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尧原想大战结束后就即刻返回青门镇的,怎知太皇太后又指派了新的任务给他,让他赶在年关前押送蒙古俘虏前往北境修筑长城。
宋子尧无奈之下只得按捺下心里叫嚣不停的思念,推迟了返程的日子。天知道时隔六年他有多想快些回到故里,见一见那个豁别多年的青梅。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可有在大战中受伤?
他带兵镇守长安时听说蒙古大军的铁蹄踏破了青门镇,到处杀伐掳掠,要不是军令如山,要不是成败在此一举,要不是念在若是输了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会因此受苦受难,恐怕他早已只身杀回青门镇,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后来万幸听到她没事,他们都好好活了下来!要不然他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若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姑娘也保护不了,他纵使学会了天下第一的武功又有何用呢?
宋子尧快马加鞭将蒙古俘虏押送到八达岭后,与当地守将匆匆交接完毕,当晚便连夜启程朝原路返回。如此跋山涉水地赶了几日几夜的路,却还是没能赶上年关之前到达青门镇。
他路过长安之时,恰逢满京城都在议论那个新鲜出炉的永宁郡主,还有她那个声名显赫的未来夫婿楚凌轩。
宋子尧这才知道原来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恰好就在他返回长安的那天,她被册封为郡主,并赐婚楚凌轩。
这个消息让宋子尧如同在冰天雪地里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冷得他浑身打颤。
那晚从不喝酒的宋子尧喝光了客栈里所有的存酒,当灌下酒坛里的最后一滴酒后,这个满脸憔悴的男人终于倒在了酒坛堆中不省人事,直至在客栈里酩酊大醉了四天四夜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醒来后的宋子尧对着客栈斑驳的屋顶发了好久的呆。他想起他和花朵朵的第一次见面,想起他们每次的不欢而散和下一次的和好如初,想起他每每去向她找茬,却总是被她狡黠地教训了回去。
而他想的最多的却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永远记得那场漫天的花雨,她在雨中朝他微笑的样子,那么倾国倾城。这是支撑着他度过那漫长六年的唯一念想。
他在想,从今以后他或许再也没有办法去看梨花了,因为那个陪他一起在花雨中曼舞的姑娘,已经离他远去了。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丢了自己的心,如今已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早已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失去了他的所爱。不对,也许是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宋子尧掏出怀里温暖的桃木簪子久久地凝视,这是花朵朵及笄那天,他一个人在蜀山之巅为她一刀一刻亲手雕琢而成的,簪子的顶端刻着一朵盛开的梨花。梨花的每一条纹路每一块花瓣都寄托了他无尽的思念。
如今这支簪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吧!宋子尧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他将簪子收进怀里,起身让店小二送了一桶热水进来,沐浴过后收拾整齐便离开了客栈。
宋子尧不是个喜欢逃避现实的人,即便是难过,也不能当个懦夫。他要去见她,他必须亲眼看到她过得很好才放心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
于是时隔六年宋子尧又再次踏上了这片故土。见到了花嫁村那条熟悉的河流,还有河边那几块美丽的大石头,以及那棵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的梨花树。
他还记得。数不清多少次他和花朵朵在这里吵架拌嘴,她那么伶牙俐齿他总是吵不过她,每次输了都做牛做马地帮她鼓捣那些乱七八糟莫名奇妙的玩意儿,他每次都表现的很不情愿,其实花朵朵不知道。他是那么的甘之如饴。
只可惜他的心意她始终看不懂,如今已时隔六年。怕是她更加看不懂也再也无法看懂了吧!宋子尧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苦涩与落寞。
他努力压下心里复杂的心思,静静地等候着花朵朵的出现。他不希望当他们时隔六年后再见,却因为他的心魔而变成最后相对无言的局面。
一刻钟后,当花朵朵一路小跑着来到护花河边时,宋子尧正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梨树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臭恶霸,你终于回来啦!”花朵朵远远看见宋子尧的身影,便敞开嗓门大声叫嚷了起来。
她的声音欢快而飞扬,清脆地回荡在清晨的护花河边,惊起了一群栖息在河边枯草丛里的老鸦。
老鸦似乎也感受到了花朵朵欢乐的情绪,嘎嘎嘎地扑腾着老迈的双翼,为花嫁村寂静的早晨增添了一抹热闹的气息。
宋子尧听到熟悉的叫声猛地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定定地看了过去。
视线所到之处,只见一个曼妙的身姿像一团娇艳的烟霞朝他飞奔了过来,宋子尧只觉得整个银灰色的寒冬都因这一抹明亮的嫣红而色彩鲜明了起来。
宋子尧极少见到花朵朵穿这般娇艳的衣裳,以往她为了方便乔装都是穿一身简单的白裳,束起长发像个书生一般,利落而清新。
如今她穿着这么一身繁复的女装,如同一个坠入凡间的仙子般,忽然降临在他的眼前,美丽不可方物。仿佛蜀山之巅上那最耀眼的一抹晨光,轻易便撩动了他沉寂多年的心房,宋子尧直觉心跳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花朵朵跑到离宋子尧一丈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她踮起脚伸手调皮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臭恶霸,发什么呆呢?叫你这么久都没反应!”
一声熟悉的“臭恶霸”,莫名地将六年的距离缩短成了一宿,宋子尧感觉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还是如同昨日那般,亲昵地喊着那唯一对他的昵称。
宋子尧压下心里翻腾的心绪,抽出嘴边的狗尾巴草,拿毛绒绒的那头刮了刮花朵朵的鼻子,戏谑道:“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像个假小子一样!”
花朵朵侧头避过宋子尧的偷袭,抢过狗尾巴草在他鼻翼间扫了扫,宋子尧顿时受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乐得花朵朵咯咯大笑。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笨啊?光长个子不长记性,每次都是这么中招!”花朵朵说罢朝宋子尧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宋子尧没好气地敲了花朵朵一记,“那也比你既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的好!”
“谁说我不长个子的?”花朵朵气不过地挺了挺胸,却发觉自己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宋子尧的鼻梁,心里顿时一阵沮丧。
“你怎么忽然长这么高了啊?我记得你走的那年只比我高出那么一丈多点,怎么现在忽然就窜到头顶上去了呢?”花朵朵不甘心地仰望着宋子尧。
宋子尧伸手比了比花朵朵的头顶,佯装鄙夷地摇了摇头,“矮!我说你这些年的东西都白吃了吧?怎么看上去跟六年前一样高?”
花朵朵气鼓鼓地捶了宋子尧一拳,“臭小子,你眼睛进沙子了吧你,人家都快长到你下巴了怎么就没长高呢?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快了,也不晓得吃了什么肥料!”
宋子尧低笑了声,“还是这么爱生气啊!”
“那是因为你老是欺负我!”花朵朵气鼓鼓道。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都快嫁人的人了!”宋子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朵朵的脑袋。
花朵朵侧头看着宋子尧,“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啊?”
宋子尧低声问道:“是吗,那变得好了还不是不好?”
“说不出来!”花朵朵摇了摇头,“就是感觉好像突然间懂事了。要是换做以前你一定会跟我吵上好久的,可是现在你都学会让人了。”
“这不是很好吗?”宋子尧看着花朵朵笑道。
花朵朵挠了挠头,“我也不晓得,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对了,你在蜀山过得好吗?日子是不是很苦?”花朵朵忽然想起来这么久没见他们还没互相问好呢,作为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见面第一句话不是应该说好久不见什么的吗,他们这见面方式也太奇葩了点吧!
宋子尧侧开头,“还好,只是有些想家。”特别是想你。
花朵朵同情地看着他,“蜀山那么荒芜,你刚去到那儿的时候一定很不习惯吧?一定是偷偷哭鼻子了吧?”花朵朵满脸揶揄。
“哪有!你以为我是你啊?”宋子尧红着脸转过头去死不承认。
花朵朵嘻嘻一笑也不反驳,“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呢!依那个老怪物对你的稀罕劲儿,他会放你回来还真是稀奇啊!”
“对了,说起来怎么不见你那便宜师傅啊?”花朵朵四下张望好奇地问。
宋子尧黯然地垂下眼,“他死了。”
“怎么会!”花朵朵张大了嘴巴,“几年前见他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
宋子尧摇头道:“他那是那是内强中干,强装的!”