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妃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果然心思机敏,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原是想这几月里就给你另寻下一户人家的,选了几户人家可都是初看着好,再一往深里打听,都不如意。到了冬天的时候旻儿的病又犯了,我又陪着他去了温泉庄子住着,本想等开春他身子好些了,我再来给你好生相看,可谁知正月里却又闹出那么一桩大事来!”
采薇想了想近几个月来京中传的最多的那些闲话,问道:“表姑说的可是正月初一七皇子那事儿?”
沈太妃点了点头,“当年的辛酉之乱,让我没了两个儿子,打那之后,我便和旻儿母子两个深居简出、相依为命,只盼着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就是了,生怕又卷入到那一滩浑水中去。可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如意者十之□□,自打正月初一七皇子在含元殿上露了一面之后,我和旻儿好容易求来的十几年平静日子,又过到了头。”
“这两三个月想来你也听到了些风声,不但陛下要选秀,还要再给旻儿和临川王选王妃大婚,也正是为了这事,害得我这几个月也再没功夫和心劲儿去忙你的事儿。”
采薇忙道:“自然是殿下之事更要紧些,只是这明明是一桩喜事,为何表姑瞧着却不开心呢?”
沈太妃叹了口气,说道:“薇儿,你可知为何旻儿年岁都这么大了,我却始终不让他娶亲?”
“外头都说是因为殿下身子不好,这才耽搁到现在。”
“旻儿的身子是不大好,但那垂死之人尚且有人要讨个新娘来冲冲喜,他虽然一直身有痼疾,但也不是就不能成亲,若是真能娶个他心里喜欢的,伴在他身边好生体贴照料他,兴许对他的身子还更有些益处呢!”
采薇既读过史书,此时一听也就都明白了,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让颖川王娶妻生子,皆因他身份太过特殊,若是麟德帝将来没有儿子,那颖川王可就是皇位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偏偏麟德帝又一直子嗣艰难,这种情形下一旦颖川王有了子嗣,那定会惹来宫里头的诸多猜忌。远不如做一个体弱多病,连妻子都娶不了的无嗣郡王更能安稳度日,暂保平安。
可是七皇子是傻子这事一闹出来,便是颖川王还想再继续这么不娶妻不生子的低调度日下去,也完全不能够了。他不急着娶妻生子,满朝文臣大臣可都在替他老秦家着急啊!
这秦氏王朝从西秦□□时起,历经北秦、南秦,一直传到现如今的燕秦,虽中间也被异族入侵过,可这宗庙社稷却是始终绵延不断,一直传承至今,这都传了三十多代了,可不能在当今圣上这儿给后继无人,断掉了啊!
麟德帝都是四十多的人了,能不能再生出皇子来还不一定,便是再生出个皇子来,万一又跟七皇子一样是个傻子呢?
所以为了稳妥计,不但麟德帝要选秀,颖川王和临川王这两位殿下也得赶紧娶个王妃好生下个小郡王来,若是麟德当真命里无子,将来也好过继到他名下好承继大统。
既想清楚了这一点,采薇也就明白了为何沈太妃会面有忧色,便笑道:“表姑莫非是怕到时候娶回来的王妃媳妇不中您的意,这才在这里发愁不成?”
沈太妃笑了一笑,“和你这丫头说话不但省心,更是省力!若是这颖川王妃全由我做主来选,我自然乐得能让旻儿早些娶个妻子回来,可我就怕,怕到时候……”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但凡不便明言之处不用说透,那人也能明白你不好说出口的那层意思。
采薇知道沈太妃这是怕那孙太后再把她孙家的姑娘硬给塞到颖川王府给弄成个王妃。别说这是皇家,就是寻常人家娶个媳妇那也是马虎不得的,俗语说得好“妻贤夫祸少”若是娶回来个搅家精,那真是能祸害一家子。
那孙家的姑娘,便是她再是个好的,可只要她姓孙,有个太后姑婆,那就都不能要。这要真让她为颖川王生出个儿子来,只怕那孙太后为了他儿子的龙椅就会“留子去父”了!
可是她虽想明白了这一层,却也无计可施,并不能帮着沈太妃给她出谋划策。只能安慰她道:“我知道表姑是在担心什么,不过,不是还有临川王吗?若是那位殿下大婚之后先有了子嗣……”
沈太妃摇了摇头,“你别看这回说是要给他兄弟两一道先王妃大婚,实则我那旻儿才是正主,他不过是捎带着也给娶个王妃走个过场罢了!并没人指望着他来传嗣的。”
沈太妃先前好些没说出口的话采薇都明白了,可这句她说出口的解释反倒让采薇弄不明白了,那临川王也是先懿德太子的儿子,他亲娘又是孙太后的外甥女,细论起来不是跟孙太后那边更亲近,麟德帝若是真想过继个子嗣,选临川王这一支岂不是比颖川王那一支更好?
沈太妃见她一脸不解,就知道她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窍。难怪她不知道,当年临川王闹出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时候,她并不在京城。这件事当年在京城是闹得沸沸扬扬,上至公卿朝臣,下至平头百姓,街头巷尾都有人在传这件事。
若不是为着被满京城的人这样议论,那临川王也不会恼羞成怒之下,竟然连随从都不带,一个人跑出了燕京城,在外游荡了两三年才回来。
也因为他这一愤然出走,让心疼侄儿的麟德帝龙颜大怒,狠发了一通火,又下了一旨诏书,不许任何人等再妄议临川王之私,违诏命者有爵位官职者掌嘴五十,革三年俸禄,平民百姓掌嘴一百,罚银二十两,所罚之俸禄银两均赏给首告之人,看谁再敢妄议他侄儿。
此诏书颁下之后,一连有好几个有爵之家犯了这口舌之罪,被狠罚了一顿,至于平民百姓那就更多了。不消几日,京城中就再没人敢传临川王的那些隐私之事。
因此采薇虽已在京城住了三年多,却是半点也不知道临川王身上最大的缺陷,不过也正是这缺陷却也让他最不受宫里那一位的猜忌,又因为麟德帝心里对他的歉疚,每日里不用像他哥颖川王那样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活着,只管想怎么胡来怎么胡来,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肆意妄为、潇洒快活!
这些时日,沈太妃为了这选王妃之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他却是仍跟没事人一样成日东游西荡,继续惹事生非。
还时不时的跑到这边王府来调侃秦旻几句,说他要劝他的太后姨婆多给他三哥挑几个妻妾,除了一个正妃,还要再来两个次妃,再选四个夫人,好让他三哥娶的多,到时候生得也多,好送他个儿子养着玩,回头给他养老送终!噎得沈太妃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是沈太妃再清楚当年发生在秦斐身上的那件事,可到底这种事儿是不好同采薇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说起的,便也没跟她再详细解释,而是问道:“咱们先不说那临川王了,眼下旻儿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的,也是最被寄予厚望的,是以孙太后定是要打他的婚事的主意的。若想不让那孙太后选中的女子进我颖川王府的大门,眼下只有一个法子……”
采薇见太妃并不再说下去,而是定定看着自己,心中隐约想到太妃话里的法子是什么。
太妃那里有她的嫁妆单子,只消再给她一件颖川王府的信物,就可对外头说早在几年前两家的父母长辈就已经为她和颖川王定下了儿女亲事。这样一来,若是顺利的话,那颖川王便再不用被迫去选妃,而她则会嫁到那颖川王府里去,成为颖川王妃。
成为王妃,固然身份高贵,可是一入候门尚且深似海,何况是嫁入皇家,外表看着光鲜富贵,可实则却是深处波诡云谲之中,一朝不慎便会从云端跌入深坑之中,别说锦衣玉食,就是想要粗茶淡饭平安度日,怕是都不能够。
若是她父亲当真想要她飞上枝头做那人上人的话,当初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去为她寻找可堪托付的好人家,而不是直接同太妃商定了她同颖川王的婚事?可见在父亲心里,只盼她能嫁到个好人家,只要能衣食无忧的平安度日便好。
采薇便有些歉疚地道:“薇儿明白表姑的意思,只是,我素来胸无大志,从来也不曾盼着什么夫贵妻荣,只想寻一个普通人家,关起门来平淡度日便好。不能为表姑分忧,还请表姑见谅!”
太妃也知道这么大一件事,想她一下子就答应自是绝无可能,便道:“若不是宫里定要给旻儿选妃,我也绝不会生出这个心思来,不然几个月前我就直接问你可愿来做我的儿媳。只因嫁入皇家的种种苦处,我是再清楚不过,简直是日日头上都悬着一把刀,这且不论,便是单为着旻儿的身子,我也不好开这个口。”
“我那儿子,不是个有寿的,若娶了你这么好个孩子,将来你们夫妻缘浅,他早早的去了,剩下你一个人岂不孤苦凄清?便是旻儿自己,甚至都有想过一辈子不成婚,免得害了人家姑娘。”
采薇见太妃如此说,心中更是有些过意不去,忙道:“表姑对我有恩,按理说我原不应拒,只是我父亲想来也是不愿我嫁到皇家那么高的门槛里的,还请太妃体谅一二。其实表姑这法子,关键是让颖川王殿下先有一门订下的亲事,至于这位同殿下订亲的姑娘,京城里有这么多名门闺秀,其家世门第皆比采薇好上数倍,表姑定能选出个中意的来。”
太妃笑道:“你说的我自然知道,可我既然知道为何还是要来先问问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