道:“小姐放心,奴婢都知晓。”
依书想了想,犹是不放心的道:“若是有什么事儿,你不方便将消息传给我的,你可来寻夏荷,夏荷有办法可以告诉我。”
夏荷正站在一旁,淡笑着对金花颔首致意。
金花眸子微微瞪大,对于夏荷的出现,她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短暂的惊讶后,又回首对依书笑道:“小姐放心,奴婢都晓得了。”
金花倒也是一个明白的人,对于夏荷的出现,尽管惊讶,却是没有多问半句。
林建之跟林父还在督促仆人将该带的东西都拾掇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