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秦医生给苏翌晨做检查,果然苏翌晨对新药过敏。这新药是美国医科研究院新研制的一种治疗神经熟络经脉的药物,从国外引起国内没有特别门路, 恐怕连药名都见识不到, 苏家人动用了些关系才弄到手的。新药目前是让苏翌晨站起来的唯一希望, 他用着过敏只能停了。苏翌晨心情低落, 一晚上都坐着轮椅在阳台上发呆。舒静不会安慰人, 尤其苏翌晨这种阴晴不定性格的人,她能做的就是离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晚上舒静照常给他的双腿做按摩, 开始还挺担心他心情不好会闹别扭,没想到这回苏翌晨倒是很配合。他吃了秦医生开的药, 腿上的红疹消退了不少, 看上去没那么瘆人了。舒静也安心了些, 早上接起苏宅的电话,苏母就问了这事, 言语中带着些许的怪责,又让她劝苏翌晨回苏宅养病。舒静左右为难,一方面同情爱子心切的苏家老二,一方面为自己的处境尴尬,她在苏翌晨面前压根就说不上话。她握着话筒支支吾吾地应和了半天, 最后说了一句“我试试看吧!”
舒静可不知从何“试”起, 索性就不试了, 反正试了也白试, 要是惹苏翌晨不痛快, 她也别想好过。
“早上妈打电话了?”苏翌晨漫不经心地问道。
“恩”舒静按摩的动作顿了顿,点着头低声回应道。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舒静感觉得出来苏翌晨在没话找话, 虽然这一问一答也挺尴尬的,但总好过他发飙她发抖。“就是妈让我劝劝你搬回苏宅。”
“那你想搬过去吗?”
察觉到苏翌晨审视的目光,舒静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含糊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苏翌晨看着在眼前晃动着的头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在他前面又恢复到最原始的状态,面对他时总是又惊又怕,像个慌不择路的小鹿。苏翌晨还记得那次她和那个姓向的事情败露后,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壮着胆子把心底藏着的事一股脑的都往出倒。那时他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小妻子不是一个任人捏的软柿子。还有昨天发现他过敏双腿长疹子时她又急又怒训斥他时的样子,那才是正常夫妻间该有反应,而不是像现在他们好像一对主仆,这不是他想要的,然而这一切又都是拜他所赐。
在知道她和姓向的之间有暧昧后,他只觉得愤怒,并没有那种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危机感。毕竟比起一个残废,他的胜算不要太多。可现在他也成了做轮椅的残废,他又要拿什么和那个姓向的去竞争呢?其实他心里是明白,他所禁锢的不过就是一个身体而已,舒静的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恐怕已经被那个姓向的带走了。即使这样,他也不想放她走,哪怕是下地狱他也希望有她陪着。
其实在他医院里的那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放她走。她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难道下半辈子就要和他一个废人绑在一起吗?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而她将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他就受不了,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了两句就再也聊不下去了。舒静按摩完事之后就伺候苏翌晨洗澡睡觉。与没出事前一样,两人通睡在一张床上盖一条被子,让舒静松了一口气的是不用履行夫妻义务了。她是传统守旧家庭教育出孩子,虽然念过大学,但与异性接触也仅仅是见面打声招呼。与苏翌晨结婚之后也一直相敬如宾,所以在那件事上舒静就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可是在除夕夜苏翌晨将这张白纸染了颜色。在床上苏翌晨孟浪疯狂,让她疼让她忍无可忍。她设想过假如她没有遇见向北,或者她遇上了但没有动心,那她一定会死心塌地地守着苏翌晨。哪怕苏翌晨的后半辈就在轮椅上渡过,她也不会见异思迁。可命运偏偏这么喜欢开玩笑,在她心田上播了一粒种子,等到它慢慢发芽长大开花。在最鲜艳美好的时候再断了它水源,停止供应养分,眼睁睁地任由它老去枯萎化作泥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的?古诗云:“化作春泥更护花”,她不知道她的那片土地上还会不会长出花朵?但她知道曾经长出的花朵已经成了泥土,不美好了可依然存在。
三个多月后,蒋秋灵忽然找上门,要求见苏翌晨一面。舒静觉得她的请求也在情理之中,她没有不让见的权利和理由。舒静直接带她上楼去卧室见苏翌晨,她客气地表示想和苏翌晨单独谈一谈。
舒静虽然不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人,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段日子苏家人一直在中间拦着挡着的,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见面一次不容易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舒静很明事理地给他们关好门回避。
其实关于苏翌晨和蒋秋灵的事她并不怎么在意,倒是苏母和苏雪彤几次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到底也没有说出个缘由来,只是跟她表明了立场他们不待见蒋秋灵,还让她也别忘心里去。
他们聊了很久,舒静将书房和客厅都打扫了一遍,又洗菜做饭忙乎了半天。饭菜做好了,蒋秋灵下楼了。
“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舒静一手端着一个菜盘子生涩地问道。
“不用了”蒋秋灵摇了摇头,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谈谈。你现在有时间吗?”
舒静略显为难地看了看手里盘子,犹豫了半天点了点头,道:“好,不过我得先跟他说一声。”
蒋秋灵片刻的愣怔后,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表情,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我在门外等你。”
舒静摘了围裙上了楼,一进卧室,满屋的烟味呛得她嗓子痒。苏翌晨平常很少抽烟,心烦的时候会抽上几口。自打双腿伤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抽过,秦医生嘱咐过不要抽烟喝酒,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情和状态。就这么一会儿,他就抽了一盒子烟,舒静有些后悔刚才答应得那么草率了。
“我出去送送她可以吗?”舒静站在门口怯怯地问。
苏翌晨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饭做好了,还是你先吃饭?”
苏翌晨一直望着窗外,过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都秋天了,天气凉了,你出去多加一件衣服吧。”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舒静只觉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礼貌地回了一句,“你也是,出去多加一件衣服。”说完又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这段日子苏翌晨都是在家办公,公司的主要文件都是由秘书送过来他再批阅,特别重大的决定,他就开视频会议主持。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尽管人在家中,那么大的公司依旧井然有序,业绩蒸蒸日上。他大多的时间都泡在书房里,只有天气特别好的时候,他会让舒静推到阳台上晒晒太阳。公园也去过那么一两次,不过以苏翌晨自负的性格怎么的也无法接受别人投过来的同情目光,最后都闹得不欢而散。所以除非必要,否则苏翌晨绝对不迈出一步。
自知说了错话,舒静赶紧亡羊补牢,“我的意思是天冷不管在屋里还是外面都要多穿衣服,着凉了就不好了。”
苏翌晨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关心你一下。好了,你去吧,早点回来,我等着你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