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书撇了姚嬷嬷一眼,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她倒是要看看姚嬷嬷能舌灿莲花到什么程度,竟然连克扣三姨娘院里的伙食也能给自己找理由。
依书怒哼一声,冷着声道:“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且听着,若是姚嬷嬷你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借口,可也不要怨我不给你面子。”
姚嬷嬷伸手抹了抹额际的冷汗,苦着脸道:“奴婢们也不想克扣三姨娘院里的伙食,可每个院里都有每个院的配置,奴婢们也只是依照上面的吩咐行事,哪里敢从中动什么手脚。”
再给姚嬷嬷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依书的面直说这是依照蔡氏的心意来的。
依书嘴角忽然浮上浅笑,“姚嬷嬷,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
姚嬷嬷额际的冷汗又流了下来,连带着小腿肚都有些发抖,抖着声音道:“三小姐……”
依书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了,回去吧,将自个儿的东西收拾一番,趁早自己走吧,到时候让人赶你可就不好看了。”
姚嬷嬷脸一白,求道:“三小姐,这真不是能怨奴婢,求您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姚嬷嬷低下头,又道:“再者,奴婢走不走也得夫人说下话来才是。”
依书却不再言语,挥手示意夏荷将姚嬷嬷送出去。
姚嬷嬷恳求无果,心气儿上来,便不再求依书什么,大踏步的出了宝沁楼。
依书歪在榻上,想了好一会儿子,到底如何做才能帮到三姨娘她们呢?
夏荷见她泛着惆怅,脸色不愉,便道:“小姐,不如您还是去跟夫人求个情吧,只要您开口了,想必夫人也会管一管这件事。”
依书叹道:“我倒是有这个意思,只怕要连累你们。”
夏荷将桌上的冰莲子羹端给依书,道:“奴婢们没事儿,难为小姐惦记着。”
依书想来想去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决定还是去跟蔡氏说一下,不管蔡氏先前知晓不知晓这件事,但既然她开口了,想来蔡氏也不能不管。毕竟克扣三姨娘的伙食这事儿都捅到明面上来了,蔡氏作为整个内府的主管,到时候就是不管也得管了。
等到晚些时候,日阳不那么晒人了,依书便拾掇了一番,领着夏荷往蔡氏的院子里走去。
落禾将依书给领了进去。
蔡氏以为依书是来看她,面上透着欢喜,口中却嗔道:“怎的自个儿又跑过来了?我还打算等晚些时候去宝沁楼看看你。”
依书在蔡氏身旁坐了下来,撒娇道:“女儿这些日子身子好了许多,自当应该常到母亲面前尽孝,哪里能劳烦母亲经常往我那儿跑呢。”
蔡氏吩咐丫鬟们去拿些果子跟糕点来,怕依书饿着,又对她道:“你我母女二人客气这个做什?娘去看你也是一样。”
丫鬟们鱼贯将几个装着果子跟糕点的盘子端进了屋,整齐的摆在桌上。
依书趋上前,伸手拿起一块甜糯糕,轻咬了一口,眉头却是微皱了起来。
蔡氏见她皱眉,忙问道:“可是这个糕点不合胃口?不如吃点儿别个看看,今日上的这些糕点都是厨房刚刚跟外面学做的,可能手艺还不精道。”
依书叹了口气,对蔡氏道:“倒不是这个糕点不合胃口,吃起来还很是甜糯柔软的。只是女儿想到三弟每日吃的那些个东西,再想到自个儿每日吃的伙食,便有些叹息罢了。”
蔡氏最是见不得依书犯愁,但听她这句话,心知她这是为三姨娘抱不平来了。蔡氏冷冷的朝夏荷扫了一眼,复又佯装不知的问依书道:“你三姨娘院里的伙食也不比你差,有什么可叹息的?”
依书惊讶的道:“母亲竟不知道三姨娘她们用的是什么饭吗?”遂又懊恼道:“我就知道是那些下人自个儿缺斤少两,怎么可能是母亲故意不管这些事情。母亲,那些个管事的可不能留了,您可不知道,三姨娘吃的都是些平日里的剩饭剩菜,连府里的丫鬟也不如。若是让外面的人晓得了,还不定如何笑话府里哩。”
蔡氏蹙了眉,“你怎知三姨娘她们吃的是什么伙食?下面的人谁有胆敢克扣那边的伙食,许是你听信了别人的谗言吧。”
依书复又走至蔡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晃道:“母亲,女儿还能骗你不成?三姨娘她们真个用的是剩饭剩菜。前几日女儿去找三弟玩耍,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有假?母亲,您也是三弟的嫡母哩,真当不管他吗?”
蔡氏愤怒已极,将身旁几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朝外面喝道:“去将郑妈妈给我叫来。”
金花忙去寻郑妈妈,将她唤来了蔡氏面前。
郑妈妈路上已得了金花的提点,一进屋就跪在了地上,“夫人。”
蔡氏怒道:“郑妈妈,我且问你,三姨娘院里的伙食本该是何样的?”
郑妈妈低着头道:“回夫人,跟别个院里是一样的,四荤两素一汤。”
蔡氏又道:“那现在厨房给三姨娘的是何样子?”
郑妈妈低头思索一番,却是蹙着眉摇了摇头,“回禀夫人,这个奴婢不知。”
蔡氏猛拍了下桌子,喝道:“我让你全权负责厨房事宜,你竟不知三姨娘院里用的什么饭?”
郑妈妈忙磕了个头,委屈的道:“回禀夫人,不是奴婢没有去管。每个院里的配置都是定好的,奴婢未曾注意哪个下人胆敢有任何异动,所以也未曾在意。”
蔡氏脸色这才和缓了些,“那倒也是不怨你了,那平日里负责饭食配送的是谁啊?”
郑妈妈无奈,看来只能将姚嬷嬷供出来当替罪羔羊了,便道:“回夫人,平日里负责饭食分派的是厨房的姚嬷嬷。”
蔡氏便又让金花去将姚嬷嬷唤来。
到底是当家主母所唤,姚嬷嬷小跑着就来了。
一进屋,见郑妈妈跪在地上,依书则坐在蔡氏身旁,姚嬷嬷心里便已经料定自个儿今天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了。
姚嬷嬷伏身跪在郑妈妈身旁,恭敬的道:“夫人。”
蔡氏怒目瞪着姚嬷嬷,问道:“姚嬷嬷,厨房每日给各个院子分派伙食的可是你?”
既然已经知道没有什么好争取的了,姚嬷嬷反而镇定了下来,冷静的道:“回禀夫人,是老奴负责的。”
蔡氏复又冷声问道:“那你每日给三姨娘院里分派的是何等伙食?”
姚嬷嬷垂下头,上半身紧紧的伏在地上,“老奴知罪,恳请夫人责罚。”
蔡氏原本就知道三姨娘院里每日用的是什么样的饭菜,今儿个责罚姚嬷嬷跟郑妈妈不过是做样子给依书看的,也不会真个的追究她们什么责任,便缓了声音道:“姚嬷嬷,你在王府里也待了多少年了,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念你已经知错,便罚你一年的月钱,三姨娘院里的事儿不可再发生第二次。”
又对郑妈妈道:“郑妈妈,我原是将厨房事务尽皆放心的交予你去处理,你却监管不力,同样罚你半年的月钱。你二人可有话说?”
认真计较起来,蔡氏的处罚已经是非常轻了,那跪着的二人忙磕头谢恩,感谢蔡氏的大恩大德。
依书先前审问过姚嬷嬷,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儿数,现在再见蔡氏如此维护二人,心里已经是透亮了。很显然,姚嬷嬷之所以敢克扣三姨娘院里的伙食,是经过蔡氏允许了的。
蔡氏毕竟是依书的亲娘,又是府里的主母,对旁个姨娘耍些手段也是无可厚非,依书也不好说些什么,反正只要日后三姨娘院子里的伙食改了就好。
蔡氏又训斥了郑妈妈跟姚嬷嬷二人,让她们不可再犯下回,便挥手让她们走了。
等那二人走了以后,蔡氏又开始叨叨起依书来,“依书,不是母亲说你,你身子不好,不能受的气,三姨娘那儿若是伙食果真不好,她自个儿自会来与我讲。倒是你,身子好不容易调养好,怎的还是不知道好好休息,尽往那些个烦乱的地方跑去?”
依书担心蔡氏再找三姨娘跟秦智幸的麻烦,忙捉着蔡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当日只是想起好几日没有见到三弟了,便就自作主张去三姨娘那儿瞅瞅。正好见到三弟在练字,女儿一时兴起,就陪在三弟在那边耍了一会儿子,一直就待到了晚饭时间。这才晓得三姨娘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蔡氏慈爱的摸了摸依书的头,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向心善,关爱你三弟也是你的一片心意,母亲也不再多说你什么,但你身边的丫鬟是该好好管教一番才是。什么样的地方该去,什么样的地方不该去,你不知道,她们总该是知道的。”
蔡氏也不听依书的言语,当下一挥手,指着夏荷喝道:“来人哪,将这个丫头给我拎出去打十个板子,我倒是要知道,她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夏荷眼中泛泪,却是不敢为自己辩白半句,反而是对蔡氏福了福身,不待旁的丫鬟拽她,自个儿就走出去领板子了。
依书忙阻止道:“母亲,不可。夏荷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若是将她打伤了,以后谁伺候我啊?”
面对依书,蔡氏脸上的厉色消失无踪,复又慈爱的对她道:“家有家规,这夏荷丫头屡次办事不力,早该给她点儿惩治,方能让她长点记性。若是她以后不能伺候你了,母亲再帮你换个便是。”
依书闻言,便沉默了下来,夏荷到底是跟了她有五年时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自是不想让夏荷就此调出宝沁楼,再换旁个陌生丫头来。
因着夏荷被打了板子,需要养伤几日,蔡氏本想再调个丫头去宝沁楼帮忙,却被依书回绝了,“母亲,女儿那边不用再添人手了。人多了,女儿也嫌吵闹。如今那边的几个人堪堪够用。”
既然依书嫌人多吵闹,蔡氏便打消了那个想法,拍着她的手道:“母亲就依你,不过若是觉着那些丫头人手不够,伺候不得力,你再与母亲讲,母亲再帮你调人便是。”
wωω¸ тTkan¸ co
依书应了声是,便回了宝沁楼。夏荷则被另两个婆子架着,跟在依书的身后回了宝沁楼。
银珠跟薄荷二人见夏荷是被人架着回来的,眼眶立时就红了,忙上前将夏荷接了过来。待那两个婆子走了,银珠才哽着声音道:“夏荷姐,你被打了?”
夏荷脸色惨白一片,哆嗦着嘴唇,安慰那两个小丫头道:“夫人只是责罚我办事不力,打了十个板子而已,并没有很重,待养个几日就好了,你二人不用担心我。”
依书蹙着眉,夏荷被打,全是她多管闲事的错,但她自认自己做的没错,便也无心对夏荷道歉什么。只吩咐银珠跟薄荷帮夏荷将伤口处理一下。又着崔嬷嬷去熬一碗汤药,也助夏荷早日恢复健康。
却说依书走后,蔡氏便满脸的不高兴。
杨妈妈将小丫鬟都挥了出去,独自留在蔡氏的面前,劝道:“夫人,三小姐也是心善,见不得三少爷过苦日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蔡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依书性子柔顺,见不得她三弟吃苦。可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去?本以为,苛待她们一番,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好了。谁能想到那小崽子竟聪明的很,知晓跟依书搞好关系,这才是让我分外生气的事儿。”
杨妈妈上前帮蔡氏捏起肩膀,又劝道:“三小姐不知这其中的底细,想帮三少爷也是寻常。只是事已至此,您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莫要气着了。再者,您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就算这几年让那边有几个好日子过,可三小姐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待到那时候,哪里还有人帮他们撑腰?”
蔡氏许是回转了过来,也不答话,只闭眼假寐。
杨妈妈心知蔡氏是将自个儿的话听了进去,也不言语,熟练的帮蔡氏捏着肩膀。
屋里沉默了半晌,蔡氏忽然问道:“族里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杨妈妈忙回道:“老婶子正在挑人呢,我上午遣人去老婶子那问了一下,说还得两日功夫才能挑好。”
蔡氏皱眉,“这么慢?”
杨妈妈笑道:“夫人,族里适龄的女孩儿不少,但既然是想挑个人帮助大姑娘,自然要慎重行事。须得挑那品貌端正,性子柔和,还得乖巧听话的才行。有些人家住的远些,来去不便,路上自然是要耽搁些时间的。”
蔡氏点了点头,这事儿极其重要,马虎不得,多花些时间也是应该的。
郑妈妈跟姚嬷嬷受罚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二姨娘刘氏那儿。
刘氏本也是极度厌恶三姨娘那边的人,但这次虽然三姨娘得了好处,却让蔡氏彻底恼了。因此,刘氏心里还是开心不已。颇有种坐山观虎斗的快感。
依画却对刘氏的想法嗤之以鼻,“你又没得什么好处,跟着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刘氏白了依画一眼,端起茶盏,极其惬意的啜了口凉茶,“你晓得个什么东西。三姨娘这次虽没在夫人面前说些什么,但夫人一向对她没有好感,这次又害夫人跟依书有了嫌隙,夫人心里只怕更恨她了,待得依书出了门,总归没有她好日子过,只怕还不如从前呢。”
依画奇道:“你怎知夫人跟依书有了嫌隙的?”
刘氏自得的一笑,朝依画教训道:“这些个东西你都得学着,以后出了门自会用的上。你好好动脑子想想,若不是夫人暗允,厨房敢克扣三姨娘院里的伙食?这府里谁都知道,当初三姨娘可是老爷瞒着夫人抬进来的,可见她在老爷心中的分量,有谁敢欺辱于她?”
依画不比依书,因着刘氏经常在她耳边叨叨,倒是对以前发生的那些个事情知晓甚多。笑道:“三姨娘一向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只怕这次的事情还是依书自个儿做的,不是三姨娘求她的。”
刘氏啜了口凉茶,右手又轻轻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慢悠悠的道:“这是必然的。三姨娘又不糊涂,依书能在府里待多久?这再过一两年,肯定是要嫁出去的。她再傻,也不会寻这样的靠山。”
依画点了点头,复又有些不明所以,“可是,这个与我们有何干系?”
刘氏再次用那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依画,暗恨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两个孽障。想到以后闺女也是要治家的,便耐心解释道:“你想想,将来你二哥跟三弟都是要成家的。既然是成家,肯定就需要立个门户,或者将自个儿的院子整治一番,而且也要出去找事儿做了。”
依画点了点头,还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刘氏。
刘氏气的眼角都抽起了筋,却只得继续道:“府里的铺子总共就那么些,三个兄弟一分,各人能有多少?先不管你二哥能分到几间。至少夫人对三姨娘越恨,那秦智幸他能分到的铺子就越少,到时候,你二哥肯定就能多分几间铺子过来。”
依画暗自一琢磨,嘿,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当下也开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