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榜之日,未央宫主门,内城南门,外郭南门。
自辉煌华丽的未央宫南宫门,直至平门城楼,沿途大道,清扫的干干净净。不能言一尘未染,可也比常时清亮的多。
沿道两侧,所有闾里、店铺一律紧闭门窗。从宫中抽调的宫廷禁卫,十步一人,数千人列于两侧,皆披精甲,持长戈,缀红缨,煞是威武。
其身后,则是数之不尽的百姓,拥挤在紧邻房舍的狭窄地区,望着外面肃静严穆的平门大道,不敢有丝毫异语。
除此外,仍有不计其数的百姓,呆在房舍中,静静地等候着开榜之时。
别说普通百姓了,纵是士族子弟都感觉今日开榜,非同寻常。那数以千计的宫廷禁卫,还有肆意一扫便能看到的调查司探子,以及行走在人群间维持秩序的宪兵,无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好好的守着规矩,别乱搞事。
二三十步宽的平城大道,铁定容不下太多人。更何况禁军又隔出足足二十步宽的道路,留给百姓容身的只有十来步宽,数里长的主干道,能容下一两万人就算顶天了。
但整个长安城内居住的百姓,就已经高达三十余万。而城外,也有着十余万的黔首生活在京畿周遭。
数年里,从河东安邑不断搬到长安的富户、士族不计其数。
谁都不傻,安邑虽是魏王封地,更是周国重镇,但有能力肯定要往长安靠啊。现在是大周的都城,日后也一定还会是都城。也许,等到天下一统之时,大王起了迁都之心,方许会有变化。
可,纵是如此,长安也一定是属于陪都级别,在此居住所能获得的政治优势,可不是区区安邑所能比拟。
长安的居民,不断的攀长,同时也带动了京畿地区经济的蓬勃发展。
都城的意义,便在于此。
而今日,这不算宽敞的平门大道,却成为了长安、大周、乃至天下瞩目的地方。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后,接连不断的鸣金声,相继而起,传遍整条平门大道。
闻到金鸣声,两侧民舍二楼的窗户悉数而开,数不尽的脑袋探了出来,等候着即将出现的王驾。
早在前两日,平门大道所有的居民都被告知今日的准备,封闭门窗,严禁擅自出入。紧接着,无数宪兵和调查司探子钻进闾里大街小巷之间,逐一排查着所有人。但凡身份不明之人,悉数逐出城外。
全城的话乞丐、流浪民也全都被赶出城去,以免影响了大周的形象。
毕竟,如此盛事,若是被一群乞丐给坏了事,整个京兆尹上下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严格的排查了一遍后,犹是要求百姓不得擅使他人出入,不得擅自走动。直至现在午时一到,王驾出宫,才允许百姓打开门窗。
同样,调查司上下、军法司所有宪兵,全部散入人群、街巷之中,紧紧盯着周围有所异动的人。
伫立在道路两侧的禁卫,也紧握大戟,一手握住腰间刀柄。抬首盯着对面打开的窗户,盯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谨防宵小。
为了打出大周的名头,整个开榜的盛典,都公之于众,也造成了安保工作的困难。
光是前两日的排查,调查司就揪出来不下数百人的细作,全都是关东各势力的密探。目的为何尚不知晓,但没人敢保证这些家伙不会临时起意,行刺杀之举。
即便如此,现在调查司的探子也没有闲下来,不断的搜索着任何可能忽视的地方。甚至,时不时还要进入百姓家中,再度搜查。
而在未央宫南门外,则是一派欣喜的状况。
三余丈高的红绸,从南宫门门楼外的女墙上,垂直而下,连绵数十条。高耸的门楼,也是打扮的异常喜庆,数不尽的红绸悬挂于菱角之间,与旌旗相伴相随。
门下,数以百计的甲士,身披红绸衬衣,内罩赤甲,头戴缨盔,腰缠稠结,手持斧钺,延绵直下阶台。
满朝文武官员,皆一身官袍,肃立在主殿门前的空敞之地,静候着殿内的王驾出行。
“王驾出!”
随着一名小黄门高吼一声,周围力士当即齐齐顿声大喝:“静!迎!”
“臣等恭迎王驾!”
以阎象、段煨为首的文武官员,俯身恭拜,山呼一声。
大殿左侧,转出五马撵驾,大纛、王旗、斧钺、节杖林聚,甲士如侧。
撵驾停到殿门前,伫立在此。
“请大王如驾!”
“臣等恭请大王如驾!”
山呼过后,殿门离开。
早已准备妥当的高诚,身着王袍,顶着珠玉王冕,阔步出殿,行下台阶。
身后内臣、侍婢,紧紧相随。
来到殿前,高诚抬目,顺着冕帘间的缝隙,望了一眼众多的臣子。
雄心壮志复燃!
想当年,自己不过一无名小卒,仗着穿越者的身份,征战天下。这其中凶险不多,亦有不少。庆幸的是,老天或许真在护佑着自己,方使那一步步走下来,安然至今。
若非天佑,步差分毫,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诸卿,起!”
高诚压下心中的旧情之思,微微抬手,虚扶诸官,口中喃呢一句。
身旁听的清清楚楚的内臣,立即高吼一声:“诸君,起!”
周围力士,亦紧接高唱:“起!”
得到大王授意,众多躬身作礼的官员,当下齐呼:“臣等谢大王!”
一番君臣客气后,高诚也不多说二话,折身进入王驾,肃身端坐,板正无奇。
“行!”
“行!”
周围将士齐声一吼,御者轻轻一拽缰绳,五匹良驹,马蹄齐动。
王撵缓缓掠过诸官后,阎象与段煨亦是带着群臣,相伴于后。
行至前殿,早已准备就绪的诸卫士,已经悉数行军礼恭迎。
宫门大开,王驾出行。
一出宫门,整个内城仿佛都戒严了一番。同时,也响起连绵不绝于耳的高呼声。
“恭迎王驾!”
“恭迎王驾!”
“恭迎王驾!”
数之不尽,呼声不绝。
高诚透过车帘,望向外面两侧,路边没有一个百姓,只有那伫立在路旁的将士。
想来也是,这里是内城,百官公卿、世家豪族及其家眷所居。凑热闹的心思,自是没有普通百姓那么重。其次,内城的官制,可比外城要严格的多。
纵观各朝各代,不论战乱还是内乱,宫城永远都是一个帝国最后的防线。只要宫城稳定,一切都有机会。
而居住在此的家眷,自是成为帝王掌控重臣的一个把柄。
王撵缓缓出行,未到内城,便能感受到其外不断呼啸响起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在山呼什么,可从那顿挫节奏上来看,并非是坏语。
后面的百官,或是乘车驾,或是乘马,也都紧紧跟随王驾,驶出内城。
一出深远的城门动,高诚便感一阵热浪滚滚而来。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没有丝毫的秩序,全然是百姓自发山呼,如同海啸一番,惊天动地,震人心脾。
高诚感受着这欢呼的气息,心中波动不大,仅是微微一笑而已。不可否认,在长安百姓的眼中,自己无疑是一名明君。毕竟,洒了这么多的好处给他们,若是都换不来一个好名声,那未免也太失败了。
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赞扬自己。有人得利,必有人失利。
双赢,在这个百姓与豪族矛盾尖锐的年代里,根本不存在。
自己,也只能选择大多数人。
王驾缓缓而过,每路过一段,必然是山呼海啸滚动,百姓举足欢迎。
他们不似内城居住的官宦人家,时不时都能够见到王上及王室贵胄。今日能够见到大王车驾,已是幸运。
君不见,长安尚有数十万百姓,不得来此,一观王上尊容。
虽然有着车驾相隔,他们也看不到,可禁不住人脑的幻想。再说了,别人又不知道,到时候说自己亲眼见到了王上,岂不是倍有面。
随着车驾的不断前进,高诚也终于领着百官公卿,来到长安南城主门之一的平门。
平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京畿守备军的一师将士,正在尽力的维持着秩序。三四千人,将十几万人,隔在城门外三百步远的位置。
而城门下,则是有五十人,肃装伫立。
他们已经站在这里一个上午了,气候温和,不冷不热。但长时间的久站,还是使得腿脚酸麻,强撑着等候王驾的到来。
今日之事,关乎往后,岂能些许疲累而却之。
不同于后世,大周所谓的开榜,又不一样。
在甲乙双榜中策考生等第确定下来后,一个个的给中策考生传讯,使其今日及时在平门外静候。
至于那些没中策的人,直接统计名单,下发到太学院及上林学宫,使诸学官来通知他们。
而现在,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最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王驾出平城主门,来到诸学子前。
“恭迎大王!”
“王上万年,王上万年!”
五十名中策学子齐声见礼,随即便被城外数之不尽的百姓的呼声给压下。
高诚王驾顿了一下,在五十名学子前驻留片刻,却也没有别的动静。
随后,车驾再起,来到警戒的将士,以及十几万位于两侧的百姓之前。
车帘一开,高诚躬身而出,站在御者身后,冲着无数百姓挥了下手,高呼一声:“诸君万康!”
一如先前,由宦官传至力士之耳,而力士则哉传至诸人之耳。
简单的和百姓见个礼,高诚再度回到车驾内。
足够了,自己亮个像就行了,反正那些距离数百步外的百姓,也看不清自己的面庞。
回到车驾,再次来到五十名学子身前。
高诚这回径直下了王撵,来到领首之人面前。
“汝便是鲁子敬吧,孤自蔡师、公瑾耳中,可谓是多有耳闻。只可惜,直至今日,方才谋面,果然不失毅重。”
高诚走到鲁肃身前,微笑着赞了一句。
鲁肃宠辱不惊,俯身躬礼:“肃拜见大王,今得大王厚爱,金榜题名,惶恐不已。”
“无需如此,尔鲁子敬,当的这状元郎之名。即今日起,便是这平门,亦将改为状元门。汝鲁子敬,乃吾国朝首位状元,自当殊荣相加。”
高诚说完,回头冲着身旁的内臣点了下头。
内臣会意,转头看向城楼,略作示意。
城门上,城门名号已被红绸遮盖,而现在随着红绸逐渐升起,那新的名字,也逐渐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状元门。
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已经重新刻在城门上。
望着这个新的城门名,五十名学子心中皆是惊叹不已。他们已经想象到自己的殊荣会不小,但也没想到国朝居然会为此而更改长安城门。
“肃叩谢大王,余生必奋身振吾大周,佐助王上横扫六合!”
一向肃重的鲁肃,此刻也不禁动容。
而高诚仅是神秘一笑,突然间莫名其妙的拍了一下鲁肃的肩膀,言道:“子敬细看,这看上面刻的可有汝这位状元的名号。日后每届科举状元,皆题名于此。”
“嘶~”
鲁肃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士为知己者死,莫过于此!
随后,高诚分别授予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探花杨修三人,百炼钢刀,曰君子剑。其余甲榜七人,皆赐宝剑。四十名乙榜学子,皆赐下丝帛,以慰其心。
宝剑授下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了。
‘东华门’外唱名肆耀。
车驾缓缓调头,高诚径直伫立在御者身后,身旁鲁肃恭敬伫于后。傅允、杨修,则是立于二人之后,同为游街。
其余甲榜七人,则在百官公卿之前。乙榜四十人,则在百官公卿之后。
回到热闹大街,车驾前,力士不断鸣金高呼:“恭迎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探花杨修。”
面对这声名传于关中的三人,百姓们仍旧爆发出极高的热情。
来回唱名两道,时间早已是濒近日落。
三人之名,也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原本不晓得状元、榜眼、探花花落谁家的百姓们,也尽数知之。
待到日头一降,高诚等一行人,便折身回宫。
科举可不是考个试就完了,后面如何安置中策学子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