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临川王殿下这一番痛心疾首的教诲,临川王妃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那剩下的这些肉汤面饼,殿下就别吃了,分给那些没东西吃的灾民如何?”
秦斐抱着双臂,无所谓道:“王妃要做善事,本王又怎么会拦着呢?”
采薇叹了一口气,将那碗新弄好的猪肉泡馍还是放到他面前,“我们车中的这点东西,就是全分出去,又能救济多少灾民,只怕反会引起一阵哄抢,让好些人不但填不饱肚子,还得受些皮肉之伤,况且还会耽搁了殿下的行程。”
“王妃可真是冷血啊,这算是见死不救吗?”
“我不过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现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罢了。便是要救这些灾民,也不是把我们的干粮拿出去分给他们这种简单救法,先前我父亲遇见这类灾民时,无论见到多可怜的人,也不会偷偷地拿出东西来给他吃,而是会想法子广设粥棚。因为他知道在一堆灾民里,单给谁吃的东西,那人都会吃不到嘴里。在饿极了的人眼里,哪还有平日的廉耻之心,只要见到吃的就会扑上去哄抢,除非广设粥棚,让每个人都能吃到东西。”
秦斐道:“这种法子也只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先父如何不知这不过是个治标的法子,但若要治本,则必须涤旧革新,将历年积弊一扫而空,只要少了人祸,便是有些许天灾又有何惧。而这件事,身为一个普通的臣子是无法做到的,只是不知,殿下现在做的那件‘大事’,是不是就是这治本之法?”
秦斐打了个呵欠,“王妃想多了,本王可没你那么忧国忧民,更没什么革旧换新的远大志向,就是想多赚些养老钱而已。”
“话说,王妃这些天总算知道尽自己身为□□的本份,照顾本王的饮食起居,该不会是以为本王在做这件大事,这才对我青眼有加吧?”
他貌似漫不经心,眼角的余光却紧盯着采薇,却没从她脸上看到半点失望的神情。
“我看是殿下想多了吧,如您所言,在外人看来我总是您的妻子,若是您万一身体不豫,回头圣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我不过是见殿下这几天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好,这才照管起殿下的饮食,我只盼咱们能平安顺利地到达泉州。”
也不知为何,这几天采薇心里总有些隐隐地不安,也不知是担心还是预感,她总觉得泉州之行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许是她日有所思,到了晚上竟做起噩梦来,梦见自己孤零零地坐在一叶小舟里,在巨浪涛天的大海里颠簸起伏,一个高高地浪头打过来,如墨般的海水将她彻底吞没。
她是掉到海里了吗?可是为何包裹在她身周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炽热的岩浆,热浪席卷她全身,热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容易才从梦里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她之所以喘不上气,是因为她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有些发烫的鼻息喷到她脸上,难怪热得她要命。
采薇并没有急着把秦斐推开,之前几天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怎么今儿晚上忽然又不安分起来。
她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烫得就跟刚煮熟的鸡蛋似的,她急忙缩回手,就要起身去喊人,却被秦斐一把抓住她的手,将脑袋往上蹭,口里喃喃道:“好凉,好舒服,别走,不许走……”
采薇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爬起来穿好衣裳,先去喊了隔壁房里的仇五,见她房里还有些干净的冷水,便倒在盆子里,拿帕子沾湿了敷在秦斐的额头上。
她此时已把油灯点了起来,就见灯光下,秦斐脸红得跟熟透了的虾子似的,看着极是吓人。
仇五奔过来一看,皱眉道:“公子的病还是犯了!”
难道秦斐也有什么宿疾不成?只是眼下顾不上问这些,采薇忙问他,“那你可带得有药?”
“药在公子身上,他怀里有一个墨玉瓶子,里头装着碧色的药丸,只要倒出一粒,用热水送服就好。”
采薇见他说完这话,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旁,只是拿眼看着自己,便知既有自己这个王妃在,那伸手进秦斐怀里取药这种事儿自然是要自己动手了。
等她把药取出来,仇五也早倒了一杯热水过来,两人服侍秦斐把药服了下去,让他重新躺好。采薇才问道:“公子这是什么病,可是时常会犯?”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寻常的风寒高热,也不常犯,每年二、三月间会发作一次。”
“是因为公子数年之前生得那一场大病落下的病根吗?”
“夫人聪慧,其实公子这病曾请名医调治过,若是每年悉心保养,不要过度劳累,那么纵使发病也不会如此厉害,不过寻常的风寒发热,头重声塞几天罢了,不会这样高热不退。”
“这碧色药丸是不是也是那位名医给配制的,既有了这药,大概要几天公子才能退烧?”
“只怕还是需要七日左右才能全好。”
“七天?若是在这里歇上七天的话,再赶到泉州……”
“不,我们明日照常赶路。”仇五躬身说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采薇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他早就给你下过的命令,即便他在路上高烧昏迷,也不许停下来,仍是继续赶路?”
“是,公子说到了泉州还有好些事儿要做呢!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采薇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难为你,他的身子如何他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既然他早已事先做了安排,我又何必越俎代庖呢!既然明日还要赶路,你先回房歇着吧,这里我来守着好了。”
仇王看了这位王妃一眼,没再说什么,躬身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采薇将秦斐额上已被捂得发热的帕子取下,重换上一块浸湿了的冷帕子。
她从没信过这人白天说的鬼话,什么胸无大志,赚钱养老,明知自己路上会犯病,即使高热不退也要加紧赶到泉州去,只是为了赚养老钱的话,可就太说不通了。只盼这一路上可别再出什么别的意外才好。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天午后,因地图上标的一处山路坏了,他们绕道从一另处走,却走错了路,眼见天色将晚,却还没走到一处城镇上,正在心里着急,忽然又被一伙手拿棍棒的流寇围了起来,嚷嚷着要杀富济贫,砍了他们的马吃肉喝汤。
仇五见势头不对,急忙进到车里将外头的情势告知采薇知道。
“那一伙人约有七、八百人左右,这里又地势狭窄,马车冲不出去,若是公子身子安好的话,我们弃车骑马倒还能勉强试着冲出去,可是现在,属下虽有武功,但却绝计不能同时护着您和公子同时冲出去。”言下之意是要采薇做一个决断。
“难道公子关于此等意外没有吩咐你该如何行事吗?”采薇反问他道。
“公子确有吩咐,让属下无论遇到何等意外,务必要护卫夫人周全!是以,属下特来请夫人示下。”
采薇不意秦斐竟是将她放在首位,皱眉道:“难道公子出行,就当真只带了你一个护卫不成,再没有其他人了吗?”
“原本还有六名暗卫的,只是近些时日,公子一连接到好几件急报,便先差他们去做别的事,明日会有两人赶回来。夫人,情势紧迫,属下便是违抗公子之命也得先将他救走,只得请您暂时委屈一下,待属下安顿好了公子,定会再回来救您的。”
采薇脸上不见半点惊慌,“你将我留在这里,我倒不怕,我只要不被他们认出是女子,便自有法子自保,倒是你,可有十足的把握护着公子毫发无伤地冲出去,冲出去之后,今晚又要如何安顿公子?”
“这,车到山前必有路,属下总得先把公子救出去再说,还请夫人保重!”他说完便想去搬动秦斐,哪知此前一直昏迷不醒的临川王殿下忽然睁开眼睛按住他的手道:“仇五,违我命者斩,便是你今日救了我出去,本王一样砍了你的脑袋。”
仇五见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殿下竟仍是要他先救王妃,真想一棍子敲晕他,心想反正自己本就打算抗命,便也不管秦斐反对,仍是打算将他强行带走。
采薇急忙道:“且慢,待我问公子一句话。”
不等仇五答应她就已经开口问道:“秦斐,我问你,若是我一定保你安然无虞,当下何去何从,你可愿信我一回,一切都由我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