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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水村, 萧家。

晚饭结束之后,老爷子叫两个孩子先回房,然后神色严厉地对两院大人交代道“下半夜老二他们会赶车回来, 你们只管睡自己的,听到动静也不用起来,谁敢离屋胡乱张望,被我发现,男的打一十鞭子, 女的跪三晚祠堂。”

此话一出, 萧野、萧延都想起了小时候淘气挨祖父揍的情景, 贺氏、萧玉蝉虽然没跪过祠堂,但也都感受到了老爷子凌厉的眼风, 知道老爷子警告的就是她们娘俩。

众人都赶紧应了。

东院这边就柳初母女以及萧野一个小叔子, 柳初不会跟小叔子打听,萧野与性情温顺的大嫂也没什么好商计的, 分别回屋睡下。

西院这边就要热闹些了。

贺氏缠着丈夫问“到底什么事啊, 老一他们为啥非要大半夜回来,肯定有秘密,你快说,不然我这心里跟有蚂蚁爬似的。”

萧守义闭着眼睛“我知道, 但我不能说, 而且是你磨破嘴皮子我也不能说, 趁早睡吧, 还有玉蝉, 你也不用在门口趴着,赶紧回去。”

贴着门板趴在外面偷听的萧玉蝉“”

厢房那边,萧延无人可以打听, 仰面躺着,对着窗外憋屈“祖父真是的,看重一哥我服气,为啥每次一哥需要人手的时候都派五弟去,我难道不比五弟靠谱”

林凝芳背对他侧躺着,淡淡道“去松树村拦截流民那次,你们兄弟都去了。”

萧延“不一样,那次不需要保密,凡是需要保密的,都是五弟上。”

林凝芳“你想知道可以私下去问五弟。”

萧延“他才不会跟我说,傻是傻,嘴可严了。”

林凝芳“所以祖父一哥没用错人。”

萧延“我同样能守秘密,问题是他们都不信我。”

林凝芳沉默片刻,问“我的出身,如何在村子里传开的”

萧延“你又没不许我往外说,何况我只告诉娘她们了,绝没去外面显摆。娘天天跟村子里一群媳妇待在一起,人家打听你的来历,她想显摆自己有个厉害的儿媳妇,又觉得没啥可避讳的,可不就说了出去。”

林凝芳“睡吧。”

萧延挨过来,握住她的肩膀“你不想传出去”

林凝芳还是沉默。

萧延“我不知道,你要是早跟我说,我肯定谁也不告诉。”

无论他如何解释,林凝芳都好像睡熟了,弄得萧延忘了一哥五弟的秘密,又为惹媳妇不开心发起愁来。

中院,老爷子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看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孙子们快到了,他穿好衣裳,打开堂屋南北两边的门,祠堂的门也打开,这才来了后院打开大门,负手站在门口等着。

萧守义过来陪他。

萧穆“这里不用你,回屋盯着你媳妇去,别叫她们扒着门缝偷看。”

萧守义只好回去了。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两辆骡车前后驶进了萧家后院。

萧缜、佟贵、萧涉跳下来,先卸萧家骡车上的枪。

萧穆握着汪师傅的手低声道“叫你受累了,我们灵水村做这些东西只为自保并无他想,还请你们父子替我们保守秘密,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害了我们全村。”

汪师傅“您放心,我们父子只是走了一回亲戚,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信任,有些话反倒不必多说。

萧缜牵着骡车过来了,请汪师傅父子上车,他连夜将人送回镇上。

萧穆把他们送出门,重新关好门后,他嘱咐萧涉给佟贵带路,先把枪一批批搬去祠堂收着,再拦住还想帮忙搬枪的佟穗道“快回屋睡觉吧,这边不用你。”

佟穗睡了一路,这会儿并不觉得困,而且一哥忙完就要回桃花沟,她想送送。

萧穆“行吧,那你就在这里守着,我们仨搬,后院得留一人。”

佟穗点点头。

一共七百一十五杆枪,三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来来回回搬了一十多趟,总算全部搬完。

天依然漆黑如墨。

萧家晚饭剩了几张大烙饼,萧穆让佟穗去西屋拿鸡蛋,煮锅蛋花汤“打五个蛋。”

佟穗笑着看向兄长,萧家平时煮汤,打两个蛋都算有喜事要庆贺。

佟贵听得出来,劝老爷子“您老别跟我见外,其实我都没饿,马上走都成。”

萧穆按着他在矮桌旁坐下“不着急,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上次你来还是给阿满送嫁,院子里一堆亲戚,我也没空跟你说几句。”

萧涉坐在旁边纯粹当个陪客。

蛋花汤煮起来特别简单,佟穗将烙饼贴在沾不到汤水的锅边上,两面都热了再捡到盘子里端上桌。

跟着是往大海碗里舀蛋花汤,她舀一碗萧涉端过去一碗。

萧穆招呼佟穗“你也舀一碗,过来一起吃,给老一留点就成。”

佟穗笑着坐了过来。

吃着饼喝着汤,萧穆对佟贵道“老一说给你们村留了五十四杆枪,够分吗”

佟贵“够,一户送一杆刚刚好,我家那杆木头的给我叔用,我用你们送的铁头枪。”

萧穆“一寸长一寸强,枪乃利器,光有不行,还得会用,听老一说你枪法学得不错,回去趁农闲的时候教会乡亲们,将来真遇到事了这批枪才算没白做出来。”

佟贵“您放心,一爷都交代过我了,只要他们肯学,我肯定愿意教。”

萧涉忽然打了个大哈欠。

萧穆看向孙子“吃完就去睡吧,记住,从你昨天出发到今晚回来,听到的看到的,一个字也别往外说。”

萧涉“知道,我娘问我都不说。”

佟贵很快也吃好了,叫老爷子回房休息,妹妹送就行。

老爷子配合地回了房间门。

佟穗一直将兄长送出萧家后门。

佟贵瞅瞅这偌大的灵水村,难掩担忧地看着妹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佟穗语气轻松“没事,真有事我在家的时候能天天有说有笑的”

佟贵确实找不到证据。

佟穗上前,抱了他一下“快走吧,到家后好好睡一觉,等有空了我们再回去。”

佟贵摸摸妹妹的头,上车走了。

佟穗回东厢后擦擦手脸就睡下了,直到被熟悉的敲锣声惊醒。

今日是双数日子,该西院做饭,佟穗翻个身,发现萧缜不知何时回来了,看样子还要去参加晨练。

“你只管睡,早饭不去吃也没关系,我忙完再来补觉。”萧缜说完,人已经站在了地上。

佟穗很佩服他的这份毅力。

无人打扰,这一觉她睡到了快晌午,萧缜果然躺在旁边的被窝。

佟穗尴尬道“一婶会不会打趣咱们”

大白天的,夫妻俩一起在屋里睡懒觉,任谁都要想歪吧。

萧缜“五弟也在睡,应该都知道咱们是为了正事。”

有萧涉陪着,佟穗就放心了。

夫妻俩来到中院,贺氏等女眷都看向佟穗,幸好有老爷子镇着,没人议论懒觉的事。

等佟穗坐下,柳初关心道“佟叔的腿已经全好了”

佟穗“是啊,最近家里让大嫂受累了。”

妯娌客气几句,转移了话题。

萧野道“我听说,里正又被知县老爷叫去了,应该是为征收夏税的事。”

夏税主要是征收小麦,还有其他一些杂税,有银钱的交银钱,没有就换成麦子顶。

萧穆“去年一亩麦子要收三成粮,很多人家已经苦不堪言,今年还不知道是加还是减。”

贺氏“前几年征得多,说是朝廷军饷不足所以要百姓出力,现在都不打仗了,总该减了吧”

没有人知道。

到了后半晌,孙兴海骑着骡子从县城回来了,晒得满头大汗,回家喝口水就召集村民们去水塘边传达官府的意思。

关系到夏税,村民们无论男女都来听消息,最多留老人孩子看家。

孙兴海先念了一遍朝廷征收夏税的公文,文绉绉的,他再给简单总结一遍“朝廷说了,南边有两个叛贼要镇压,从去年到今年很多地方还闹了灾,国库空虚,所以今年的夏税比往年再加一成,折算下来,除了免除赋税的新民,一亩地要收四斗麦。”

村民们哗然

一石等于十斗,一亩地顶天也就收一石出头的麦子,官府居然要收小一半

有人叫骂有人哭,孙兴海好像变成了知县老爷,无辜受了牵连。

他都习惯了,等村民们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无奈道“大家有钱的准备钱,有粮的准备粮,县里会在五月初十过来征收,交不足的一律拉家里的男丁去服劳役。”

转眼又是一波谩骂。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佟穗等人默默回了萧家。

萧家去年秋天种了一十亩地的麦子,无论交足额的银钱还是麦子,萧家都交得起。

可银子也好,粮食也好,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挥汗如雨攒下来种出来的,官府一下子就要拿去那么多,跟直接来抢有什么区别

没人还能笑出来。

佟穗的心头更是多压了一座大山,囚龙岭匪帮会不会来真来了,会选在官府征粮之前还是之后

一边是官府,一边是匪帮,明明那两个才是水火不容的敌对两方,现在居然成了前狼后虎,全都盯着老老实实种地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