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雪漫天也有好处,宫里众人都竭力避免出门。兄弟两人一日一夜的放任,也无人管东。

咏棋胆颤心惊地见识了太子弟弟的厉害,发觉他从前原来还算稍有节制的。

这将来会成为天子的人,日后若大权在握,天不怕地不怕放纵起来,也不知会闹得怎样收场。

咏棋被他弄到后来,又哭又闹,断断续续哭着讨饶,脑子模糊得像塞了一团白花花的暖和的雪,一切都过于飘忽。

快乐和下身的痛掺和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晕过去,究竟是累的还是因为太刺激而失了神志,又究竟晕了几次。

“嗯……”

不知何时,温暖的感觉让他恍恍惚惚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咏善俊气的眉目落入眼底,一双黑瞳正关切地看着他。

轻盈的水声和热腾腾的雾气,越发似梦非梦。

“哥哥别怕,东西在里面会闹肚子.温温的洗一洗就好。”咏善贴着他的耳朵,柔声道。

肿起来的入口分外敏感,被指头探进去轻轻拨着,咏棋低声呜咽着动了动身子。

咏善宠溺的笑声钻进耳朵里,“别这么舍不得,以后哥哥要,弟弟再多多的给你就是了。”

咏棋半梦半醒间,也知道这是轻薄之语,大概脑子还正昏沉,竟不觉得难堪羞耻,只是仍有些脸红心跳的错觉,宛如喝了半瓶皇宫御造的蜜酒,热热的醉流在体内不听使唤,慢慢游弋。

“乖,好好睡吧。眼睛闭起来。”

咏善低声哄着,像对个未满月的小孩子说话似的。

咏棋却不觉得该表示任何不满。

累坏了,热水和抚在身上的指头,又那么熟悉而舒适。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像只没了戒心的小兔子躺回了窝,沉沉睡去。

咏善亲自帮他洗干净,擦干身子,赶紧抱着他回了被窝。

百般地怕哥哥着凉,蹑手蹑脚地把厚被子掖了又掖,猛地打个寒颤,才失笑起来。

原来自己肩上只随手披了一件单衣。

房间里虽然暖和,大雪天这样穿也是不行的。

咏善取了衣服穿上,站在床前看了看咏棋的睡脸。他也又累又困,火似的热情发泄了一腔,烧得没那么猛了,别的东西却像涟漪似的,一轮一轮荡漾上来,不讨人喜欢地覆在心头。

有点事,要先处置一下。

打消了睡觉的念头,咏善披上一件厚厚的裘衣,掀帘子走出了房间。

外面天全黑了,满院灯笼全点起来,在漆黑中被寒风吹得摇晃个不停。

咏善被风一吹,顿时清醒起来,问赶过来伺候的内侍,“常得富呢?”

内侍小心翼翼道:“回殿下,常总管见殿下夜里已经安寝,所以暂时回房闭一下眼去了。”

只要是人,总有休息的时候。

常得富差事办得小心谨慎,却也不是从不睡觉的。

咏善点了点头,吩咐道:“叫他到书房。”

他转身,入了书房,命人掌灯,内侍们把一向夜里预备好的热茶点心都送了上来。

咏善喝了几口茶水,吃了一些糕点填胃,随手拿起早上未看完的奏折,就着摇曳灯火继续往下看。

才看了两行,常得富就匆匆走进了房门。

“殿下,小的来了。”

他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衣服都未来得及穿整齐,后领子有一半塞在里面,一边小心招呼,一边手忙脚乱抚着自己不够平整的下襬。

咏善恍若未闻,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诡异的安静让常得富警觉起来。他不敢再理会衣裳了,垂着头,悄悄抬眼窥探太子的脸色。

年轻的脸被烛光映出一圈晕红,却仍带着一丝肃杀果断。

虽然一字没说,连个怒容也没有,却更让人心惊胆颤。

常得富心脏狂跳起来,明明没做什么,竟也无来由地一阵心虚,膝盖一软,无声无息就跪了下去,等着咏善发落。

咏善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他在跟前,定定坐着,看了大半个时辰的奏折。

常得富大冬天跪在打磨得透亮的砖地上,冷得几乎快僵成一团,才听见咏善心不在焉地问:“今天给淑妃娘娘请安了?”

“呃?是是……小的……”

“说了些什么?”

常得富心都差点跳出嗓子,赶紧解释,“轿子路过,小的不敢不恭敬,就是……就是过去给娘娘请个安,说小的没福气,娘娘过来居然出去了,小的没能给娘娘端茶……”

头顶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

又是一阵冷死人的沉默。

常得富满肚子委屈无处可诉,发着抖又跪了一阵,还听不到咏善发话。他知道上面这个太子殿下,年纪虽然小,脾气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一咬牙,真能把自己在这里晾上几天几夜,只好哭丧着脸道:“娘娘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小的从太医那弄药的事,教训了小的两句。”

等了一会儿,咏善还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常得富真有些惧了,缩着脖子想了想,只好咬咬牙,又道:“娘娘还说,要小的好好伺候殿下。”

这下,咏善总算开口了,傲然地扯了扯唇角,“她要你怎么好好伺候我来着?”

常得富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这太子殿下算是肯给个响了。

连忙磕了几个头,老老实实道:“娘娘对小的说,别以为自己头上只有一个了不得的太子殿下,这宫里厉害的人多了。她……她还说……”

“少遮遮掩掩的了,说吧。”咏善淡淡笑了笑,二个字一个字的都说清楚,过了今夜你就没机会了,日后若被我查出你瞒了一个字……呵,你也知道我待人不怎么宽厚的。”

常得富哪里还敢迟疑,顿时竹筒倒豆子,一粒也不剩了,唯恐漏掉一字的禀报,“娘娘说,咏善今年才十六岁,你也不看看我在这宫里过了多少年。没有我这个当母亲的,你伺候的那个就能当上太子?他早像咏棋一样被人害了。小的当时不敢乱说话,一个劲地赔小心。后来娘娘总算怒气消了一点,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要好好伺候咏善。”

咏善默默听着,问:“就这些?”

“还有还有,娘娘最后还叮嘱了一句,说什么早点把咏棋打发走,保住咏善的平安,也就是保住你自己。”常得富说着,又咚咚用劲磕了几个头,满腹委屈地道:“小的对着淑妃娘娘,哪里还敢吭气?只好说明白了。殿下,小的伺候您这些年,从来没敢撒过谎,今天的事殿下就算不问,小的也不敢瞒,就是今天晚上看雨位殿下进房了,实在不敢打搅,本想着明天一早就向殿下禀报……”

“起来吧。”咏善摆了摆手止住他继续磕头,不在意地笑道:“天都快亮了,谁有工夫和你唱三堂会审?叫你过来问一下,又没要把你怎样,怎么就瘫成一团了?没出息。还不快点站起来!”

常得富这才应了一声,从冰冷的地板上战战兢兢爬起来,缩着脖子垂手等着。

“其实母亲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是为了我好。”咏善出奇的和善,通情达理,“确实啊,保住了我这个太子位,大家都平安。”

他侃侃而谈,似乎自言自语地感叹,又像在提醒警告,常得富瞻子再大也不敢这个时候开口,唯唯诺诺,竖着耳朵只管仔细地听。

“我才十六岁,母亲人宫,快二十年了吧?”

常得富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咏善是在问自己,赶紧轻声道:“是,淑妃娘娘入宫,快二十年了。”

咏善从容一笑,“这么说起来,我在这宫里待的日子,将来怕是也要比她长了。”

别的也就算了,这一句话的含意,就实在太明显了。

常得富脑子都不用转,已听出这个谁都能明白的天地至理。

开罪年轻太子,未来的皇上,比开罪年纪大的淑妃娘娘后果严重多了。

只要皇帝身子好,没生急病没遇刺客,有几个太后能活得比她的皇帝儿子还长?她眼睛一闭,往日敢跟着她和皇上斗气的人必定个个死无全尸。

这哪里是良禽择木而栖?根本就是金砖殿和草棚子哪个比较能遮风挡雨的问题。

常得富就是脑袋长在屁股上,也知道该选哪个!

扑通一声,他又双膝着地了。

“小的这辈子跟着殿下,忠心耿耿,小的虽然蠢,却是个老实的,日后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小的打断了腿也立即向殿下禀报,一个字都不会漏。”

咚咚咚咚的几个磕头,这下子真的是全心全意,忠肝义胆的了。

咏善瞧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起来。幸亏这里没外人,我挑的总管,怎么就成了磕头虫了?”

常得富高声应了,这一次站起来,神态可就不同了,斗志昂扬,若现在是在战场上,他说不定现在就会去替咏善挡刀子表忠心。

“常得富。”

“小的在。”

咏善勾勾指头,常得富赶紧趋了过去,弯着腰等他开口。

咏善点漆般的眼睛在灯火下幽幽发亮,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才轻轻吩咐道:“好好伺候咏棋殿下。”

“是是,小的好好伺候。”

“我不在太子殿的时候,他赠掉一点皮,我都唯你是问。明白了没有?”

“明白,小的明白。”

常得富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心里非常清楚,反正他这总管的小命从今天开始,就和咏棋殿下那条非常要紧的xing命,毫无悬念的拴死在一起了。

咏棋对常得富一夜的遭遇完全不知。

睡个大饱,睁开眼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依偎在咏善结实的胸膛前,醒过神来,羞得脸都红了,坐起上身道:“这……这也……”

“这也太不靠谱了。”咏善笑着把他拉回怀里,玩味地问:“哥哥怎么把未来皇后才能占的便宜给占了呢?”

“咏善,放手……”

咏善当然不肯放手,抓着咏棋,把他的嫩滑的脸蛋轻轻按着,在自己胸前赠了蹭,好整以暇地道:“说起来,我这殿里还缺个太子妃呢,哥哥要不要帮我参详参详?”

咏棋被他戏弄得恼了,瞪他一眼。

可他面相生来就柔,这样一瞪,落在咏善眼里,也就是个半怒半瞋的俊秀,一点威吓力都没有。

咏善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咏棋的恼怒,看着那漂亮的眉目蹙了蹙,似乎哪里不适,才惊觉自己不够体恤,忘了昨晚把咏棋折腾个够呛。

他这哥哥身子可不好,惹出病来就糟了。

“哥哥别生气,要下床也先把衣服穿上,小心冷着了。”他松开手,片刻就换上了好弟弟的面容,怕咏棋气愤下硬撑着下床,连忙掀被子下去,把为咏棋预备好的衣裳一件一件递到床上。

咏棋正在心虚,哪里还敢斗气,接过咏善递的东西,默默开始换。

他夜里被剥得干净,被子底下光溜溜的,一坐起来,赤囧浑圆的肩膀都露了出来,晶莹肌肤落在咏善眼底,诱人垂涎。

他知道咏善在瞅着,却鼓不起勇气要弟弟走开,涨红了脸,低着头,在被窝里簌簌一阵,穿好里外衣裳,才下了地。

咏善盯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哥哥还能坐吗?早上起不来,上午的课我已经推了,要是哥哥坐椅子不舒服,下午的课我也推掉就是。”

立即,咏棋脖子腾地红起来,几乎要滴血了。

咏善话一出口,也知道过分了,怕他真的生气,刚想亡丰补牢地轻哄两句,咏棋的声音就已经细若蚊蚋地传了过来。

“去。”

“什么?”

“下午的课,别推了。”

这样的坎儿都能顺利过去,咏善又大为欢喜。外面鹅毛大雪下了一日一夜,现在还没完没了的飘,反显得这小小太子殿温暖宜人。

两人都换了衣服,才命人端热水进来洗漱。

这一觉,睡得够厉害,咏棋问了一下,才知道都到吃饭时间了。他除了身体不适,很少这样贪睡晚起。

同时也想不到,咏善怎么今天也睡得不知节制了。

这个太子弟弟,听说向来都克制自律的。

从前和咏临在一起,偶尔也听咏临说起他的孪生哥哥。

咏临曾有一句,“我那咏善哥哥,就像个铁棍子铸的,当个皇子也不知道享福,每天起早摸黑的,不是练武就是读书,竟能一天也不拉下。这么拼命的刻薄自己,外人见了,还以为他想考个文武状元当呢,也不知道有什么乐趣。”

这样一个皇子,当了太子之后,如今竟也睡到快日中。

咏棋心道,这大概就是色欲误国了,自己怎么当了这样的角色?

一边想着,满腹心事渐渐来了,复杂地瞅了瞅咏善。

咏善目光犀利,立即抓到他的视线,笑问:“觉得我今天特别好看吗?这么盯着我瞅?”

恰好常得富热情万丈地进来请示是否立即上饭菜,咏善点了头,拉着咏棋到隔壁用饭去了。

这顿饭菜,做得竟能比从前还更上一层楼,口味、用料、咬劲,通通都按着咏棋的喜好来的,仿佛他才是这里的正主。

其中一道红莲凤爪,用了地道的紫金酱料,莲子炖得粉粉的,一筷就能从中分两半,凤爪香味都进去了,连咏棋也被诱得胃口大开,忍不住多挟了两筷。

可惜他们兄弟的吃饭运向来不好,正吃到一半,不速之客又来了。

常得富像知道会挨骂似的,皱着脸进来轻声禀告,“殿下,咏升殿下来了。”

咏棋不由愣了一下。

这么冷的大雪天,咏升无缘无故过来干什么?

他看看咏善,没吃多少的咏善反而给他添了一勺子他喜欢的云腿豆腐,道:“多吃点,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才慢吞吞的回头看看常得富,随口道:“请他到小暖阁里坐着吧,我这就过去。”

常得富还打算赶紧掉头回去,一口回绝了咏升的求见,听了咏善的话,暗暗庆幸自己没多嘴多舌自作聪明,应了就退了出去。

咏善又帮咏棋挟了几筷子菜,把碗堆满了,半嘱咐半警告地笑笑,“都给我吃干净,要浪费了一点,晚上我就找别的法子多喂喂哥哥。”

说完就掀帘子出去了。

咏棋端着碗,想了半天,终于明白“别的法子”和“喂喂哥哥”是怎么回事,浑身一滞。

顿时大羞。

幸亏房中无人,不然又要找地缝钻了。

咏善出了门,常得富已经向咏升传递了消息转回来,见了咏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又请示道:“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殿下。刚才淑妃娘娘那边派人拿了些画像过来,说是王公大臣们家里头不错的小姐,个个守礼端庄……”

咏善刚刚还拿这事和咏棋开玩笑,现在一听真弄来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拿了多少画像过来?”

“三十二幅。”

“三十二幅?”咏善边走边不在意地问:“那送过去那边的时候呢?又是多少幅?”

“这个……小的不清楚。”

咏善转过脸,给了他一个轻微的责怪的眼色,低声道:“这么些小事都不会办,你怎么当这个总管?去,给我查清楚母亲都把哪些大臣的女儿给挡回去了,画像都弄过来。”

常得富点头不迭,赶紧去办了。

咏善吩咐完毕,继续朝小暖阁走,快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陈太医给他包扎的纱布,昨日回来洗脸的时候就顺手摘了。这么一点小伤,外头漫天大雪,他也懒得传太医过来帮自己换新纱布,只涂了点太子殿预备下的伤药。

咏善举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转身回了书房,召个内侍进来,“找点纱布,把我额上的伤包一下。”

内侍吓了一跳,“殿下千金之躯,小的没学过医术,不如让小的找太医……”

“嗯?我说了找太医?”

咏善脸冷下来,一句反问就把内侍吓酥了。

内侍赶紧七手八脚翻了纱布出来,万分小心地给咏善缠上,弄好了,还忐忐忑忑递上铜镜,“殿下,包扎好了,小的不懂这行当,殿下千万别怪罪……”

咏善往镜子里瞥了一眼,“还算有模有样。”

随手把桌角上一个寿石纸镇递给了他,“赏你的,嘴巴给我闭紧了,我最恨的就是下头人嚼舌头,今天的事漏一点风,我就当是你泄的。”

那内侍被他又赏又吓,骨头部软了,连连点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咏善下管他,摸摸额上的纱布,站起来见那可恶的咏升去了。

入了小暖阁,咏升早就等得不耐烦,正在东张西望,一晃眼看见咏善从门里进来,猛地站起来,行了个小礼,格外亲热,“咏善哥哥来了?我没扰着哥哥吃饭吧?”

“没事。”咏善请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这么大的雪天,怎么不在殿里待着,反而跑到我这里来了?有什么急事?”

自打他一进门,咏升的视线就忍不住往他额头雪白的纱布上瞅,闻言,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听说哥哥昨日见了父皇,我是个没见着的,放心不下,过来问问父皇的病到底怎样。唉,谁想到天家骨肉,当儿子的连侍奉病父膝下的福气都没有呢?对了,听说哥哥要留在父皇身边照看,连额头都磕出血了,父皇还是不允,这是怎么回事?父皇向来最宠爱哥哥的。”

咏善瞧着他一脸的假惺惺,满肚子恶心,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和咏棋那样讨人喜欢的哥哥出自同一个父皇。

他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感激来,也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是五弟贴心。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大概是哪句话说得不巧,惹得父皇动

陈太医给他包扎的纱布,昨日回来洗脸的时候就顺手摘了。这么一点小伤,外头漫天大雪,他也懒得传太医过来帮自己换新纱布,只涂了点太子殿预备下的伤药。

咏善举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转身回了书房,召个内侍进来,“找点纱布,把我额上的伤包一下。”

内侍吓了一跳,“殿下千金之躯,小的没学过医术,不如让小的找太医……”

“嗯?我说了找太医?”

咏善脸冷下来,一句反问就把内侍吓酥了。

内侍赶紧七手八脚翻了纱布出来,万分小心地给咏善缠上,弄好了,还忐忐忑忑递上铜镜,“殿下,包扎好了,小的不懂这行当,殿下千万别怪罪……”

咏善往镜子里瞥了一眼,“还算有模有样。”

随手把桌角上一个寿石纸镇递给了他,“赏你的,嘴巴给我闭紧了,我最恨的就是下头人嚼舌头,今天的事漏一点风,我就当是你泄的。”

那内侍被他又赏又吓,骨头部软了,连连点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咏善下管他,摸摸额上的纱布,站起来见那可恶的咏升去了。了肝火,反正……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这些没意思透了。五弟,吃了中饭没有?你难得过来,和哥哥一同吃吧。”转头要唤常得富备饭。

咏升赶紧摆手,“哥哥别费心,我已经吃过了。”

他昨日早上看着咏善被炎帝一视同仁,和兄弟们挡在门外一起吹西北风,就已经知道出了事。

咏棋拜托咏临给冷宫偷偷送的信,他是截住了,也没有往外泄。

但咏棋和咏善那些丢人的事,他怎么会无端放过?通过谨妃的线,多多少少给炎帝透了点风声。

不用说,昨天的事,定是母亲谨妃下的慢xing毒药起效了。

真可笑。

咏善看起来精明,竟也是个蠢蛋,什么毛病不好犯,偏偏犯这种逆天不伦的混事,看来出恭无悔那招来拖他下水,还太抬举他了,如今想想,也许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新太子失爱于炎帝,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往日骄傲得要死的二哥,在房里也不知被父皇怎么痛斥了一顿,天子之怒一定霹雳如雷霆,不然怎么会磕得头破血流,头上缠这么一团大纱布?

听说昨天还是陈太医那老古板瞧他可怜,才帮他包扎了,父皇可是任他额头流血地出体仁宫的。

什么太子纯孝,不惜磕头流血求皇上侍奉膝下?千古父慈子孝佳话?放屁!

咏升瞧着咏善,这个太子哥哥,怎么看,怎么比过去沮丧郁闷,浑身晦气。

这情景真是赏心悦目,让人愉快得几乎想哼起小曲来。

咏升暗暗盘算,咏棋是个倒霉透顶的,自己被废了还带累别人,谁挨上他谁倒楣;咏临又是个只会惹祸的笨牛;咏善算有些本事,可惜犯在囧欲一条上,还要是兄弟不伦!在父皇心里,多半也全军覆没了。

如果咏善被废,还有谁够资格坐那太子位?

扳着指头数来数去,只有自己。

唯一的一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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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升越想越乐,生怕掩不住脸上笑容,谢绝了咏善吃饭的邀请,也没再提恭无悔的事,安慰了咏善两句,就站起来直接告辞,无比亲切地道:“哥哥额上的伤还未好,千万好好养着。我不敢打扰,这就回去了。对了,母亲那边有上好的药,要是不嫌弃,我回去就命人取了送来。哥哥别担心,父皇想必是病中心绪不好,未必就是哥哥做了什么事惹了他。前几日还听大臣们说,父皇要我们兄弟多多学哥哥这样稳重呢。哥哥要放宽心才是。”

朝咏善行了礼,也不要咏善相送,脚步生风地出门,径自出了太子殿。

钻进门外等候的暖轿里,一颗心热得滚烫滚烫,等轿子离得太子殿远远的,咏升就忍不住掀开了轿帘,命令停轿。

他把抬轿的内侍们都遣到远处,唤了随轿的心腹内侍过来,压低声音,异常小心地秘密嘱咐道:“快,找个人出宫和外公还有我两个舅舅通个气,就说太子失了宠爱,火上就差一点油了,要他们赶紧想点办法。”

看着领命的心腹快步赶去办事,背影消失在漫漫雪白中,咏升惬意地舒一口气,不禁打量了一眼冬天的天子之所。

雪花飘飞。

皇宫远近,里里外外,都已红装素裹,美得如在画中。

不愧是瑞雪。

他站在雪地里,哈地笑了一声。

好雪!

这场鹅毛大雪,倒真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好兆头。

咏善打发了咏升,转回房里去看咏棋。

咏棋刚刚把碗里的菜勉强吃了大半,正在寻思等一下怎么交代,想起咏善临走之前的轻薄话,又尴尬又有一股不知该怎么说的暗甜,听见后面脚步声响起,料想是咏善回来了,转过头去看,“你见过咏升了吗?哎呀!”

眼忽然大睁,诧异地站起来,“额上又怎么了?”

咏善看他紧张兮兮,什么烦恼都顿时飞走了,故意不在意地道:“没什么,太医叮嘱过要记得包扎,小心留疤痕。刚才想起来,就叫个内侍过来重新扎了一下。”

“内侍?怎么不叫太医?伤药重新上了吗?”

“麻烦。”他浑不在乎地落座,“哥哥饭吃好没?今天就算没胃口,也不能饿署肠胃。”

咏棋没跟着他坐下,站了半晌,盯着他看了看,欲言又止,担忧地蹙起眉,低声道:“内侍又不是太医,你是太子,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脸上留疤可不是好玩的。你……原来你有时候,也和咏临一个样。”

咏善听他过言细语,不自知的露出一脸关切,如饮醇酒,半醉半梦般的受用。

从前躲在暗处偷偷盯着这哥哥窥探的时候,作梦也没想过两人会有今日。

咏善巴不得咏棋再说两句,保持沉默地不吭气,结果咏棋却误会了,想着自己多嘴,遇上闭门羹,讨了个老大没趣。

他站着也不自在,讪讪道:“我不该说的,这里也只有你是作主的。”转身想回寝房。

咏善忙站起来把他拦了,笑道:“哥哥说的对,我正沉思反省呢。不过下雪天,为了一点小伤就召个太医过来,又不知道惹出什么闲话,这当太子的难处,哥哥比谁都知道。反正这里有伤药,我自己涂就得了。”

扬声叫常得富把伤药拿来。

他不许咏棋走,硬拉着咏棋一起坐下。

常得富屁颠屁颠地捧着药进来,奉承道:“别的内侍手脚比小的更笨,小的亲自伺候殿下擦药吧。”

上前去,蹑手蹑脚帮咏善解头上的纱布。

他早就接到了咏善的眼色,知道咏善打的什么主意,帮忙的时候,装出笨手笨脚的样子,横着心就把纱布扯了一下重的。

咏善闷哼一声,英眉顿时疼得敛起大半。

常得富忙惊惶跪下,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手冻木了,粗手粗脚的,把殿下弄疼了,小的该死!”

咏棋在旁边看着,听见咏善疼得骤然作声,像被人扯了一下肠子,猛地跳了起来,心肝乒乒乓乓地跳。

他也知道这样可笑。

明明别人包扎伤口,竟如疼在自己身上似的。

也未免太……

咏善没责怪常得富,皱眉道:“起来吧,手也太笨了。小心点,那里刚愈了一点,别又弄到流血了。”

常得富爬起来,再要凑前,咏棋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来吧。”

咏善眼底亮光倏地闪了闪,唯恐让主动探出窝的小兔子被吓回去,按捺着欢喜,反而淡淡道:“不敢劳动哥哥,这么一点小伤……”

没说完,咏棋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低头摸索纱布边缘,认认真真地解起那团雪白的纱布来。

咏善感觉着十指在额上轻微地灵巧地动着,和这哥哥之间亲昵得不可思议,抬眼偷瞥了一眼。咏棋俊秀清逸的脸就在上方,他很少从下而上的仰望这个哥哥,心里甜甜的,默默欣赏着这崭新的亲昵角度。

咏棋毛遂自荐,这下子无法走开,只能任他目光炯炯的打量,一边把解下的纱布丢到一边,命常得富取温水过来,一边垂下浓密的睫毛,问咏善,“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哥哥真好看。”

“咏善,别乱说话。”

“哥哥。”咏善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嗯?”

“哥哥昔日,觉得当太子有趣吗?”

咏棋脸色微黯,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无趣极了。这位子,刺太多了,不是扎人,就是扎自己。你比我聪明能干,也许就你能坐得惯。”

“哥哥也太没良心了,刺多的位子,你坐不惯,我就坐得惯?你说的对,无趣匝了。当太子无趣,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

咏棋一惊,压低声道:“咏善,隔墙有耳,说话小心。”

房里蓦地沉默下来后,脚步声传了过来。

常得富取了温水回来,“殿下,温水来了。”

咏善命他把水放下,打发了他出去,房里又剩下两人。

谁都没吭声。

咏棋扭了净巾,小心地帮咏善擦拭伤口旁的肌肤,弄干净了,打开药盒,沾了一点在指尖,轻轻帮咏善一点一点地涂着。

咏善抬着眼帘瞅他,瞅了许久,才低声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哥哥。”

“嗯?”

“当皇帝是个苦活,每天起早摸黑的就是奏折和三宫六院。和哥哥你在一起,怕,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快活了。”

咏棋愣了半晌,才低声斥道:“你现在也学会胡说八道了,我们是兄弟……”

咏善一把抓了他帮自己擦药的手腕,盯着他磨牙道:“我这样的xing子,从来就是个倔死不回头的脾气。事到如今,哥哥心里要是还没有我,我就再没有什么盼头了。”

这话把咏棋听得心惊瞻颤,连手都忘了缩回来。

两人一站一坐,僵成两个泥塑似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半天,咏棋倒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别开了目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咏善慑人的目光终于消失。

他撇了撇唇,答非所问地吐了一句,“我累昏头了,这场雪真大。王太傅该到了,哥哥,我们读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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