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路十三号是海州刑警大队的总部大院,姜茹对那雅没有明说请她是做什么去,那雅也已猜到是什么事。
昨天便衣探员刚刚从大庭广众之下铐走雷铭,他们准是叫她这个第一目击者去警局去认人呗。
但是那雅的表现叫一干胸有成竹的探员们大失所望。
那雅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当场指证雷铭,当她在一排假设为嫌疑人的青年男子当中看到他时,他的神态略显疲惫,想必是接受了一整夜又加上一个白天的问询,同时神情之中还带着五分的慵懒、三分的玩世不恭。
看到他这个样子,心肠再硬的人也狠不起来,何况那雅与他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落井下石也不是她爱干的事儿。
走出十三号大院,那雅深怀歉意地对姜茹说,对不起,茹姐姐,我没能帮到你们。姜茹刚才一直沉默着没作声,这时才开口问道,你确定这些人当中没有作案嫌疑人?那雅一口咬定,没有!
同行的一名年轻探员忍不住插话道:“你就不觉得倒数第三个很像吗?”
那雅反问道:“薛警官觉得哪儿像了?眼睛、鼻子还是嘴巴?还是因为一起熬夜他却比你更精神?”
“你……实话告诉你吧,他就是被锁定的犯罪嫌疑人!还有,根据我们的深入调查,凌恺有一个早年失散的孪生弟弟,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凌恺的孪生弟弟,有消息表示,你和凌恺关系密切,你是不是在有意袒护这兄弟俩?”
“小薛!”姜茹阻止小师弟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雅已然大怒,她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们早就锁定他干嘛还要找我来指认,反正你们有的是本事搜集到充足的证据抓捕他,我的证词对于你们来说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不是吗,英明神武的薛警官!”
就连凌家守了二十多年的家族秘密都被翻了出来,不得不承认重案组的探员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过,小薛警官似乎不该提起那雅与凌恺的关系什么的,这恰恰是她不允许随便碰触的逆鳞。
年轻气盛的探员不甘示弱,道:“找你来不就是为了收集证据吗?不配合警方进行调查和恶意地作伪证是犯法的,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那雅回敬道:“不用您提醒,薛警官,我很清楚作为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还有,你想指证我那些个罪名也得有确实证据才行,否则当心我反告你!失陪了!”
这下可把薛警官给噎到了,他指着那雅头也不回的背影气道:“嘿!茹姊,这丫头也忒狂了吧?”
姜茹把手插进兜里,道:“谁叫你多嘴的,拦都拦不住,什么叫‘有消息表示’?整得好像就你的消息特灵通似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啊?这么拽!”不是海州哪一家的二代、三代什么的吧?不过看起来又不像,这丫头身上没有那些什么二代三代惯有的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嚣张气焰。
“她是咱们段组长的外甥女,别看她的年纪比咱们小很多,可厉害着呢,她那是看你和她的舅舅一同共事给你留个面子,同时不想担一个袭警的罪名,不然动起手来,叫你当场趴在这里都不成问题!”
“啊!不是吧,有这么厉害?”小薛不以为然的语气显然是不相信,姜茹喜欢段组长在重案组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他心说,就算茹姊你喜欢组长,也不用把人家的外甥女给夸到天上去啊!知道你的组长是特种兵出身很厉害。
“怎么?不信!”姜茹斜觑着这个师弟,指了指那雅还未消失的背影,道:“要不过去跟人小姑娘比划比划?”
“喔,不,不!”小薛连忙摇头,跟个女孩儿打架,打赢了那叫胜之不武,要是倒霉输了,叫他一张老脸往哪里搁?他机灵地转移话题,“那,茹姊,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回去放人呐!”
“放人?这,这也太……”要知道那家伙可是拥有多国护照的,这一放无异于放虎归山,再想抓他就没有这么容易,难怪小薛警官要急成结巴。
“这什么?上头的命令,你敢不听,不想干了是不?”姜茹也挺郁闷的,昨天刚刚将雷铭逮到,上头连夜就将电话打到重案组命令放人,她本想有了那雅的有力指证,可以将疑犯继续扣留。
谁知今天一整天,领导不仅挂电话来催着放人,还亲自跑下来一趟,最后也算顾及重案组的面子答应满了二十四个小时再放。
算了,反正这个案子看上头的意思根本就没想再追查下去,他们又何必自讨苦吃?那个死段飞,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害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是不是他闻到什么风声借查案之名事先遁逃?不行,待这厮回来非好好审审不可。
姜茹撇下还在傻愣的小薛警官,气恼地走了。
与此同时,远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用饭的段飞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嘀咕道,“谁在骂老子?”
同行的探员忙护住桌子上的饭菜,闷笑道,“除了小姜,还有谁?”
他们偷偷溜出来,美其名曰查线索,实际是避风头去了。
段飞一口闷掉杯子里的啤酒,瞪眼道:“再提那只母老虎,跟你急啊!”
郁闷的不单单是这两个人,那雅独自走在街上,饭都没吃就被姜茹带到警局,又无端地跟人吵了一架,这会儿她是饥肠辘辘。
早知道刚才说话就不那么冲,好歹留一点余地,至少混一顿饭先,祭完五脏庙再说别得,这个时候回校园估计学生餐厅就留下残羹剩菜了,她决定还是回家去,好歹老舅在冰箱里存了不少的速冻食品。
这时,一辆绿色出租突然停到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她正准备绕过去,车门被推开,雷铭由车里探出头来,咧着嘴冲她笑,说,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都等你半天了,上车啊!
司机师傅目不斜视,心道:可不是?这小子拦了车也不说去哪里,就叫在警局门前这条路兜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在探路想搞什么破坏呢!原来是在等人家姑娘,这也不是什么好行为。
从雷铭的语气里,那雅听出来了,他清楚自己这么快就被放的原因,她倒想看看接下来他到底还想玩儿什么,她钻进出租车里,雷铭也没问她去那儿,直接对司机说出她家的住址,那雅蹙起眉头,但没有吭声。
司机师傅瞟了一眼这个从警局出来,俊到过分的小子,心道:才刚放出来就又不安分!
从警局到家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雷铭还就真没消停,拉着那雅要她介绍沿途经过的街道和两旁矗立的高楼建筑,还有一些明显的地标什么的。
起先那雅还会耐心地向车窗外指点着告诉他街道的名称什么的,不过她也不是每一处都熟识,遇上不怎么认识的就难免支吾,于是便招来雷铭的揶揄,他说,喂,你是不是这儿的人啊,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改天人把你拐去卖了,你还不知道吧,哈哈!
那雅忍了又忍,到最后忍无可忍,欠身拍了拍前排靠背,冲司机师傅道,师傅,一会儿请您拉着这位先生把海州逛个遍,他刚从乡下进城没见过世面,您多担待,要是他没钱付您车费,您就随便载他到哪家夜店,反正他这副俊俏模样不怕没人要!
“好咧!”司机师傅回答得也爽利。
出租车到达小区门口,雷铭扔下车费连找头都不要了,跟随那雅一齐进入小区,一面笑着说道:“喂,你要不要这么狠呐?”
那雅转过身对他说,我到家了,你请便吧。
雷铭抬头望了望住宅小区里一栋又一栋的楼房,和一扇扇亮起灯光略显拥挤但尽显温馨的窗口,问道,到你家坐坐,喝口水行不?那雅本想说不可以,但是又见他现出的疲倦神态就没忍心拒绝,况且刚刚还是他送自己回来。
一路上,他好奇地东张西望,不过还好这回没有再度发问,那雅的耳根得以清静。
家里收拾得很整洁,基本上保持着那雅前两天离开的样子,想来段飞因为手上的案件又是几天没有归家了。
那雅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大点儿的书桌,桌面上放了台液晶电脑,除了文具书籍,所有的物件全部收放在壁橱里,放眼整个房间能看得出主人是个女孩的只有床头柜子上的角梳发饰与一尊小小的卡通人物憨态可掬的模型。
雷铭的目光停留在桌面上一只普通的玻璃相框上,相框镶着的照片里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仔细端详,那雅的五官轮廓与照片里的这名中年男子有一些相像。
这名中年男子,雷铭似乎隐约地见到过,他快速地在脑海中翻寻,想找出这个人的相关信息,可是几遍下来始终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像,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的记忆力算是好的了,见过的人都会保存在他的脑中,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他只是远远地瞟过一眼这个人而没有正面地看上一眼。
但是,究竟在哪里见过,怎么就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