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陈司制把衣服送来了。”
美景是凤宫的掌事姑姑，也是打小就跟着我的宫娥，一路走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直到四年前我紧闭了凤宫的宫门之后，这凤宫中就再无外人来了，着实冷清得紧。
“娘娘不试试？”美景见我半天没有反应，就把衣裳拿上前问着。
只是匆匆一瞥就知道这身衣裳是用了心思的，四年而已，这凤宫从门庭若市成了今日这般光景倒也是个奇迹。
“女以悦己者为荣，可我的悦己者又在哪儿？”指间划过那件光鲜艳丽的衣裳，轻轻的一叹：“去把七弦琴拿来。”
身后的美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转身去取了七弦琴。
从小我是被人宠着长大的，一有尽有，然而有些东西我却用尽一生的金银也得不到，算上我跟云靖的婚姻，或许在我这二十五年里添加了一些色彩，不过我一直再问自己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对我动过心？
“素棠，你还不打算让辰儿起来？他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外面的日头怕他受不了的。”褰裳面色难看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不忍心我处置辰儿的方式，可辰儿是太子将来是要承国君一位，倘若做事优柔寡断，事事不考虑后果，不敢勇于承担，我又如何将国君一位交予他执掌？待我来日下了黄泉又怎么对得起这千千万万的子民？
十指下的七弦琴是那年成亲之时他送的礼物，昔日的甜言蜜语不过过眼云烟，如今陪伴我的不过是这把琴、褰裳还有我们的儿子辰儿。
“娘娘，您就饶了小殿下吧，他不过是个孩子。”褰裳看我没反应就着急的唤了我一声娘娘。
娘娘？呵呵。。。如今谁还记得凤宫之中住着的是昔日集荣宠于一生的娘娘？
“褰裳。”我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双目淡淡的看着她：“你该知道辰儿是太子，一个花瓶是不重要，可是明明是他打碎的你为什么要说是你打碎的？这样的你不是为他好而是一味的纵容。”
辰儿是我的骨肉，可从我把他带在凤宫的那一天开始就是褰裳在管教，我知道她们之间有很深厚的情意，不过三个时辰她来求了四五次。不过宠也不是这个宠法，纵然一个花瓶在这凤宫之中不算什么，他也不该推卸了责任。
“可是素棠，你有没有想过辰儿打碎东西不过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自打你搬入了凤宫对他很是苛刻，连个笑都不愿给，素棠，辰儿不是你的仇人，他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儿子。”
褰裳的心中仿佛压了很多脾气，想一下子到个干净：“那回你生辰，辰儿知道你素来喜欢‘云裳仙子’便出去采摘，回宫的时候摔倒了，你非但不领情反而罚他抄写《金刚经》，素棠，这个孩子爹不疼娘不爱，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要是真不心疼，就不该把他留着。”
我继续抚琴回忆这些年发生的事，但有些片断不忍回忆还是硬生生的跳了过去，那褰裳倒也不是吃素的，为了辰儿果真愿意得罪我：“你已经没了嫣儿，难道你还想失去这唯一的子嗣不成？”
“姐姐，陈司制把衣服送来了，明日是辰儿的生辰，你去试试。”无奈之下我只好停了旋律，转头看了美景一眼便往殿外走去，见着辰儿小小的身板跪在庭院中间，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几下甚是心痛。
“娘亲。”
那声娘亲把我心头最软的东西叫了出来，我走过去扶起小身板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道：“疼么？”
“母后，孩儿不该打碎了花瓶让母妃承担，孩儿不该说谎惹母后动怒。”
我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牵起那稚嫩的手，道：“娘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好啊。”
看到辰儿眼底的喜悦，我宠溺的点了他的鼻尖，道：“往后若是在淘气娘亲可不喜欢你了。”
“娘娘要出宫？那奴婢这就去准备凤辇。”宜人见到我肯主动踏出凤宫脸上很是喜悦。
“不必了，我想同辰儿走走。”
这凤宫的宫门终于打开了，一连四年都没有打开过，四年前那个老死不相往来的誓言今日却不是为了什么破了，想想也是可笑的，恐怕天底下没有那对夫妻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吧？
辰儿一路都是一跳一跳的很是欢喜，见到孩童这般喜悦的神色，我也掀起一抹笑意，一旁的宜人道：“娘娘，奴婢已很久没见到您笑过了。”
我对她笑了笑，道：“没成想辰儿都这么大了，真是活泼的紧。”
“是啊，一转眼小殿下都快七岁了。”
“娘亲，我们去看看父君吧？孩儿都好久没见过他了。”辰儿不知何时从前方跑了回来拉住我的袖子撒娇。
听到父君两个字，我怔了怔，还不容我有诸多反映，一旁的宜人就道：“殿下，君上如今应该很忙才是，咱们别去打扰他了。”
“娘亲。。。”辰儿不听宜人的话仍旧拉着我的袖子，我俯下身子与他一同高的说着：“你父君这会子该忙着，身为。。。”脑海间想起褰裳方才说的苛刻二字，便道：“好吧，宜人，你带殿下去紫宸殿吧。”
虽然凤宫的门关了四年，不过他若是想来谁也拦不住，这四年里我也曾仔细想过，或许正是他那多情的性子，才注定在我与苏锦儿之中二选一，而我，也注定不会因为爱情而放下高贵的尊严，毕竟施舍的爱情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
“可娘亲，父君就在那儿。”
顺着辰儿所指方向看去，见到他—辰国的君王与林锦正在商议事情，两人认真的模样也并未看到我们，当四目相交的那刹那他的眼底有惊讶也有些丝丝惊喜。云靖如四年前一样身着一身蓝色锦袍，若非锦袍襟口处绣着的龙纹，压根很难猜测他的身份。
“臣给娘娘请安，给殿下请安。”
林锦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僵局，他分别问候了我跟辰儿。
“四年不见，林大人似乎愈发的年轻了么？”每每见到林锦的模样，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很是愉快。
“娘娘也如四年前那般活泼。”显然当他听到自己说完了活泼之后才想起来云靖也站在他身旁，刚想改口却改不了口了。
“四年不见了，大人改日带着夫人来凤宫坐坐罢。”我并未去看云靖愈发发黑的面容，反而一直挂着笑色看着林锦。
林锦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云靖，之后双手作揖恭敬的说：“回娘娘，下官还未娶妻。”
“你终于肯走出凤宫了？倒是百年一见的奇闻。”一旁的云靖见我们光顾着说话并未搭理他，便冷冷的说道：“你公然邀林锦去凤宫好似不符合规矩？”
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拍了拍辰儿的脑袋，道：“你不是要见你父君么？怎么一见又不说话了？”
辰儿听了我的话之后倒是很大方，单膝着地的朝着云靖行了一个大礼：“孩儿见过父君。”
“恩。”云靖微微点了点头，之后对着林锦放了一个相当冷冽的眼神：“明日早朝再议，你先回去吧。”
看着林锦无辜的眼神，我忍了笑意不去看他将目光瞥向一旁。
辰儿道：“父君，明日是孩儿七岁生辰，父君会送孩儿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
“孩儿想。。。”还未等辰儿想出什么来，云靖就朝着身后的万福道：“带太子去库房，让他随意挑选些喜欢的物件。”
“娘亲。。。”辰儿拉了拉我的衣袖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娘亲陪你去。”我正欲牵起辰儿的时候，他却拦住了辰儿。
“辰儿，先跟万福去宫里换件衣裳，再让褰裳母妃陪你去吧，至于你娘亲，父君有些话想单独与你娘亲说。”
“好，娘亲，辰儿回头也选件礼物给您。”
“辰儿。。。”还未等我追上辰儿的小身影，便被他紧紧的拉住了：“本君听过民间有句话叫做：虎毒不食子，素棠可是不信任本君？”
“君上也似乎忘了我的嫣儿是怎么死的了？”
我永远忘不了他为了救她而令我的女儿死了，那时我心灰意冷，便抱着辰儿独居凤宫四年。
“你为什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云靖见到辰儿已走远，将方才对待他的温柔变成了冰冷。
“君上若是没什么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我。。。”他觉察到我眼中的异样，终于松开了手，道：“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变成如今的样子，素棠，你太任性，就像刺猬异样扎人，难道我们非要如此伤害对方你才肯罢休？听我解释一件事有那么难？”
素棠？许久未听到他这么称呼我了，这个名字就像我心里的刺，很难拔出来，那番话激起了我的回忆，就像一个漩涡渐渐放大，那段拥有甜蜜的时光以及拥有无数不堪的回忆顿时被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