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儿的声音很轻,但是贺若怀心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这也是恶魔之心的来源。
人们只知道杨雪儿是北地妖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妖孽,可是又有谁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又是怎么样变成这样的。
相比过程,人们更在意结果。
贺若怀心微微一窒,这也是他的难题。
他现在身兼两个人的记忆,有李怀心的不甘,也有贺若怀心的深仇,所以在他的身上,有着矛盾的分裂人格。对宇文述家以及隋炀帝的仇恨,就像一粒种子埋在心底,早已经生根发芽。他虽然面上还能保持着八面玲珑的和气,但是心底深处,那如刺一般的往事,时常让他在噩梦中惊醒。
“我知道很难,可我在努力,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弃!”
杨雪儿冷笑道:“说的好听,我问你,当年贺若将军被冠以诽谤罪赐死,全家流配,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你能放下?”
所有的事,一旦有了共鸣,便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贺若怀心良久没有答话。
“想必你也很难回答吧。这就是了,你的杀父之仇,我的杀母之仇,岂是那么容易忘的。所以我不曾劝你,你也别想着劝我,我们各自复仇就好。”
贺若怀心没有说话,他知道,凭自己的口才估计还真说不过杨雪儿,于是转开话题,慢慢的道:“雪儿姑娘,我们就别谈这个扫兴的问题了,我要去见见那些来自两京的贵公子,你有没有兴趣?”
杨雪儿也转的快,道:“当然,都是故人,我还要去笑笑他们呢,太没出息了,怎么那么容易就投降了呢?”
两人脸色变化之快,出乎意料。
贺若怀心大汗,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了。
听人说在两京之地,这群世家公子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横着走的。却唯独害怕帝国双璧,难道真的如此?
贺若怀心来到怀远镇镇城的大牢之中,怀远镇的大牢,平时也就关一些地痞无赖,什么时候接待过两京富贵子弟这种大佬,所以当贺若怀心来到大牢中的时候,那些被关着的囚犯,看到贺若怀心满身白甲,士兵们凶神恶煞的冲进来,都吓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贺若怀心来到外间的一处大型的牢房,贺若怀心专门下令,将他们关在一起,并未单独收押。
杨雪儿抽了抽鼻子,嫌弃的扫了监牢一眼,紧跟着贺若怀心走了进去。
贺若怀心走进大牢,李靖、高封、图勿烈都跟在身后,杨雪儿悄悄地站在贺若怀心身后。
诸位公子看到贺若怀心走进来,都有些讶异,不过除了韩世鄂兄弟,其余诸人都坐着没动。
贺若怀心也没有理会他们,看向李靖道:“这两位想必就是韩老将军的爱子了吧。”贺若怀心一眼便认出了韩世鄂韩昭兄弟。
韩氏兄弟向贺若怀心行了一礼,然后才看向李靖道:“表哥。”
李靖点点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热切,毕竟情况特殊,人有这么多,若表现得太热切了,反倒不好。
“舅母身体可好?”李靖问道。
韩世鄂叹息一声,道:“母亲一切都好,就是儿子不争气,竟累的母亲为儿子求情,我是韩家的罪人!”
韩世鄂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如丧考妣一般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他和其他人不同。
韩擒虎已经逝世,他在朝廷的官职也不高,整个韩氏家族其实已经走在了衰落的道路上,他本来想着靠这个机会,能立些战功,也不算污了韩氏四大名将之家的英名,谁曾想,功没有立成,反倒成了降贼之将,真是得不偿失。
李靖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善果之子,郑俨走过来拍了拍韩世鄂的肩膀,道:“韩兄,你就不要自责了。这降将,又不止你一个人,你若这么想,岂不是我们都得这么想。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樊子盖那厮最是不喜我关陇豪族,在陛下面前多次进言,意图削弱我们关陇豪族的势力。你看他杀人的时候,可曾有半分犹豫?若我们当时不投降杨玄感,以兵败之姿回到洛阳,可就真的要身首异处了。”
这时候虞世基之子虞柔冷笑一声,道:“韩将军,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倒是你,可是实实在在的引兵攻打过荥阳。”
韩世鄂冷笑一声,道:“虞公子,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这降服之名已经在史书上留下了,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能洗白不成?”
虞柔勃然大怒,他站起来盯着韩世鄂,冷冷道:“韩世鄂,你和我们不同,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四大名将之子吗?韩将军已经逝世多年,若不是陛下还念着韩老将军的好,就凭你也能做虎贲郎将!”韩世鄂在出兵投降前,担任虎贲郎将,也算是这些贵二代中,地位比较高的了。
韩世鄂朗声道:“家父是去世多年,可是虞公子,你别忘了,若没有虞大人在朝中翻云覆雨,就凭你,别说虎贲郎将,就连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做起来够呛。”韩世鄂倒是出奇的毫不相让。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来渊站起身来,在这些人中,来渊年龄最长,看上去也更老成一些。
来渊走到贺若怀心身边,向贺若怀心行了一礼,道:“你就是贺若将军吧。”
贺若怀心点点头。
来渊说道:“罪臣来渊拜见右屯卫将军,燕郡、辽东郡太守。”
似乎从一进门来,除了韩世鄂兄弟,其他人并没有将贺若怀心的到来放在心上,这时候来渊向贺若怀心行礼,众人才惊觉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而且东道主贺若怀心已经来了。
虞柔和观王杨雄之子杨恭道都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贺若怀心忙伸手将来渊扶住,说道:“来太守,你这话言重了。我知道你们事急从权,绝非真心降附,想必陛下慧眼如炬,也是知晓的。”
来渊叹息一声,对于贺若怀心的话,感觉到一丝温情。
他摇摇头道:“韩兄说的对,无论什么理由,我们降附过叛贼,这个印记要伴随我们的名字流传千古了,真是可恨啊,原本我们可以死战殉国的,终究还是贪生怕死了。”他冷冷的扫了诸公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