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疼。”
“你能安分点坐好吗?”
咚!
“疼~~~”
“安分点坐好。”
咚!
“……疼……”
“安,分……”
咚!
“……”
“如果在小桃背上坐不住就下来走路。”
小桃万分同意的点着下巴。就是嘛,总是滑下来,把它皮都蹭皱巴了。
遥合跌在地上瘪了瘪嘴,手指勾起裙摆,“你看,腿蹭破皮了吔。”手指的地方分明是白皙的一块。
白蚺颤了颤眉梢,“哦,我明白了,内伤是吧。”
“是啊是啊是啊。”
“内伤是用来憋的,所以憋着吧。”
她嘴唇挤成一片,“小桃背上坐久了不舒服,你就不能发发慈悲,背背我?”
“瓷杯我变不出来。”
她在内心悲号。
见白蚺不为之所动,她又窜到他背后去取封天刃,“这样吧,我帮你背刀,你背我,成不成?”
白蚺反手按住刀,笑,“你果然是做生意的料。”
遥合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如果她有胡子的话),“什么!你以为我想占你便宜啊?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想个鬼使神差的办法啊?用得着这么明显吗?”
大仙很是纠结啊,这姑娘变来变去很难抵挡。一天到晚要缠着,去取水,她跟着,去探路,她跟着,什么都跟着,跟着就算了,偏偏他取水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洗脸洗手,他探路的时候她在后面跟不上脚程,又迷路了。
她是不是那天在高空呆太久缺氧了?
白蚺突然转身静静看着她,非常安静。
人家毫不吝啬的看她,她当然不能吃亏,于是看了回去。平日里,她与他说话的时候多数都不敢端详他,只敢似有似无的扫视一下。
现在看的清楚了,他低垂的眉目干净,仿佛落一粒尘都能看到清楚,本不属于男子的烂漫天真又出来了,长久拒人千里外的仙气似乎也砰然消散。遥合没文化,搜肠刮肚了好久只搜到一个词:美人!或换个高级点的:大美人!
她揪着自己的大腿,在心里狂嚎:别晕,别流鼻血,别晕,别流鼻血。
白蚺手伸了过去,单指踮着她圆溜溜的小下巴。
“小合,有病要说出来,知道吗?”
一个完美甩袖走了。
遥合沮丧了,这么多天的示好没成效?小姑娘耷拉着耳朵走了两步,却如梦初醒一样跳了起来。
“小桃,他居然记得我名字吔。”于是乎眼睛开始熠熠发光。
小桃心里是担心又担心。主人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
有多少凡人想一睹闻名大千世界的浮屠海城?因此不少浮屠海上的强盗和常年漂流的渔人路过浮屠海东面的时候都会刻意停留片刻,希望能有幸一睹美绝的海城。
此时海面正有一艘大型海盗船,船随着海波晃荡不止,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见船老大和船员的无数个后脑勺。
“喂,老大,这样看哪里看得见啊,你确定海城就在脚下吗?”
“妈的,你敢怀疑老子!”
船老大一手捶在跟班脑后,“老子每次都来等,就不信它不浮现。”
忽听站在船杆上收下指着远处天空,叫了一声:“哇靠,神仙唉!”
一船人都仰起脸望着天,远处天上真是一个男子,还有一头异兽,异兽背上坐着一个小姑娘,二八年纪,香腮胜雪,正在半空朝这边看来。
船上的男人久不见女人,都冲着小姑娘直吹口哨,却看那男子回头迎风瞪了一眼,这一眼像是放了一把冷箭,海盗们不自主的噤了声,好似突然开不了口了。忽然那小丫头上手拢在嘴边,朝他们大喊道:“喂!你们这些丑八怪还是赶快走吧,快来风暴了!”
彼时,海盗们觉得这个小姑娘一点也不可爱。
遥合回过头很生气,“我好心提醒,他们还瞪我,”
白蚺道:“你说说他们怎么能不瞪你?”
多数人对浮屠海城有个大误解,以为一定是在海下面的一座城,其实浮屠海城却是相反,那是一座浮在海面的城市。如果凡人能够飞于云外朝下看浮屠海的东海面,必定也能看见一座浮在半空水做的城,只可惜在城下往上看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唯有落了风暴,海城才会彻底显现,可惜普通人没有胆量冒着海中风雨等待。
浮屠海城乃是远古天将挪沙与水女颜落的后裔所建造的水城,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后裔延续了千年,里面的东西也算是龙蛇混杂了。
待小桃随白蚺飞到一定高度,这才看清了下面的情况,海面百丈高处正有一片城,通透碧绿的一片,只有透亮的水,就像被装在一个看不见的盒子里。
“了不起啊,这水怎么就能聚在这里呢?”
白蚺道:“传说是眼泪,挪沙和颜落共同的一滴眼泪变成的水城。”
遥合瞪眼,“他们眼睛真大。”
这小姑娘怎么就转不过神呢,都说看了是传说嘛。
“咱们下去吧。”
白蚺手一叉腰,“好啊,下去吧,你先下。”
遥合还没反对,小桃就开始摆脑袋,摆完脑袋摆身子。
小姑娘傻笑,“请问仙人大人,怎么下去?”
白蚺古怪一笑,“跳啊,直接跳。”他抓住遥合的手把她从小桃背上拉下来,接着在小桃眉间一点,小桃居然就变成一幅在他掌心上的刺画。
“小桃不能在里面呆太久。”他解释了一句,忽然道:“行了,你去吧。”
遥合两脚浮在半空,吓得半死不活,“不去行不行啊?”
“不想挖金就不要去喽。”白蚺笑着在她眉间举手一弹。
遥合只觉得从头凉到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蚺就放开了手,她像个球一样直直坠了下去。
落水的一瞬间,小姑娘脑袋都空了,耳边轰隆隆的,眼睛也很不适应,什么也看不清。以为就要变水鬼了,谁知忽然觉得满腔都是空气,她震惊了,把全身摸了一遍,没有变出腮啊。
白蚺落下的时候正看见她飘在水里用手指插着鼻孔。
他冷着脸,“庄重点。”
遥合回头看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定睛后吓得半死,直甩着胳膊要游开。只见白蚺长袍下伸出一条又长又白的尾巴,而且是黑花条纹的蚺蛇尾。
遥合大嚷:“老鼠尾巴!”
白蚺被气的笑出声,他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现在开始你不要随便说话,水里这些家伙脾气都很不好,不要惹怒了他们,否则麻烦。”
一双小手从背后攀了上来,在他胸口紧紧握住,热乎乎的身体贴在他背后。
就听见耳后古灵精怪的一声笑,“走吧走吧。”
“臭丫头。”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甩了一下长长的尾巴在水里游走。
浮屠海城有九层,每层都是厚厚的水草隔开着。他们方才在第一层,现在一层一层往下,才看见越来越多鲛人和稀奇古怪的水怪,可惜都难看的紧,一个个都瞪着几乎白化了的眼睛四处扫视,遥合甚至看见几个水怪似乎在撕咬一条人的腿,血丝都散到她腿边了,看见她便窸窸窣窣不知在说什么,一副狡诈的模样靠了过来。不过白蚺一摆尾,又瞬间往下走了数丈。
虽然海城一直有光,却冷的要命,感觉身后的人抖的好厉害,白蚺反过手把她拉到身前,抱在怀里继续前进。
陡然,遥合就不知道自己的颤抖是因为冷还是兴奋。
偷偷抬头看他一眼,一头长发散在脑后,水里的面部那么轻柔,粉色的嘴唇没事还吐出几个小泡泡。她突然糊里糊涂的考虑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要是能把这位娶回家当相公岂不是很爽?
“还冷吗?”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很关心她!
遥合张开四肢把大仙当柱子似的缠了上去:“人家好冷,你可以抱紧点。”
大仙抖了好几下,低头在她耳边无比温柔道:“到后面去。”
一路的水怪都停下了手头的事,目睹一个人类的女孩子不得不抓着一条蛇尾巴,一路被甩来甩去。
看她的表情,肯定是郁闷的哭了。
才走着,后面靠过来一个人身鱼尾的家伙,一头如火红发,正是一个雄性鲛人。
“白山上人?”
白蚺回头一望,怔怔片刻,那鲛人急忙道:“我啊,我是怀池啊!您忘了吗?几十年前我在汝浠宫里顶撞您,您还教训过我!”他甩过鱼尾,正有一条小小的伤口。
白蚺点头,又是一副严谨模样。
怀池点头哈腰,“我主子知道您前来,让我来引见您。”
“听说汀月去了。现在掌管汝浠宫的,可是障月那丫头。”
“正是。”
白蚺点了点头,一勾蛇尾,就看遥合被他甩到面前。
白蚺道:“和人家打个招呼。”
被甩了一路,她有点头昏,“我干嘛和鱼打招呼。”
怀池眼神呆愣,诧异的很,“原来是个女的。”
遥合决定上岸吃上一个月的红烧鱼。
*
走走说说,很快三人便停下了,这一片水域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头顶上倒有一大片灰色的岩石状物质,似乎已经到了海城最底层。
怀池张口发出刺耳的奇怪声音,那是鲛人独特的语言。
忽然,头顶的岩石里发出尖细的回应,一股水流从头顶袭来,似乎要将什么都吸进去。头顶巨大的岩石居然慢慢裂开一个口子,这居然一个巨蚌,原来巨蚌里的就是整个汝浠宫。要问巨蚌有多大,海城整个第九层都是被它占满。
遥合兴奋的探头探脑,白蚺却把她拽到身前,“汝浠宫里大多都不是善类,你别乱说话,小心人家吃了你。这几天你要跟紧我,寸步不离,知道吗?”
寸步不离……呜,好感动。
她点着头,不顾人家嫌不嫌弃,又把手硬塞在人家手心里。
汝浠宫的大殿里空荡荡的,与其说是大殿,不如说是旷地,四周挂着高高低低的不明蓝色水草,角落还丢着一个一人大小的蚌壳。
“宫主,白山上人到。”
似乎没有人。
几个小虾米从面前蹬着小腿游了过去。
怀池想起什么,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匆忙往角落走过去,谁知某人刨着狗爬式先他几步拱了上去,屁/股就要贴在那蚌壳上。
“别!那是……”
话来不及,遥合已经飘飘忽忽的坐下身了,然后,蚌壳碎了。
那是蚌壳,这是水底。她的小架子骨到底是哪儿长了一大坨赘肉?
一旁两位已经瞪圆了眼睛,遥合还不自知,挪了挪,换了个姿势。
一个极其沉闷的声音飘来,“是不是觉得特别软?”
丫头眯着眼点头,“对啊,还热乎乎的。”
“你、坐、在、我、脸、上、了。”
遥合垂头看下面那位,小小木讷了片刻,“请问你挤过来做什么?”
怀池在旁很惊异,“她到底是哪路神仙?”
白蚺阴着脸,“山沟里出来打酱油的。”
*
一人说:宫主被人坐碎了床,压扁了鼻子,气晕过去。
二人说:宫主被人砸碎了床,打扁了鼻子,都打的气晕过去了。
三人说:宫主遇到强敌,连番对打,不力而败,躲在床上哭了三天。
四人说:宫主被人打,打的一个稀里糊涂,气若悬河,躺在床上三天就要死了。
旁边凑过来一个丫头,大吼了一声:“造谣!”吼完就用狗刨式跑路了。
众人曰:“那是谁?”
护卫怀池答:“始作俑者。”
大家异口同声:“哦,酱油女。”
白蚺在一旁对着手心逗小桃玩,就看手心里小桃就像皮影戏一般,跳来跳去。
“明天一早,去找宫主道歉。”
遥合搔了搔头,“宫主什么来头?”
“人。”
“呼~~~~那就没事。”
“没什么的,只是个上天下海活了百岁的人罢了。”
遥合一把从后面抱着白蚺,哇哇道:“自己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仙转过身捏着她圆润的下巴,“等你死的时候我一定救。”
“你舍得我死?”
大仙放在她下巴上的手又掐了掐,眼睛里的高光动了一下。
“舍不得。”
她兴奋的瞪出眼白,手指尖打颤,“真的?”
“恩,少了悲剧和喜剧,路途就没意思了。”
大仙摆了摆尾巴,先行游过水藤编制的帘子。
他在帘子后停了一下,回首道:“傻……”随后就出去了。
遥合觉得后面还有话,只是人家没说。
比如:……傻女,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
她暗暗的在心里冒泡,其实大仙很腼腆,只是腼腆的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