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暮莲一双眸子却是认认真真瞧着眼前少年,“原来,你就是十一王爷。”话音最后几个字似被呼啸北风卷了去,轻轻的,远远的,正是捏涩在耳旁,叫人不免怅惘。
有些不自如地躲了躲她犹自清澈的眼神,赫连徽墨艰涩道来,“暮莲,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起我的身份,这样一个身份有时却是负累极重。”
想了片刻,却听她清清笑来,“为何要说抱歉?我明明也未曾问你,你不曾说起又如何?”暮莲发上眉上落了许多雪花,晶莹剔透着,连带着笑意皆清净非常,她便又是低低说道,“虽有些意外,但我也明白了师父当日为何阻我与你相见了。”
知她意会着之前说过只以友相待的话却是为了身份悬殊,赫连徽墨倒是一急,“当日我说的并非是因为你我身份地位不同,只是我不想伤了你。”竟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赫连徽墨也是一怔,住了口,却看见暮莲面上微赧,浅露笑意,“听你这么说我便不那么难过了,当日你那般说来,心里便是痛着,如今好过了许多。”又是抬眼柔柔瞧来,轻轻唤了一声,“徽墨。”
这一声唤也便轻轻蛰动了心头一根弦,赫连徽墨望着这个面容清雅出尘的少女,那双眼眸却是多少柔情在其中。但见她面色微红,正是少女羞涩之态,而口中道来的话却是清清楚楚,“徽墨,你是十一王爷或者不是,于我,并没有什么相干,只是因为你这样一个人,才是我心之所系。”
那一日在丽水别居的小道上,她也说过这般话语。“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又有什么相干?要与我一同照料玲珑果的是你,雪夜前来探望的是你,我想见的是你,想说的话也是对你,这样不够么?”这样不够么?确就是这样一句话叫人辩不得辨不清,唯有融融暖意在心间缭绕不断。
赫连徽墨缓缓走上几步,将自己的斗篷脱了替她拢上,见她发帘上雪花片片,便伸手轻轻拂去。雪花有几点落在了脸上,凉凉的却又和着一丝甜透进了心间。暮莲凝视着这温柔的少年,只觉心意更为坚决,便是轻声说道,“徽墨,若你心里有着我,便是伤了,我也宁愿!”
为她轻拂雪花的手停顿下来,赫连徽墨深深望着她,那双眼总也这般纯净无暇,叫人不忍伤了她,可若真与他共处,便是终不免苦痛,无法给她许诺,无法给她安定。
“暮莲,我——”他微微低首,眉间凝着纠结,却是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悄然抚上了他的手,虽是包裹着棉布,指尖碰触到她暖暖的肌肤,便是醺若东风。沉吟良久,赫连徽墨反握了她的手,盯着那双眸子,面上淡淡浮起一丝涩,“暮莲,我若只能答应你,尽我全力对你好,别的便什么都不能许你,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暮莲并未犹疑,反全是喜悦,“真的吗?你不再说要离我而去的话?你真的愿意与我……”用怀抱阻断了她的话,她是这般孩子气,如何敢再令她说下去,怕听着自己便又会悔了。说服自己作出一个这般感情用事的决定并非他本性,却是所有考量一点点在那清净双眸中湮灭无踪。
静静相拥风雪中,少年的心事却是如一泓深潭。多少年都惯了一个人冷冷相对众人,却是忘记了该如何真正表明了自己,只面对这个女子,心底便是安宁静谧,也只有这个女子,他从未设防。
拉着暮莲的手走向在厩棚中的“乌锥”,赫连徽墨笑问,“我猜你本是来给‘乌锥’治伤的,对不对?”暮莲见“乌锥”自在赫连徽墨手边磨蹭,笑道,“我听闻它受伤了,也无人管顾,便来瞧瞧。可是这‘乌锥’不是脾性最为暴烈么?这么看来竟不是?”
赫连徽墨抚摩着“乌锥”的颈项,眼里也带着怜爱,“除了九皇兄,它只跟我好,也许真的就是缘分了。”说着瞧了暮莲想伸手又不敢逾矩的模样,倒是笑了,“不用怕,它肯定也会喜欢你的。”拉起暮莲的手,轻轻缓缓抚上“乌锥”的皮毛,起先马儿还有些不适应,咴咴喷着气,却又很快便安静下来,似是颇享受暮莲的抚摸。
“它真漂亮!而且也很乖呢。”暮莲与“乌锥”稍为熟悉,便从容了许多,细细抚着它,眉眼都是笑。赫连徽墨也笑道,“都说‘乌锥’脾气不好,其实它只是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
“乌锥”似是明白他所言,快活地腻上了他,反复蹭着他的脸颊,又有些不安静,赫连徽墨也便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要出去走走?”马儿更是亲昵地蹭着他,赫连徽墨一笑,便是扭头对暮莲道,“‘乌锥’怕是想带咱们出去走走呢。”
“可是它还有伤。”暮莲正指着“乌锥”的伤处,却见伤处早已结了痂,正觉奇怪,手却被赫连徽墨牢牢牵住,“不妨事,咱们就偷偷从这边栅门出去吧。”便是开了棚栏,将“乌锥”放了出来。
赫连徽墨跃上“乌锥”,朝暮莲伸出手,风雪中的少年英姿似是真实又似幻境,暮莲望着他唇边的笑意,便是交出了自己的手。身子是被轻轻一拎而上的,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能够感觉到他缓慢轻柔的鼻息,他们本是遥远不可及,这一刻却是比任何人都要靠近。这般情动微微翻腾起来,便是羞色满面。
赫连徽墨望见她红了的脸颊,不由得微笑起来,温柔环抱住她,稍稍催了一下座下的“乌锥”,马儿加速驰骋起来,冰雪冻土在脚下如浮云略过,竟有了踏风之感。
“徽墨,你我能够长久这般相待吗?”
“只要你不离我而去。”
“我为何会离你而去?”
“或许你觉得我待你不够好。”
“能与你一起我便满足了。”
“或许有一天我会害你受苦。”
“便是如此,我也不要离开你。”
唇边的微笑酝酿着苦意,赫连徽墨忽而勒马。暮莲正是不解,仰头欲问,却先自被那软软暖暖的唇覆上,他轻啄着她的唇瓣,柔柔与她舌间相缠,却是柔情千种蜜意万般,只是,在那唇舌相亲间,少年的眸子却是隐隐透着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