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胜一个飞身跳到李锦成身畔,大力的拍着李锦成的肩头笑道:“可以嘛李老大,杨老二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李锦成笑不出来,如实说道:“你们要不来,我就该寻思咋全身而退了……我就寻思着给杨老二出口恶气,没打算真跟朝廷死磕。”
“你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很够朋友啦!”
杨天胜搂着他的肩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异常认真的话语:“老话不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吗?患难见真情啊!”
哥俩一起往前迎面而来的庞大船队,目光都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走在最前方的那几条商船上走动的东厂番子们。
李锦成默默的紧了紧手中的亮银枪,偏过头轻轻的说:“此事过后,我们连环坞恐怕真要投靠伱们明教了,你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吧?”
杨天胜拍着胸脯保证:“作数,小爷一口唾沫一口钉!”
李锦成笑着吐出一口浊气:“那今日咱哥俩就联手杀他一个天翻地覆!”
杨天胜:“没毛病!”
二人一步上前,就要一跃而起。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耀的人影自二人头顶上一闪而过,凌空划拉出一道宛如匹练般的三十米刀气,一刀劈断冲在最前方的东厂商船。
血光喷涌如雾,旌旗倾倒似云。
前一秒还旌旗招展、雄赳赳气昂昂冲在最前方的商船,就如同栽倒的战马那样,一头扎进清澈的江水里,泛起一片浑浊的泥浆。
金光消散,杨戈一身宽松黑袍、衣袂飘荡的萧瑟背影,出现在了杨天胜和李锦成视线中。
他踩在一块木板上,举着冷月刀遥指着前方如同密林般拥挤在江面上的二十余条大船,一句一顿的缓缓问道:“话我只问一遍:是谁挖了我爷爷的坟,答、死一群,不答、全都死!”
他的语调并不高,但声音却如同春雷滚滚,于开阔的江面之上传出数里远。
当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整个天地都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静。
千百道目光遥望着他漆黑如墨的身影,瞳孔猛缩、张嘴失声。
一人一刀直面二十余条万担大船,明明渺小如螳臂当车,此刻却顶天立地若万丈巨人!
官兵一方,连昨夜都还信誓旦旦的说着“料想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沈伐,此刻都莫名的心虚……这种红了眼的莽夫,能给人面子?
“不答?”
杨戈偏着头,笑着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明明轻柔得就像是朋友间的玩笑,官兵一方所有人都却都觉得心悸如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要将心脏捏爆。
此情此景,连向来凑热闹不怕事大的杨天胜,都觉得这事儿太大了……杨老二要真在这里一次性干翻大魏朝廷内廷外廷六大执法机构,老赵家还不得把吃奶的劲儿都挤出来把杨老二往死里怼?
他慌忙上前,将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道:“杨老二,挖你祖坟的是东厂的人!”
“东厂?”
杨戈一抬眼,下一秒就卷起一股明晃晃的庚金真气电射向悬挂着东厂旌旗的四艘商船。
商船上的东厂番子们如梦初醒,无数弓弩掀起一波箭雨,当头兜向杨戈。
于是同时,一红一紫两道散发着蒙蒙真气光芒的人影,爆喝着冲天而起,跟在箭雨后头迎向杨戈。
必须得说,黄瑾狂有狂的资本,东厂连他本人在内有两位归真级数的大高手坐镇,的确可以不惧十二豪一级的绝顶高手。
须知江湖豪雄榜对于十二豪一级的绝顶高手定义是:归真最强、不到宗师。
同级之内,再强也很难有质的差距。
没有质的差距,优势就可以用数量来弥补。
正常情况下,即便是十二豪一级的绝顶高手,也很难三五两招就速杀一位归真大高手。
不能速杀,双拳对四手就会受到极大的牵制,即便想胜依然不难,但想绝杀对手却难上加难……
而杨戈现有的情报,都无一表明他的战斗力已经超出十二豪这个级数。
更鲜少有人知,他的武功是怎样的一日千里、日新月异。
于是乎,就见三十米长的潋滟刀光再现,凌空挽了一道绚烂的刀花,一波席卷漫天箭雨之后,突然加速,快若闪电般的一刀正中那道红色的人影。
那道刚刚冲天而起,既未料到杨戈能如此轻而易举击破箭雨,又未能料到杨戈的刀气会突然快到这个地步的东厂归真大高手,猝不及防的生吃了他这一刀,当场就被杨戈劈成两片,扬起漫天血雨,啪嗒两声落回船上。
侥幸逃得一命的紫色人影见状肝胆俱丧,当即就散了外放的真气,露出一道圆滚滚的肥痴人影,头也不回的扭头就逃回船上……二活一这么高的中奖几率,竟然恰好就被黄瑾得到了。
但很可惜,他收敛真气极其隐藏锋芒的时候,露出了他那一身赤红色的四爪蟒袍。
蟒袍?
杨戈想也不想的就提着刀追着他冲进船上。
一阵震得整条船只都东倒西歪的巨大动静后,杨戈卷起一道庚金真气炸开甲板冲天而起,手里还拧着一颗死不瞑目的血淋淋圆脸人头。
这一幕,直接就将其他船上蠢蠢欲动的想要冲上去帮忙的朝廷归真大高手们看得一哆嗦,刚要外放的真气立马就跟受了惊的蜗牛一样‘嗖’的一声缩回了丹田里……不敢露头,完全不敢露头!
“起!”
拧着死人头凌空虚立的杨戈爆喝了一声,霎时间,数十名抖若筛糠的东厂番子手中牛尾刀脱手飞上半空,悬浮至杨戈周围,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五十把!
“碎!”
杨戈仰头长啸,发绳撒开,乱发如狂。
“铿……”
数十把牛尾刀碎裂,化作无数巴掌到碎片。
“去!”
杨戈挥刀指着下方的四条东厂座船,漫天刀身碎片瞬间汇聚成一条飞刀狂潮,金光闪耀的宛如飞瀑直流般落下,灵动得宛如巨蟒盘旋般的在四条东厂座船般来回流转,所过之处,船般似豆腐般碎裂,一个个人形生物化作一堆残肢碎尸。
五百多名东厂番子,十几个呼吸间就死绝了!
连半分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嘭。”
杨戈重重的落到一艘即将倾覆的船只船楼上,赤红的双眼望向前方的十几条朝廷座船,纵身一跃便再度卷起凛冽的庚金真气,掠向那十几条朝廷座船。
后方还在发愣的杨天胜见状,陡然回过神来,失声道:“卧槽,你来真的!”
李锦成也在轻微的颤栗着,面上全是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他这…他这…他这,都跻身宗师之列了吧?”杨天胜打了个寒颤,使劲儿摆了摆头后,纵身一跃,身形如老鹰扑食般在满地木板上点了几下后,便追到了杨戈身后:“杨老二,冷静,冷静啊!”
在他身后,身形如游鱼般踏水而来的李锦成也在扯着喉咙的高呼道:“杨老二,东厂的人已经死绝啦,你别杀了,收不了场啊……”
那厢,已经扑到悬挂着督察院旌旗的座船上大开杀戒的杨戈充耳不闻,挥刀如割草般砍翻一片又一片晃动的人影。
吓得其他船上的官家人,连船舱下都不敢去了,扔了手里的兵刃就纵身跳进河里……
一时间,汴河里就跟下了饺子一样,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
早就料到了杨戈会前来大开杀戒的绣衣卫与西厂的人马辍在六司人马最后方,此刻沈伐已经跳到了西厂船上,正死命的推着卫衡往前:“您快顶上去缠住他啊,再教他这么杀下去,今日在场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完事儿了他还得进京……”
卫衡死命的抱着桅杆,摇头如拨浪鼓:“杂家不去、不去,这他娘谁顶得住,杂家练得是金钟罩,不是春秋不死功啊!”
沈伐急得直跳脚:“您不去谁去?我要是顶得住,我就自己去了!”
卫衡:“你为啥不能去?你俩不是朋友么?你去了他肯定不会杀你!”
沈伐:“那厮都杀红眼了,他还认得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撒手,手忙脚乱的开始扯腰带、扒蟒袍。
二人说话间,已经清空了督察院座船的杨戈,已经飞身跳到刑部座船上。
就在他扬起冷月刀到对船上还抓着牛尾刀要做殊死搏斗的刑部捕头们大开杀戒之时,一道身着紫色蟒袍的花发人影突然从甲板之上冲出,一拳砸向杨戈的面门。
杨戈怡然不惧的挥刀迎上去。
“铛……”
一声闷沉若洪钟大吕般的浩荡金铁碰撞声响起,杨戈倒飞而出,撞断桅杆飞出甲板。
花发人影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影,拳影密集若狂风暴雨,笼罩杨戈周身要害。
杨戈抖手将手里的死人头砸出去,双手抡刀以快打快,刀刀快若闪电、重逾千钧。
“嘭。”
二人落入河水中,卷起一股浑浊的河底淤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了在场所有人正在进行的动作。
蟒袍扒了一半的卫衡回忆着那道似曾相识的背影,失声道:“五爷?”
沈伐闻声正要上前询问,就见方才落入河水中的那道紫袍老者破开河面冲天而起,落到刑部的座船上,负起双手面色阴沉的俯视着泥水翻涌的河面……他负在背后的双拳,都在往外淌着血。
沈伐远远的打量着那紫袍老者袍服上的四爪黑蛟,登时反应过来:“御马司?”
适时,追到泥水河面附近的杨天胜也认出那紫袍老者身上的四爪黑蛟,心头登时就凉了半截,失声道:“完了,是御马司的老不死的……”
追上杨天胜的李锦成听到后半句,一头雾水的正要询问杨天胜什么是御马司,就见船头上那紫袍老者面无表情的朝着自个儿这边看过来。
他心头一惊,一把拽住杨天胜扭头就钻进水里。
那厢的紫袍老者身形一动,化作一道乌光便电射过来。
但就在紫袍老者掠过泥水河面之时,泥浆翻涌的河面突然冲出五道光柱。
眼瞅着便要追着杨天胜和李锦成的紫袍老者见到这五道光柱,一个灵活无比的燕返就折返回来刑部座船之上,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五道光柱:金色、青色、蓝色、赤色、黄色。
五道光柱闪耀了几息后,便化作一道玄色的粗大光柱,于黑面之上卷起一道漩涡。
漩涡中心,衣衫褴褛如百家衣、面色惨白若石灰的杨戈,提着冷月刀踏水一步步走上河面。
他仰头定定的凝视着船头上那个紫袍老者,双目殷红似血不见半分眼白:“宗师?”
紫袍老者眯了眯双眼,轻笑着用老人特有的语重心长语气缓声道:“年轻人,自毁道途可非智者所为啊!”
“我的道……”
杨戈呵呵的笑道:“你说毁就毁?”
紫袍老者略一沉吟,便光棍的说道:“人你也杀了、气你也出了,到此为止、既往不咎,如何?”
“不如何。”
杨戈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顶多是工具,正主儿还连毛都没掉一根呢!”
紫袍老者摊开双手:“他只想做场戏给天下人看,没想挖你家祖坟,是黄瑾那个狗东西自作主张,他也很意外,遣杂家前来,也只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
“哦?”
杨戈指着自己,头顶上的灰色光柱渐渐落回体内,面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你就是这么让人知难而退的?”
紫袍老者不咸不淡的笑道:“当然,知难而退也要有知难而退的资格嘛,你觉着呢?”
“很对!”
杨戈点头,冷月宝刀缓缓扬起,双手握住刀柄:“知难而退的确得有知难而退的资格……”
紫袍老者看着他手里的刀,眼睛都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年轻人,杂家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活腻味了,你与杂家换命,可不值当啊!”
“瞧你说的……”
杨戈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谁还没活腻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