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初鸣,却已声声力竭。
一声又一声,如泣似哭,叫得人心头又忧又烦。
容善坐在床畔,视线扫过那搁在外室桌上的饭菜,转而看向一旁开启的窗子。
窗外,一株株叫不出名堂的花儿被午时的太阳一晒,有些病秧秧的开着,稍有一丝风掠过,便随意轻颤一下,像是被抽了魂的躯壳一般。
而她此刻,便犹如这些花朵,茫然的也若失了心魂,她不知道该如何渡过在瞿云的日子,每过一日,心中的煎熬便会多一份。
她放不下恨,却又苦于没有机会报仇血恨,她的心亦没有想像的那般坚强。
左右为难,她只能折磨自己,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吱呀”的一声,房门轻轻的被推开,如天探进头,看到她,这才迈了进来。
反身关上房门,那原本有些灼热的气息也被阻隔在了外头。
她的视线同样扫过了桌上的饭菜,看着未曾动过一口的饭食,长呼了一口气,缓缓的走进了内室。
“怎么?心情不好?”
如天走到床边坐下,侧头看了一眼靠着床柱出神的容善,轻声问着。
而她只是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什么。
“你,今日遇上了秋家的人?”
身旁的人如此问着,容善怔了怔,而后有些迟缓的转过头来,看向她。
她怎会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秋家的人。”
该是柔儿对她说的吧,这事儿除了柔儿再也无人知晓了。
“是柔儿告诉我的,她说你遇到了一名女子,她开口便叫你妹妹,说与你姐妹九年,我便想到定是秋家的那个女儿秋宛音。”如天说道。
果然是柔儿告诉她的,该不是她每日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她都会告诉如天吧。
“不错,我见到了秋宛音。”她嗤鼻轻笑了一声,又转对看向窗外,“他们一个个都要我别怪他。可我怎能不怪他,不恨他。若不是他,我爹娘许是还不会死,至少我还能在他们膝下欢度数年,而二哥,也不会落得残废一生啊。”
她,怎能不恨啊。
“唉——”如天长叹了一口气,许久才又说道,“我知道,让你不恨那个人,是绝不可能之事。只是容善,萧家已经有两个心中被仇恨充斥的男人,我实在不愿见你也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我时常想,若是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晓这一切,会不会更好些。”
“即便你以为自己不是真正的萧容善那又如何,只要你在萧府一切过的安稳顺畅又有何妨,至少你不会像现下这般的痛苦。恨一个人,需要花太多的精力,让恨怒日夜煎熬,啃食心房,那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我不想你也成为一个只有被恨意驱使才能活下去的人。”
“可是如天,我忘不了,也不想忘记这恨,我只要每每一想到爹娘的惨死,二哥的双腿,这心头的恨就无法抹去。”容善攥紧了拳手,冷着声说着,“老天爷实在是不公,他做了如此卑劣的事,却仍逍遥的活于世上,而那些正义之士呢,难不成就要如此枉死么?难道……”
“容善,”如天大声的叫着她的名字,近似呵斥一般的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呢,所以你也要用卑鄙的手段去报仇秋鸿亭吗?你也要让他悲惨的在你眼前死去么?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消去你心头的恨意?”
“不错,你说的不错,我要把他加注在萧家的痛,十倍的奉还给他。”容善转过头看着她,狠狠的说着。
“那你不也变成了像他一样的人,为了抹去自己心头的恨意而使用下流的手段,那样的你与他有何不同?”
如天愤而起身,死命的盯着她。
为何她就不能退一步,为何她就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萧善祁是这样,萧善轩是这般,如今连容善都像是被他们洗脑了似的,执意钻着这个牛角尖。
不错,她也知道忘记父母之仇算是不孝,只是容善区区一名女子她又如何替父母报仇,她又有何能力去改写秋家的命运。
反到是那冰玄卿,若他夺取了皇位,或许秋家的势力就又得另当别论了。
可是,她到底该如何规劝,才能让容善不再死死的抱着这份恨意而折磨自己,她原以为她已经开始淡忘,不想区区一个秋宛音,便让她成了眼下这模样。
“即便我变成那样的卑劣小人,我也要他遭到应有的报应,我绝不能让他好过。”容善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如天,一句一句的说着,可见她心中的决定有多么的强烈。
“容善。”如天摇了摇头,伸手无奈的抚了抚额际,而后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双肩,“若无不能忘记这恨,可否别再如此折腾自己,若你真的恨他们,那便去折磨他们,不要再伤害自己。”
被恨意驱使的容善,已不是她初见之时的那个容善了,不知在何时,她已经变了。
“你不要管我,呆在瞿云国一日,我便会想起一日,永不能忘。”她伸手推开如天的双臂,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向外室。
“你要去哪里?”如天一个转身,紧张的伸手拉住她的双手牢牢的握着。
“莫再管我,我说过你莫要管我。”容善甩了甩,却无法挣脱她的手,便冲着她吼叫起来,“不要再派柔儿跟着我了,我知道她是你派来监视我的对不对,所以你才会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我不想再看到她,让她走,让她走。”
心中的恨,更像是一把火,熊熊的燃烧,然后蔓延。
“萧容善,你给我住口。”如天更大声的吼着,她真的快被她气疯了。
什么叫着明柔儿是她派去监视她的,她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即便她要派人监视人,要监视的也绝不会是她啊。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对不对,你在怕什么,你怕我做什么?说啊,你说啊。”她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冲着如天大吼大叫着,那面目扭曲着,发泄着心中无名的怒火。
“我怕什么?我怕你又傻傻的被那个男人骗,我怕你爱上了那个男人之后就会忘了他曾给你的痛,一切的一切,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如天大吼着,不在意她说的话会被别人听到,只是拼尽了全力喊着。
容善突然静了下来,双眼死死的盯着她,一动未动。
“我……”
她提气,刚想说什么,便觉得心口沉重的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阵轻旋,还未回过神来,眼前便突然黑了下来,瞬间便失去了神智。
唯一耳畔还有隐隐的声音未曾远去。
“容善,容善,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来人啊,容善。”
那,是如天的声音。
而后……
一切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