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有压力才有动力!我一定要让小看我的人后悔——”林音狠狠地伸一个懒腰,低吼:“林音不是那么好惹的!”
“好好好,全世界都知道你优秀!”王荣媗宠溺地看着女儿,将食物放在她的桌上,“早点休息,别累坏了。”
林音没有回话,卧室门关紧之后才迟疑地呢喃:“全世界……都知道我优秀么?那他也知道么?”
随着高三的临近,同学们纷纷准备报告以获得与美国名校电话面试的机会,叶黎珊信心满满地迈上综合办公楼的台阶打算递交申请表,却没想到林音微笑着与自己擦身而过。
这个月对于叶黎珊来说,得知了两件让她恐惧的事。第一,林音准备金榜题名回到紫苑。第二件事足以让她崩溃,——林音和陆西城竟然都报考了南加州大学!
事实上,从三年前叶黎珊认识林音的那天开始,这种冷心彻骨的恐惧感就未曾消失过,那个性格明朗的女生好像没有任何缺点,她勇敢、美丽、坚强,在叶黎珊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诚恳声音告诉她:林音比你强。
可是叶黎珊从不坦然承认她比自己强,从她降生在叶家,就注定了她绝不会轻易输给任何人。
期中考试来临的这段日子,林音一直在发奋学习,首先是为了争一口气,她和陆西城约定好了,她会抬头挺胸地回到抛弃她的紫苑。其次是因为每一次的重要考试,也将换算成学力积分成为申请入学的考核标准。
看榜这天中午,叶黎珊和林音同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公告栏前。
曾经的两姐妹视而不见地肩并肩,同时仰起头,两张年轻美丽的脸庞如出一辙地面无表情,却流露着截然不同的眼神——灼眼的日光倾洒在又长又卷的睫毛上微微抖动一下,林音目光柔和地眯起眼,而叶黎珊目色冰冷地犀利了。林音不出意外地荣登榜首,叶黎珊屈居第二,眼神交汇的一刹那,电光火石,两人同时背转过身,面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为了累计自己的社会实践积分,林音选择去美术馆做义务讲解员。
虽然不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但林音作为实习生尾随在讲师身后非常认真地做了笔记,回家之后学习到很晚,读了很多关于美术名画方面的专业书籍,几天之后她接到通知说周六的最后一次展出她可以正式讲解了。
而周六林音带着资料去美术馆,却看见叶黎珊跟在讲师身后,笑靥如花地为参观者们作介绍。林音吃惊地站在展览大厅里看见叶黎珊温柔地朝她挥挥手,顿时觉悟到这份好不容易争取的实习工作岌岌可危,径直赶到美术馆人事部一打听,果然她的名额被刷了下来。
走出办公室之后林音站在三楼围栏向下望去,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南加州大学的申请书上签了名字的同时,也签下了和叶黎珊之间的战书。
这次美术馆展览的宣传力度很大,即便是最后一天展出,但排队买票的队伍绕着美术馆外墙拐了两道弯,蜿蜒曲折大概有一百五十多米,展览大厅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汹涌人潮。
在洗手间整理妆容的林音沮丧地摘掉了工作牌,穿梭在人群中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此次展品的提供方是巴黎奥塞博物馆,本馆以拥有沙万大师的珍品为傲,首先为大家介绍的当然是镇馆之宝,第一幅画‘沙万’的《海边的姑娘们》……”这娇滴滴的娃娃音当然来自于捏起嗓子的叶黎珊,林音站在观众群里循声望去,同时那些社会名流和爱好者们也被她尽态极妍的风采吸引了。
叶黎珊优雅地仰起了白天鹅脖子,瑶林琼树,自然风尘外物。
“另一种理解风景的方式是,处在画的风景的中间,向地平线看去,这时被表现的东西沿着对角线排列,而对角线把目光引向常被置于画的中间偏上部位的地平线……”
看上去叶黎珊也下了很大功夫,可以将资料上的专业介绍背得这样流利。人群之中的林音无奈地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美术馆的工作牌重新别在了胸前。
这时一位年轻的参观者举起了胳膊,“目录上画名和画家都是法文标注的,不要说中文了,连英文都没有……说是51幅画,可我数来数去却只有50幅,请问第51幅作品是不是这一幅呢……”他将手指向幽暗处侧门旁边的墙上,“——连注释也没有,您能为我们重点介绍这一幅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去,人潮随着年轻男子的手臂纷纷向右边涌去。
他指的是一幅镜前女子的肖像画,没有任何作品与作者名称的介绍。
叶黎珊忽然感到眩晕,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资料册,回过神翻了几下,发现正是馆长前几天说的“将一幅做保养的油画暂做调换”的那一幅……
参观者们似乎都被它的美所震撼,期待地望向画前的叶黎珊,她正努力回忆着印象之中做讲前预习时所学习的资料,之前这个位置调换掉的那幅画是……
“恩金?布丁……”叶黎珊惊慌地抬起头,额头上渗了薄薄的细汗,“《海景,1864》……”
“这幅画占了EugeneBoudin的位子唷!”
人群中传来女生如风吹银铃般美好得体的笑声,林音越过参观者们的围观走到叶黎珊的面前,深深地注视她一眼,踏上讲解台,转过身与参观者开起了玩笑。
“EugeneBoudin,现在仍然有很多业内人士将他翻译成恩金?布丁,欧仁?布丹是一个多么正宗的法国名字啊,为什么一定要弄成个俄国布丁?还有……”林音微笑着望向叶黎珊,“作为镇馆之宝的大师价值51亿欧元的作品,首次离开法国本土展出,翻译方的配合也实在是太不专业了,为什么将‘夏凡纳’,翻译成是‘沙万’呢?”
周遭传来参观者的轻笑声。
“不过在昨天,这个展位还属于EugeneBoudin的《海景》,因为馆内的作品需要定期进行保养……”
台下发出遗憾的叹息。
这个场景像极了从前舞台上的林音,一个噤声的动作,让场下又安静下来将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其实我也听说,本次卡勒波特的这批藏品中没有意外的作品,而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真的感到……很震惊!”
林音面带微笑,手却颤抖了一下,轻轻地握住叶黎珊冰冷的手。
“没想到会有幸看到这幅BertheMorisot的《YoungWomanInEveningDress》,以前我只在网上没见过图片……真优秀,应该说是美术馆给我们的一个大惊喜。”
——陆西城,这次要谢谢你。
三年前在城南仓库,林音曾看见过他收藏绝版画集,这幅画是陆西城喜欢的,记得他当初还开她的玩笑,说她的胳膊好像画里的法国女人——当时,他扳着脸对野猫似的林音说,拜托,安静些,小心胳膊被我折断!
参观者恍然大悟,纷纷发出赞叹,“画里女人的胳膊好漂亮噢!”
“画中的女人是当时很有名的一个芭蕾舞女演员。”林音的指尖远远地勾勒出画中女人的身体,嗓音清澈带了点儿讲解员特有的抑扬顿挫,却又并不显疏远冷漠,微笑着说,“法国女人特有的优雅,主要体现于白皙的柳肩和细圆的胳膊,这一点,在这幅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参观者在林音妙语连珠的讲解中连连点头。
“所以呀,二战之后,美国大兵居然跑到法国去了!许多男人都喜欢上了被法国女人的胳膊,他们留在了法国……相比之下,大西洋彼岸的农场里,苦苦等待他的未婚妻的肩膀和胳膊实在是太壮实了,跟小母牛似的——就像这一幅……”
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转了回去。人群之中气氛热闹起来,欣赏其他画作的参观者也闻声上前,大家都被林音有趣的讲解迷住了。
这一天实习组的美术馆讲解得到了广大好评。
林音和叶黎珊从主管办公室出来,两个人在走廊里一句话也没说,走出美术馆大门之后,两人在喷水池前同时停住了脚步。
叶黎珊背转过身,“今天你风光了,会加分吧?”
“如果我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蠢,是不是连这份工作也被剥夺了?”林音也决绝地转过身,与她面朝相反的方向,“不管怎样,我会和你公平竞争。”
“竞争?你拿什么和我竞争?”在叶黎珊耳里,林音所谓的“竞争”,更像是她和她公平竞争陆西城的宣战。
林音迈前一步,仰起头望向东方,“我希望,你不要在用那些幼稚卑鄙的手段抹黑你的人生。”
“只要你别再阻碍我的人生。”叶黎珊迎着夕阳,大步走向繁华的西方,“否则,我不会让你在你的旅途上走得很顺利。”
黑色的宾利从美术馆急速驶向紫苑。
教导处办公室里,麦主任坐在沙发上为难地看着叶黎珊,小心翼翼地说:“关于林音离开紫苑的原因,应该属于学生的个人,不能透露。”
“那我就不为难麦主任了。”叶黎珊放下茶杯,优雅地站起身,仿佛又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麦主任,您知道我的父亲是下届市长候选人,明晚是我的生日晚宴,顺便……也是柯灵城的政界餐会,您可有兴趣参加?”
夕阳沉重地释放了最后一抹残光,消失在西方地平线。幽幽的月光挥洒在西城斑斓的霓虹灯中,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教导处大门微微敞开。
没过多久,教务处的大门重新打开,叶黎珊浅笑着迈出来,朝屋里礼貌地行礼,“那么,明天父亲一定会很欢迎您的到场。”
这段时间,林音成为陆西城的模特儿,拍了很多照片寄往南加州大学。同时他也忽略了同样打算与他报考同一所大学的叶黎珊。
如从前一样,这位公主房里,有柯灵城最奢华的穿衣镜。JILLSTUART风格的奢华雕花镜框,威尼斯的不起雾水银镜能把每个平凡女孩照成公主。
镜中的斜倚在鹿革长沙发上的星城公主有着柯灵城最甜美的笑容,妩媚动人的大眼睛充斥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叶黎珊的手中紧捏着一份从麦主任处得到资料,当她认真读完它之后,愤恨的表情逐渐转化成了震惊和犹豫。
“林音,你把戏,做大了。”
一起做SPA的姐妹打电话催她的时候,叶黎珊被铃声惊得缓过神,接起手机,听筒传来吃惊的尖叫:“珊珊,听我爸说,在Mediterraneo看见陆西城了呀!你知道还有谁吗?”也不等叶黎珊回答,她又惊呼一声,“那个浪荡女呀!两个人面对面用餐,眼神如胶似漆的!哦,我的上帝,这件事可是天大的……噩耗……怎么办?”
手中的资料啪地摔在地板上,叶黎珊眩晕地跌坐在地上。
“要不要帮忙?拜托,你怎么还在家里?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搞死林音才行!”
叶黎珊发抖的手指触碰到资料,指甲在光滑的纸面上划出一道道裂痕,她平稳了心绪,淡淡地牵起樱花色的唇角,轻声说:“不必了,我需要针对那种人么?没事的话那就再见了。”
挂断电话之后叶黎珊坐在地板上看着夕阳落下,忽地一身激灵,换上ISSEYMIYAKE的抹胸加热裤,整理了她心爱的LV包包赶去了BOBO慢摇,一瓶轩尼诗灌下去之后,她拨通了项北的电话。
酒醉热舞的叶黎珊在舞池人群里渐渐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围拢起来,她的身体忽然被一条强劲的胳膊搂住,“越来越不乖了,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寻找艳遇么?”
也不等叶黎珊回过神挣扎,项北突然将她扛起来往吧台走。
“艳遇……看来订婚的影响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也许……”叶黎珊坐在高脚椅上,忧心忡忡地捧着装了一叠订婚宴照片的包包,欲言又止地吞吐了几次,“项北,其实……其实……”
“其实我是来送你生日礼物的,不过放在车上。”
项北似乎并未察觉叶黎珊的反常,直接半劝半骗地把她弄到车上,开车送她回到家里。
叶宅里,叶夫人担忧地尾随着他,亲眼看着一个并非是陆西城的男生将女儿抱上楼梯,然后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公主床上。
项北失神地半跪在床边凝望叶黎珊沉睡的面容。
叶夫人抱歉地打量他身上被叶黎珊染上的洋酒污渍,客套地说:“去浴室洗洗吧?”
项北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在洗澡的时候叶夫人把他的衬衣拿去给佣人干洗,没多久再上来时,看见项北披着浴巾“规矩”坐在叶黎珊的梳妆台前一动不动。
而叶黎珊也醒了,正靠在床头轻轻地浏览着一叠照片。
“你们聊,妈妈去准备点心……”叶夫人退出去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往门隙里张望。
房间的寂静让叶黎珊的笑声显得很幽静,她的双眼瞥到了随意摊开在床上的《悲惨世界》:“……如果受刑的冉阿让从来都没有遇见善良米里哀主教,会那么好运地当上市长么?”
“不会,他会一辈子‘跌’下去,况且事实上冉阿让的命运最终也不是牛市——谁有闲情雅致去关心一个不存在的人呢,那本书跟我们身边的故事相比,已经不足以震撼人心了。”
项北长碎发湿漉漉的垂在脸颊边,眯着的细长眼睛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泽,他目光犀利地落在梳妆台摊开署名“学籍资料”的资料上,“父亲”那一栏……
仿佛小时候擅长玩超级马里奥的男生终于见到一直以来过关斩将的地图某角落,原来暗藏着一个井底的巨大机关——那份资料是他这辈子看过的最令他震惊的故事!
林音……你真是一枚定时炸弹!
还有,原来我并没看错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看来我要亲自换一份特别的礼物给我暗自神伤的公主殿下。”
项北站起身走到叶黎珊的床边,如同一名忠诚的骑士半跪下来,轻轻地从叶黎珊的手中抽走紧紧捏着的一叠在订婚宴会上与陆西城的照片,然后捧起她迷迷糊糊的脸颊,将她眼角滑落下的一颗晶莹的泪珠吻掉了。
“显然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忍气吞声也并不那么明智……”
既然你下不了狠心,那么一场游戏里,总有一个人要扮演反角!
最怕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从她再一次昂首挺胸地踏入雅勤的那天开始,从她再一次被陆西城征服的那天开始,迄今为止,林音始终没能从那个噩梦中清醒过来。那场大火燃着了她和他的爱情,也燃毁了她虽然不富裕但还算完美的家庭,她和王荣媗逃了三年,最终也没能逃离残酷的现实。
——之前雅勤博客的风言风语又多了几项猜疑,林音连叶黎珊的闺中密友的角色也站不稳了,局面彻底混沌不清。而对于陆西城,雅勤学生一直以来的感叹也无非是东城派散布的“想效仿娥皇女英独占雅勤校花两姐妹”“他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更喜欢哪一个”“好像钟摆一样的张无忌”诸如此类的套词……如今,更具有爆炸性的一则新闻是,林音的父亲是罪犯,纵火罪不说,还烧死了人!
“你知道她父亲犯的是哪件案子么?”保时捷泊在陆家白宫围墙外,项北义愤填膺地降下敞篷,“西城,听东苑的人说那场大火正是我们当初经历的那场,我们被当成罪犯抓起来审问,那件倒霉事至今我也忘不了……没想到居然是……林音的父亲!”
陆西城不言语地仰靠在座椅上,他的淡漠让项北愤怒得启动引擎:“那个女人真可怕,我们小看了她,虽然我承认我一直都在欺负她,可我……从来都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陆西城默然望向窗外不睬他,项北忍气吞声地在驾驶台上猛按一气,副驾驶的车门弹开,他指着门外冲陆西城低吼:“这里不欢迎哑巴!下车,你自己去上学。”
连一句反驳也没有,陆西城迈下车,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掏出电话,拨给司机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